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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
一阵掌声传来。房顶上钟跃民一伙起着哄地振臂高呼:“坚决拥护县委的正确决定……”
马主任抬头看见房顶上的知青们,怒火突然爆发出来:“你们,都给我下来……”
钟跃民等几个肇事知青坐在县知青办的会议室里。马主任和两个工作人员坐在他们对面。
马主任的目光来回扫视着几个肇事知青,知青们的脸上竟毫无愧色,甚至显得得意扬扬,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郭洁身上,他声色俱厉地问:“说,为什么偷东西?”
郭洁满不在乎地回答:“因为饿呗。”
“饿,就是这个理由?我要是也饿了,是不是也该去偷东西?”
“那是您自己的事,也可能您比我们有觉悟,不会去偷,可我们不是觉悟低吗,只有偷东西的手艺。”
马主任正欲发作,钟跃民说话了:“马主任,您消消气,别跟我们一般见识,论年龄您是我们的长辈,应该是我们的叔叔,对不对?哥儿几个,咱们一块叫声‘马叔叔’。”
知青们乱哄哄地喊道:“马叔叔。”
“马大叔。”
“马大爷。”
马主任被气乐了:“我要有你们这些惹是生非的侄子,非得少活几年。”
钟跃民和颜悦色地说:“要论身份,您是官,我们是草民,您为什么是官儿呢?因为您比我们有觉悟,我们没觉悟的就该当草民,我们要是有您这觉悟,不就都当官了吗。再说,我们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要不我们上这儿干吗来啦?”
马主任听着不是味儿:“我说你们不是好人了吗?照你的意思,咱陕北这块地方,只有坏人才配来,是不是?你给我说清楚。”
钟跃民:“马叔叔,您别误会,我说我们这些人来这里,不是因为出身不好,就是因为本人表现不好,总之,在北京人家都管我们叫流氓,那些出身好的人都当兵去了,被挑剩下的才发配到陕北。您要非说陕北好,来陕北光荣,那就该让那些出身好、表现好的人来陕北,让我们去当兵。这么光荣的事都让我们给占了,我们心里也实在过意不去,是不是,哥儿几个?”
知青们纷纷附和:“就是,就是。”
马主任盯着钟跃民道:“嗯,我看出来了,刚才一进门我就发现你那两只眼睛在滴溜溜乱转,鬼主意很多,看样子这里你是头儿,你叫什么?”
钟跃民的眼珠转了转道:“我嘛,叫……郑桐。”
郑桐噌地蹦了起来:“我操,我算是看出来了,一有什么顶雷的事,你他妈肯定就叫郑桐。马主任,我揭发,我要反戈一击,这小子叫钟跃民,您可千万别放过他,这小子坏透了,在北京时就不是只好鸟儿。”
知青们哄笑起来。
马主任眯起眼睛凝视着钟跃民……
钟跃民也微笑着和他对视,目光中充满挑衅意味……
郑桐又开始打岔:“马叔叔,今天知青办是不是打算给我们办学习班?咱学习班管饭吗?”
钱志民附和道:“要管饭我们就不走了。”
曹刚也跟着起哄:“马叔叔,咱这儿几点开饭?”
郭洁问:“今天咱家吃什么?”
马主任站起来:“钟跃民,你跟我来一下,其余人都坐在这儿反省。”
钟跃民跟马主任走进办公室,他嬉皮笑脸道:“马主任,您把我叫到这儿来,是给我开小灶吗?您千万别太客气,我和大伙一起吃大灶就知足了。”
马主任盯着他说:“你算是说对了,我就是来给你开小灶的。”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糕点推到钟跃民面前,又起身倒了一杯开水,“慢点儿吃,不够还有。”
钟跃民愣了,满脸狐疑地盯着马主任。
马主任望着钟跃民,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钟跃民马上又恢复了常态,露出玩世不恭的表情:“马主任,您还是有事儿说事儿吧,我长这么大还没让人这么抬举过,这事儿再多来几次,我非得心脏病不可。”
马主任笑道:“小子,你别和我贫嘴,要是惹烦了我,我就揍你,因为我有权力揍你,你知道我是谁?”
钟跃民油嘴滑舌地说:“您是我马叔叔呀。”
马主任点点头:“小子,你算说对了,你叫我叔叔一点儿也没吃亏,你才几个月大的时候我就抱过你。我问你,你老家是湖南的吧?”
“没错。”
“长沙?”
“对。”
“你爸爸叫钟山岳?”
“您认识我爸?”
“何止认识,我们认识时还没你呢。辽沈战役时,我是你爸的警卫员。孩子,你和你爸长得太像了,我刚才一听你姓钟,马上就明白了。”
钟跃民站起来,激动地抓住他的手:“您是马贵平叔叔?我听我爸说起过您,您救过他的命。”
马主任慈爱地抱住钟跃民,钟跃民突然有了种见到亲人的感觉。
这个世界真小,没想到在这偏僻的陕北会遇见父亲的老警卫员。马贵平这个人,钟跃民从小就听父亲讲过不止一次。当年在辽西平原上围歼廖耀湘兵团,国共双方几十万军队在狭窄的辽西平原上绞在了一起,打成了一锅粥。双方的建制全乱了,整整打了一夜,连双方的高级将领都亲自端着枪投入了战斗。在那次战斗中,马贵平替师长钟山岳用身子挡住两发机枪子弹而负了重伤。新中国成立以后,钟山岳怕耽误了马贵平的前途,把他送进集训队,集训结束后,马贵平当了连长,后来马贵平随部队去了朝鲜。1953年,马贵平从朝鲜回国学习,他还专程探望了老首长钟山岳,那时钟跃民还不到1岁,正在保姆的怀里大哭大闹。马贵平学习结束后,又返回了朝鲜,后来就和钟山岳失去了联系。钟跃民记得父亲对这个老部下很有感情,曾多次提到他,说这个马贵平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这样的人现在可不多了。
马主任抚摩着钟跃民的肩膀问:“孩子,你爸还好吗?”
