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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战友家人口实在太多了,这还不够呢,上次他家寄来一张全家福照片,我们一看全乐了,整个一步兵班,一片绿,他爹妈都穿着两个兜的士兵服,像正副班长,弟弟妹妹清一色新军装,像刚出新兵连的新兵。”
大家大笑。
“我对我那战友说,你别着急,等咱们都提干了,就给你们全家换装,换4个兜的干部服,让你们全家都提干。到那时再照张全家福,就不是步兵班合影了,而是教导队合影。”
众人又是一阵笑。
蒋碧云说:“你一点儿没变,还是那个钟跃民,走到哪儿都这么乐观。”
钟跃民恭维道:“你可是越来越漂亮了,气质也和以前大不一样。你知道吗?郑桐很早就对你心怀不轨,今天我一见你就明白了,肯定是郑桐已经得手了。”
郑桐得意地吹嘘道:“那当然,有我郑桐干不成的事吗?”
钟跃民说:“你用的什么招儿?介绍介绍经验嘛。”
“欲擒故纵。”
蒋碧云捶了郑桐一拳说:“得啦,别吹了,郑桐有段时间特别灰心,简直连寻死的心都有,我能见死不救吗?结果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钟跃民问:“罗芸怎么没来?”
袁军说:“被保送上大学了,和我们也没联系,这个人……怎么说呢,反正心眼儿挺多的。”
周晓白斜了袁军一眼:“袁军,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当初是谁和她谈恋爱的?不能人一走了,就这么没情义呀。”
“当时我不是一时糊涂嘛,就算中了糖衣炮弹吧。”
钟跃民问:“你们说什么呢?”
袁军说:“说来话长,找个时间再说吧。”
周晓白心不在焉地扯着闲话,却时时注视着钟跃民。她本以为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她的心境应该平静了。她甚至想过,再见到钟跃民她应该作出一副极冷淡的表情,表示对钟跃民已经无所谓了。可她一见到钟跃民,以前的种种设想就立即化为乌有,几年来积蓄的怨气又变成了一腔柔情。她明白自己算是彻底完了,无论钟跃民怎么对她,她都恨不起来,真可能是前世欠了他的债,这个冤家。周晓白在盘算着时间,她只有两个星期的探亲假,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能不能找个机会单独和钟跃民见个面。想到这里,她感到有些胆怯,这家伙坐在那里不是狼吞虎咽,就是谈笑风生。他大概以为他和周晓白的恋情早已经过去了,他倒是轻松得很,如果约他见个面,说不定他会装得像个绅士似的婉言拒绝,满脸透着被无端骚扰的无奈,这个浑蛋。
周晓白忽然感到情绪很低落,她猛地站起来冒出一句话:“今天就到这儿吧,我先走了……”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大厅。
蒋碧云对周晓白的小姐脾气缺乏心理准备,她惊讶地问:“她是怎么了,是谁说了什么话把她得罪了?”
郑桐和袁军默默无语,只有钟跃民在专心致志地往面包片上抹黄油,对周晓白的举动似乎视而不见,他殷勤地把抹好黄油的面包递给蒋碧云:“我说蒋碧云,你这朵鲜花怎么插在郑桐这摊牛粪上啦?太可惜了,就算是拉他一把,也不至于把自己搭进去啊?”
蒋碧云严肃地说:“你少和我耍贫嘴,我问你话呢,周晓白怎么啦?”
钟跃民用一种很宽容的口吻说:“你们女人的思维是跳跃式的,联想力特别强,周晓白同志可能突然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往事……比如一朵鲜花认准了一摊牛粪,刚要插上去,可是牛粪突然跑了……”
钟跃民、袁军、郑桐坐在大院礼堂的台阶上,这里是他们当年经常碰头的地方,很多坏主意都是在这里产生的。袁军严肃地说:“跃民,有件事我必须要向你讲明。”
“说吧。”
袁军迟疑了一下说:“……我想再问你一句,你和周晓白的关系还有可能恢复吗?”
“没有,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袁军问:“要是我和周晓白好,你不会反对吧?”
“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我当然不反对,晓白也有这意思吗?”
“我还没有和她说过,我知道她还在想着你。”
钟跃民说:“要我帮什么忙吗?要不我去给晓白做做工作?”
袁军苦笑一声:“算了,谁去做工作都比你合适,你一出场准坏事,这事还是我自己办吧。”
钟跃民又问:“郑桐呢,你也没闲着吧?你和蒋碧云的关系进展得不错啊,那天在老莫就眉来眼去的。”
郑桐说:“不好意思,早明铺暗盖了,不过,我想这用不着征得你同意,你钟跃民又不是娘子军连的党代表。”
钟跃民问:“郑桐,秦岭有消息吗?”
“没有,她早离开白店村了,谁也不知道她的消息。她父母都是陕北人,陕北的关系很多,想躲开你还是很容易的。”
钟跃民沉默了。
郑桐幸灾乐祸地说:“你小子也有今天?”
袁军有些伤感:“跃民,我下星期就要回部队了,晓白和我一起走。咱们分别好几年了,好不容易见一面,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又要分手了,再见面又不知哪年了。”
钟跃民张开双臂搂住袁军和郑桐说:“多保重吧,弟兄们,咱们常联系……”
电话铃响了,钟跃民从床上爬起来拿起电话:“喂,是哪一位?”
话筒里没有声音。
“喂,是谁?请说话。”
话筒里还是没有声音。
钟跃民愤怒了:“喂,是谁?不说话我可挂啦,有病是怎么着?这大半夜的。”
话筒里传来一个姑娘怯生生的声音:“别挂,跃民,是我,你听得出来吗?”
