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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桐抬起头来:“你丫才有病呢,我只不过懒得当俗人罢了。”
蒋碧云笑道:“别看你们平时睡在一个土炕上,其实你们谁也不了解他。”
曹刚说:“我看你也未必了解他,你知道他成天在想什么?”
“我当然了解他,要不然我能看上他吗?郑桐,还有个好消息,也许你比较感兴趣,县教育局在招聘中小学教师,插队3年以上的知青都可以报名,不过要经过统一考试和面试才能录取。”
郑桐的眼睛里突然放出光来:“真的?这倒是个好消息。”
蒋碧云得意地对知青们说:“你们看,这是有病的人吗?还是我了解他,他是个有自己想法的人,和你们这些俗人不一样。”
郭洁不以为然地说:“我操,我们是俗人,他是什么?是圣人?”
蒋碧云大声说:“离圣人恐怕还有段距离,不过,他肯定是个不同凡响的人……”
黄昏时,郑桐和蒋碧云并肩坐在石川村后的山梁上,这是当年钟跃民和秦岭见面的地方,钟跃民走后,这里成了郑桐和蒋碧云幽会的地方。
暮霭中的黄土高原显得凝重、苍凉,如血的残阳斜照在纵横起伏的山峁上,放眼望去,天地浑然一体。不远处的山坡上,放羊的杜老汉扯着嗓子唱起信天游《山丹丹花开红艳艳》:
山丹丹那个开花哟,
红艳艳。
咱们那个哥哥回家走,
哥哥回家走
…………
郑桐和蒋碧云每次幽会话都不太多,两人相处的大部分时间都是默默无言地坐着。这些年郑桐在疯狂地读书,在外人看来,郑桐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书呆子,这类书呆子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对身边发生的事不闻不问,似乎进入一种痴呆状态,很容易被人当成精神不正常的人。有一次过年,知青们包饺子,郑桐却坐在院子里看书,曹刚等人想捉弄一下这个书呆子,就把饺子全部吃掉,根本没给他留。郑桐看书一直看到天黑,忽然觉得饿了,于是走进伙房找饭吃,曹刚说:“你不是刚吃完饺子吗?”郑桐一愣,马上说:“哦,对不起,我忘了。”说完就上炕睡觉去了。这件事在知青点成了经典笑话。当时蒋碧云去公社办事不在知青点,回来后听说了此事,她和曹刚大闹了一场。
蒋碧云感觉到,这些年郑桐的书没有白看,他在思索着什么,他的思想正在发生一种深刻的、近乎涅槃式的蜕变,他的脑海中时时闪现着思想的火花,对人生和命运产生了一种深邃的感悟。面对郑桐的这种变化,蒋碧云既欣慰又惶恐,她不知道这对郑桐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郑桐终于打破了沉默:“碧云,我想去县教育局试试,你同意吗?”
蒋碧云温柔地替他整理着衣领说:“我和你一起去,我想我当个小学教师还是可以胜任的。”
郑桐说:“我想教中学,语文、历史、地理,教这些课我都没问题。”
“你自学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我真为你高兴。”
郑桐的眼睛望着远方,沉思道:“知识……真是个好东西,它能使人清醒,使人大彻大悟,就像漫漫长夜中的火把,给你光明,给你温暖;在你进入一种境界以后,世俗的东西就不太重要了,你无暇去考虑物质生活的富足与贫困,你获取知识,是为了进行一种思考、一种自我完善。”
“那么你在思考什么、完善什么?总之,你想做个什么样的人?你的终极目标是什么?”
“当年陈寅恪在悼念王国维先生的悼文中提到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这真是一种极高的境界,令人高山仰止啊。”
“郑桐,难怪他们说你怪,连我都快不认识你了,你思考的问题中有什么具体的东西?”
