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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跃民看了他一眼说:“你怎么像个特务?什么都知道。”
郑桐推心置腹地说:“哥们儿,我没你那么好高骛远。你的心思不在这儿,早晚得飞了,我家情况不一样,我爹恐怕起不来了,我得老老实实在这儿务农,咱村知青不是狼多肉少吗?我得早下手,踏踏实实地从眼前做起,动手晚了连汤都喝不上啦。”
钟跃民大笑道:“你瞄上谁了?”
“不瞒你说,蒋碧云是我的首选目标,可现在形势很严峻,她开始注意你了。我算是明白了,只要你小子在这儿,我就没戏,实话告诉你,哥们儿现在谋杀你的心都有。”
钟跃民笑着:“别别别,为这点儿事不值当的,我让给你了,千万别这样。”
两人面对面坏笑起来。
第十章()
白店村知青点也实行炊事员轮换制,每个知青都要轮上10天。不知这个制度是谁发明的,几乎所有的知青点都采用这个办法,这也表达了一种要求平等的愿望,当火头军总比下大田要轻松,这种好事当然要人人有份儿。
这几天轮上秦岭做饭,她很无奈地接受了这个差事。其实她宁可下大田劳动,也不愿当炊事员,因为她实在是怕去井台打水。白店村属于干旱区,自古以来就缺水,外人一看井台上的辘轳就明白了,那提水的井绳足有百十米长,井水的水位随着季节的变化有规律地升降,水位最低时距地面将近100米,水位高时距地面也有四五十米。秦岭是个身材苗条的女孩儿,体形颀长,长颈,削肩,细腰,长腿,走起路来好似弱柳扶风。这种美人儿应该生活在城市里,过着宝马香车的富贵日子,可秦岭却没这个命,也没赶上好时代。像她这种人来到陕北农村,就好比橘子被移植到淮南,成了废物。农村可不需要这种美人儿,这里需要的是粗手大脚的婆姨,能上锅台能下田,还要能一个接一个地生娃。秦岭第一次打水时,一桶水还没摇上一半儿就没劲儿了,她一松手,险些被辘轳把打进井里。从此秦岭一见井台上的辘轳心里就哆嗦,她实在是被吓怕了。
今天她必须去井台打水,不然就没法做饭,就是再害怕也得硬着头皮去。秦岭挑着桶来到井台上,她向井口里看了看,里面黑乎乎的,深不见底。她扔进一块小石头,半天才听见石头进水里的声响。秦岭知道这会儿发愁也没用,为今天打水,她昨天晚上想了很久,终于想出个办法,她拿出一卷行李绳系在腰上,又把绳子的另一端系在井台旁的一棵老槐树上,这是为防止她万一被辘轳把打进井里的保险措施。
秦岭作了一个深呼吸,毅然把水桶吊进井里。尽管她为这次打水作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可她还是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能力。当一桶水被摇到一半儿时,她的力气已经用尽,她拼命抓住摇把不敢松手,因为这时松手更危险,沉重的摇把很有可能打断她的肋骨。她慌了起来,明知道此时不会有人来帮助她,但她还是本能地喊起来:“谁来帮帮我,救命啊……”秦岭已经绝望地打算松手了,这时奇迹终于发生了,一只有力的手伸过来抓住摇把,秦岭像虚脱了一样一下子坐在井台上……她看见钟跃民和郑桐站在面前。
钟跃民接过了摇把,只几下就把水桶摇上来提到井沿上。
秦岭认出了钟跃民,她感激地一笑:“哟,人参娃娃来啦?”
钟跃民真的很愤怒:“你们知青点的男同学也太不像话了,怎么能让女同学干这种活儿呢?他们怎么好意思?刚才要不是我看见,非让桶把你摇进井里去不可。”
秦岭喘着气,无力地解释着:“今天轮到我做饭,这是我分内的活儿嘛。”
“那也应该找个男同学先把水缸挑满嘛。”
秦岭不好意思地承认:“这怨我自己,我真是太没用了。”
郑桐忽然看见秦岭绑在腰上的行李绳,不由大笑起来:“这是你想出来的主意?”