“……周晓白?是你吗?”
“是我,跃民,昨天在餐厅我心情不好,对不起,我失礼了。我想见你,可以吗?”
“这……袁军知道吗?”
周晓白发火了:“我要见谁用得着向他汇报吗?跃民,我不是老虎,吃不了你,你总不至于就这点儿胆子吧?”
钟跃民口气强硬起来:“我能怕谁?不就是个袁军吗?再说你也没嫁给他,我有什么不敢见你的?”
“这就对了,这才是我印象中的钟跃民,请你明天晚上在新侨饭店门口等我,好吗?”
“好,不见不散。”
北京的新侨饭店西餐厅这些年似乎变化不大,在钟跃民看来,桌布还是当年的桌布,连椅子的式样都没变,还是那种蒙着米黄色卡其布面的软椅,钟跃民还记得当年他趁着停电扛走人家一把椅子的事。
钟跃民和周晓白相对而坐,两人都穿着军装,坐在餐厅里很引人注目,毕竟来这里用餐的军人不多。周晓白毫不掩饰地注视着钟跃民,目光里很复杂,钟跃民很不自在地避开她的目光。
钟跃民没话找话地问:“晓白,这些年你还好吧?”
“我不太好,心里总想着你,能好吗?其实我心里很清楚,我这是单相思,甚至有点儿贱,可我骗不了我自己。”
“晓白,你是不是恨我?没关系,要是恨我你就直说。”
“说不清,爱和恨的界限本来就很模糊,更何况我想恨你也恨不起来。”
“你今天找我来,不是为说这些吧?”
周晓白凝视着钟跃民:“跃民,你怎么这么冷漠?难道连和我叙叙旧的心情都没有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相比之下,我倒更喜欢当年在冰场上那个嬉皮笑脸追女孩子的钟跃民,而不是眼前这个一本正经的解放军营长。”
钟跃民笑了:“对不起,当兵都当傻了,见了女孩子不知该说什么。你别介意,我会慢慢适应的,请给我点儿时间,我正努力找回当年那嬉皮笑脸的感觉。”
周晓白也笑了:“这就好了,还是我熟悉的那个钟跃民。”
钟跃民忙不迭地摆弄起刀叉狼吞虎咽起来,周晓白没动刀叉,只是静静地看着钟跃民吃。
“跃民,你慢点儿吃,这儿不是野战军,没人和你抢,你就不能斯文点儿?”
钟跃民嘴里塞满了食物,边使劲下咽边回答:“我刚当兵时,比你还斯文呢,后来我发现,部队不需要绅士,也容不得你细嚼慢咽,动作稍微慢点儿,菜就没了。我才斯文了一天就明白过来,什么绅士,顾不了这么多啦,抢,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你没在基层连队待过,没见过我们吃饭的阵势。比如有一天连队吃面条,你离着食堂20米就能听见一片呼噜声,和猪吃泔水的声音差不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里面是猪圈呢。”
周晓白大笑起来:“你的嘴还这么损。”
“晓白,你和袁军的关系进展得怎么样了?”
周晓白马上收敛了笑容:“我今天找你,就是想和你谈谈袁军的事,他是你的好朋友,人也很好,可我一直没答应他,总想找个机会问问你。你知道,你我见个面并不容易。”
钟跃民无所谓地说:“这好像不关我的事,你没有必要征求我的意见。”
周晓白突然来了气,她把手中的刀叉摔在桌上:“钟跃民,你是个浑蛋,你忘了咱们是怎么认识的了?当初你就不该嬉皮笑脸地来招我,等我爱上了你,你又*地把我甩掉,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钟跃民自知理亏地小声说:“晓白,你小声点儿行不行?你看,还说给我接风洗尘呢,吃你一顿饭还得挨骂。别这样,女孩子应该温柔些,要不可嫁不出去了。”
周晓白余怒未消地瞪了他一眼:“我给你的温柔还少吗?你珍惜吗?嫁不出去也是我的事,你管得着吗?”
“是,是我不好,我该死,我有罪,我欺骗了你纯洁的感情,我向你道歉……”
“你就接着忏悔吧,还有什么?都说出来。”
钟跃民有点儿烦了:“晓白,你还没完没了了是不是?我钟跃民什么时候向人道过歉,你还不依不饶了。”
“看吧,本性终于露出来了,什么道歉?都是假的,就最后那句话才是真的。算了,咱们别互相指责了,跃民,以前的事不提了,我希望今后咱们还是好朋友,行吗?”周晓白无可奈何地说。
“那当然,咱们永远是朋友。不过,你得和袁军打个招呼,他可不能吃我的醋,要不是我高风亮节,能有他小子今天?他可不能吃水忘了挖井人。”
周晓白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又耍贫嘴是不是?实话告诉你,我会一直看着你,我倒要看看你将来的妻子是什么人,她能比我强到哪儿,要是还不如我,就别怪我当第三者。”
钟跃民又露出了玩世不恭的本色:“别吓唬我,我这个人还是挺有贞操观的,美人计对我不起作用……”
“呸!服务员,结账!”
钟跃民和周晓白出了新侨饭店的大门,沿着崇文门大街并肩而行。
周晓白突然问道:“跃民,你和我说实话,当年你提出和我分手,你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我不是在信上和你说了吗?”
“不对,我不相信那是你的真实想法,我也不太相信那个叫秦岭的女人有这么大的魅力,能使你不顾一切。事实上你们也只是相处了很短暂的一段时间,然后她连影子都不见了。”
钟跃民骂道:“这都是郑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