钟跃民低声说:“还在隔离审查,都一年多了。”
马主任神色黯然道:“别说了,这不是你一家的事,我相信我的老首长,他早晚会复出的。”
钟跃民问:“马叔叔,您怎么到陕北来了?”
“1953年年底我在朝鲜负了伤,伤好了就转业到这里。孩子,我问你,今天的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我们来县城讨饭,那两个知青讨了半天没讨到吃的,就抢了人家的腊肉。”
马贵平惊讶地问:“你们断粮了,不对呀?县知青办发了你们每人半年的口粮,不至于现在就吃完了?”
钟跃民说:“我们10个人才给了800斤粮食,省着吃也只够吃3个月。”
马贵平拍案而起:“太不像话了,你们的粮食被克扣了,我要调查这件事。”
钟跃民无所谓地说:“算了,村里的老乡也是没办法,太穷了,现在正是青黄不接时,我们还是讨饭吧,反正这一带也有这个传统。”
“跃民呀,今天的事我来解决,也算事出有因吧,你回去不要对外人说咱们的关系,也不要再惹事了,关于粮食的问题,我会替你们想办法的,你记住了?”
“记住了,谢谢马叔叔。”
马主任慈爱地捶了钟跃民一拳:“你小子嘴里怎么一套一套的?你爸可没你能说。不过嘛,他像你这个年纪时已经是副团长了,你小子现在还上房揭瓦呢,坏小子……”
郑桐等人还在会议室里和工作人员耍贫嘴:“叔叔,我们饿了。”
一个工作人员说:“你别叫我叔叔,我比你们大不了几岁,可承受不起。”
郑桐作出真诚状:“您那是谦虚,我们自己可不能不懂事,那也太没大没小啦,我们到陕北来,举目无亲,就像没爹没娘的孩子一样,谁逮住我们都想欺负一下。知青办就是我们的娘家,您就是我们的亲叔叔,我们受了欺负,只能向亲人流泪,我们有了困难,只能向亲人倾诉,叔叔,我再叫您一声,我们饿啦。”
知青们异口同声地说:“我们饿啦。”
那个工作人员摊开双手说:“这我可没办法,要是全县的知青都来知青办要饭吃,就是把我们吃了也没办法。”
郑桐启发道:“那您总该有点儿存货吧?比如抽屉里存包饼干,饭盒里还剩下半个窝头什么的,先拿出来垫巴一下,至于正餐嘛,我们会等马主任安排。”
“对不起,我什么也没有。”
“叔叔,您忍心看着我们挨饿,这不太合适吧?鲁迅先生曾经说过,‘救救孩子们’。叔叔,我们求您了,救救我们吧。”
那个工作人员无奈地说:“等一会儿马主任来了再说,请大家安静一下。”
钱志民说:“马主任正审讯钟跃民呢,怎么审讯这么长时间?”
郭洁调侃道:“钟跃民同志恐怕正在经受严刑拷打呢。”
郑桐不放过一切诋毁钟跃民的机会:“这孙子,弄不好就是个叛徒甫志高,没抽两鞭子就把咱们党组织全出卖了。叔叔,您进去告诉马主任一下,对钟跃民这孙子,千万别手软,先灌他两壶辣椒水,再给他坐个老虎凳,一下就上8块砖,就是千万别上美人计,那孙子肯定将计就计……”
“行了行了,你们这些北京学生的嘴一个赛一个好使,都老实坐一会儿行不行?”
郑桐向里屋大喊:“钟跃民,你可要咬紧牙关,扛住呀,人民的嘱托、党的机密都在你的嘴上……”
里屋办公室的门开了,钟跃民和马主任走出来,大家都安静下来,等着钟跃民说点儿什么。
钟跃民只说了句:“走吧,现在没事了。”
郑桐等人大为扫兴:“完啦,这就算完啦?我们还等着被拘留呢,这下咱到哪儿吃饭去……”
医院的候诊走廊里坐满等候看病的军人,周晓白穿着白色护理服从内科诊室出来。她拿着挂号条开始念名字:“徐广利。”
一个战士站起来:“到。”
“你去一号诊室。下一个,袁军。”
袁军从走廊尽头的椅子上站起来:“这儿呢。”
周晓白笑道:“还真是你,我还以为是重名的呢,你怎么啦?”
袁军捧着一个水缸子有气无力地回答:“头疼,浑身没劲儿,晓白,能给我点儿热水吗?”
周晓白把袁军领进值班室,从暖瓶里倒出开水递给袁军。
周晓白摸摸他的额头道:“袁军,你先喝水,我去把病号分一下,一会儿我带你去看病。”
袁军虚弱地哼着:“你忙你的,我先坐会儿。”
周晓白刚一出门,袁军立刻显得精神抖擞,他蹿到门口望望,然后回身把水缸子拿到水龙头下,放了一些凉水晃了晃,又从上衣兜里掏出一样东西——一只空眼药瓶。袁军飞快地将眼药瓶里灌满水,扣好瓶帽,将眼药瓶夹到腋下,又作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坐下。
周晓白分完号回来要搀扶他:“袁军,你能走吗?我扶你吧?”
“不用,还能凑合。”他弯着腰慢慢走出值班室。
周晓白带袁军走进二号诊室,袁军虚弱地坐下垂下头,显得很痛苦。
今天的二号诊室是内科的蒋主任坐诊,蒋主任是个资深的老军医了,也是全院最有经验的内科医生,周晓白特意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