秦岭垂下眼皮:“我怕掉进井里……”
郑桐抻了抻行李绳道:“这绳子留得太长了,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如果你掉进井里,就会整个身子吊在半空中,这么细的绳子勒在腰上再加上你的体重,有一个小时就能要了你的命。”
秦岭红了脸,她真的觉得自己很无能,怎么别的女同学就不像自己这么笨。
钟跃民已经提满了两桶水,喊道:“郑桐,还不接过扁担,怎么没眼力见儿?”
郑桐大为不满:“你他妈怎么支使上我啦?”
“帮帮忙,哥们儿,我和秦岭要谈谈艺术。”
郑桐不情愿地接过扁担:“还谈艺术?你还真拿自己当艺术家啦?”
钟跃民和秦岭并肩往回走,郑桐挑水跟着。
钟跃民说:“我和你们村的李奎勇是朋友,早就想来看看,没想到来早了点儿,他们还没收工呢。这样吧,我们先帮你做饭,你放心,我们自己带着干粮呢。”
秦岭笑道:“你们还当真了?都是北京知青,到我们这儿来能不管饭?”
“都不容易,你们的粮食肯定也不够,不瞒你说,我们还去县城要过饭呢。”
秦岭恍然大悟:“噢,上次在县城闹事的就是你们?我们都听说了,老乡们都说从北京来了一群土匪。”
他们走回知青点开始做饭,钟跃民和秦岭一起捏窝头,郑桐坐在灶旁往灶洞里塞柴火。
钟跃民问:“秦岭,你为什么叫秦岭?”
秦岭说:“这有什么奇怪的?我老家在关中地区,我爸又姓秦,我刚生下来时,我爸一时想不起该给我起什么名字,我妈说干脆就叫秦岭吧。”
钟跃民说:“那天你一唱歌,可真把我震了,够专业的,你在哪儿学的?”
“和我妈妈学的,她是民族歌舞团的民歌演员,就是唱陕北民歌的,我从小听也听会了,可你怎么也会唱呢?唱得也很不错嘛。”
“我爸在延安待过,他喜欢陕北民歌,我小时候也经常听他唱,到这儿插队以后,我和我们村放羊的杜老汉学了不少。”
秦岭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你是干部子弟,肯定是家里受冲击了吧?”
“你怎么知道?”
“干部子弟来陕北插队的大致有两种情况:一类是理想主义者;还有一类是父母在政治上失势,株连到子女,又没有别的门路,所以只好来了。”
“那我也许就是个理想主义者吧。”
“你肯定不是,也许你曾经有过理想,但至少是现在没有了。我很熟悉你们这类人,我们学校也有一些,从气质上看,你们都差不多。”
钟跃民严肃起来,他很想听听别人是怎样评价自己这类人的,他问道:“秦岭,你说说,我们是什么样的人?”
秦岭笑笑说:“真想听?我说了可别不高兴啊。简单地说,第一,这类人首先是好勇斗狠,有暴力倾向,一句话不合便拔刀相向。第二,这类人反感一切正统的说教,在别人看来很神圣的东西,到了他们嘴里便成了笑料。第三,这类人有一定的文化品位,也喜欢看书学习,其主要动力是不愿把自己和芸芸众生混同起来,他们喜欢表现自己与众不同,因此也具备了一定的独立思考能力。”
钟跃民说:“按你的意思,这种人大概属于有点儿文化的流氓,你很反感这种人吗?”
秦岭淡淡地说:“谈不上反感,这不过是人群中的一类人罢了,既算不上流氓也无所谓好人,毕竟在世界上好人和坏人都不太多,大部分人属于中间状态。就像《在路上》里的狄恩、《麦田里的守望者》中的霍尔顿,他们不过是厌恶平庸的生活,喜欢选择一种适合于自己的生活方式,这本身没什么错。”
郑桐有些吃惊地问:“这些书你都看过?”
“不但看过,我还挺喜欢呢,还有《向上爬》《带星星的火车票》,都是我喜欢的书。”
钟跃民也惊讶地看了秦岭一眼,他有种找到知音的感觉,看来刚才的几十里地山路没有白走。秦岭提到的这些书都不是公开出版的书籍,只有供高级干部出入的内部书店才有,据说是供高干们“学习批判”用的,书的封面是灰色或黄色的,没有任何装潢,俗称“黄皮书”“灰皮书”。这些书在北京的干部子弟圈子里很时髦,钟跃民和郑桐都看过。
“你说得没错,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当乖孩子,在这个世界上,谁也没有资格去教训别人,哪怕是长辈也不行。咱们先是被告知要解放全人类,后来又要接受再教育,我就纳闷,凭什么就老得有人教育咱们,还给你指好了一条路,让你别无选择,必须走别人希望你走的路。这实在太不讲理了。我羡慕狄恩,喜欢那种‘在路上’的感觉,那无非是要体验一种自由自在的生活方式。”钟跃民说。
秦岭表示赞同:“人总要有些梦想,人生最重要的是体验,是过程。去年有支外国登山队在攀登珠穆朗玛峰时遇到雪崩,登山队员全部遇难了。有人认为他们的死是毫无意义的,因为无论你是否登上顶峰,都不会给人类的实际生活带来任何改变。可我却为这些运动员哭了,我相信他们是因为心灵深处的呼唤而踏上征途的,我也相信他们在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已料到这可能就是一条不归路。但没有什么可以阻止雪山对他们的召唤,因为那就是他们心中的终极精神世界。他们是为梦想而死的,他们一定拥有许许多多美好和纯粹的体验,他们不该有遗憾。泰戈尔说,过于功利的人生就像把无柄的刀子,也许很有用,可是太不可爱了。在我们的生命中,是需要一些纯粹的本质的体验、最初的体验的。”
钟跃民说:“凯鲁亚克的那句话说得真好,‘我还年轻,我渴望上路。带着最初的激情,追寻着最初的梦想,感受着最初的体验,我们上路吧’。”
郑桐问道:“秦岭,你属于哪类人呢,怎么也来陕北了?”
秦岭笑笑说:“我就应该来陕北,不来倒怪了。”
钟跃民说:“不说这些了,我今天来就是想听你唱歌的。我喜欢陕北民歌,小时候听我爸唱信天游,听得我眼泪都流出来了。其实我爸是个破锣嗓子,唱得不怎么样,甚至还跑调儿。当时我就想,就这么个破锣嗓子怎么能把我给唱哭了?后来我才明白,还是歌儿好,陕北民歌里有种很悲凉的东西,听起来让人心里酸酸的。”
秦岭惊讶地注视着钟跃民:“你的感觉很好,抓住了陕北民歌的魂。”
钟跃民想了想又说:“陕北这块地方很奇特,从表面上看,这是块很贫瘠的土地,可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种表象后面隐藏着一种很深奥的东西。”
秦岭表示赞同:“这是一种文化的厚重感,是几千年的文化积淀。现在的陕北方言里保存着很多古语,比如老乡们把‘喊一声’,叫‘呐喊一声’,听着文绉绉的,而实际上说话的人可能目不识丁。为什么大部分地区的方言中都没有留下古文化的痕迹,唯独陕北方言里却保存下来了,这大概也是由于陕北地域上的特点所致,民歌好像也是这样。”
钟跃民把捏好的窝头码在笼屉上,说:“我想,陕北民歌中的悲凉感是一种人对苦难的无奈,是从心灵中自然流淌出来的。还有个问题,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