郑桐闭上眼睛喃喃自语道:“以史为鉴,历史是一面镜子,现实中的一切都能在历史中找到参照。我在想,人类大概是最不长记性的一种动物。那天傍晚,我就坐在这里看书,我看的是《第三帝国的兴亡》,我看着看着突然猛地抬起头来,发现太阳正在下山,西边的山峁上洒满了落日的余晖,天地都是金灿灿的,像是在燃烧。面对如此辉煌的落照,我竟然感到周身寒彻,就像掉进了冰水中。历史的画面何其相似,我想起了1966年的‘红八月’,那个记忆中的8月,给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一种鲜红的色调,它不是红旗、红袖章、红语录本的颜色,而是受难者的鲜血……那个骄阳似火的8月,映入眼帘的,到处是鲜血啊。为什么会这样,这发生的一切都有些什么理由呢?难道我们这个民族天生就以杀戮为乐事?在这短短的1个月时间里,整个民族的理性都到哪里去了,一个人疯狂了可以原谅,但一个民族疯狂了,失去理性了,这个民族就是不可原谅的……”
蒋碧云震惊地搂住郑桐:“天哪,你想得太出圈儿了,不要再想了,你的胡思乱想太危险,你该不是想故意表达一种深奥吧?”
郑桐仿佛沉浸在一种意境中,他目光迷离地凝视着远方,嘴里在喃喃自语:
…………
我是肉体的诗人,
也是灵魂的诗人。
我占有天堂的愉快,
也占有地狱的苦痛。
前者我把它嫁接在自己身上使它增殖,
后者我把它翻译成一种新的语言
…………
蒋碧云听出来了,这是惠特曼的诗。郑桐曾说过,他最烦的就是徐志摩、戴望舒这类的诗人,他们的诗句甜腻腻、哼哼唧唧的,很容易使男人阳痿。他喜欢惠特曼的《草叶集》,那才是饱含着理性的诗,是男子汉的诗。
郑桐似乎是在说梦话:
…………
啊,我的灵魂,
我们在破晓的宁静的清凉中找到了我们自己的归宿。
我的声音追踪着我目力所不及的地方,
我的舌头一卷就接纳了大千世界
…………
郑桐凝视着暮色沉沉的黄土高原,宝蓝色的苍穹上,一钩残月已经升起,信天游的歌声飘零处,衰草凄迷……
蒋碧云迷茫地望着远方起伏的山峦,耳边传来郑桐低沉的声音:
…………
我把自己交给秽土,
让它在我心爱的草丛中成长,
如果你又需要我,
请在你的靴子底下寻找我
…………
第十四章()
关于张海洋的调动,钟跃民和吴满囤都心知肚明,这肯定是由于他父亲的关系,听说军部里有个首长是他父亲的老部下,张海洋被调往机关工作是一种不言而喻的善意安排。据说有个规定,凡是调入北京各总部机关工作的军官,必须要有在军一级机关工作过的经历。如此看来,张海洋已经走出了曲线调动的第一步,下一步就该往北京总部机关挪了。由于大家都是哥们儿,有些话根本用不着点破,谁有路子谁走,这不算不仗义。再说,朋友有了更好的前途,大家应该高兴才对。
那天张海洋和吴满囤都喝得酩酊大醉,张海洋那天喝了8两五粮液,早已醉得满嘴跑舌头,他大包大揽地拍胸脯保证,他就是侦察一连派往军部卧底的探子,军部那儿有点儿风吹草动,他立马儿会和弟兄们通通气。还有,他到了军机关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和政治部干部处的人“套磁”,干部处有朋友吃不了亏,将来弟兄们也得往上面挪挪。
钟跃民那天没醉,他对张海洋的许愿不感兴趣,因为他从来就没想在部队长干,他倒巴不得让自己转业,他打算再过两年就找个理由转业,因为刚刚提到正连职就提出转业要求上级绝不会同意,尤其是侦察分队的军官,培养一个很不容易,不会轻易批准你转业。看来只能再熬两年了,那时大批的军校毕业生会涌进部队接替他们这茬儿军官,到那时钟跃民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
钟跃民的如意算盘却打错了,他刚当了一年连长,还没来得及向上级打转业报告,却迎来了战争……
1979年年初,西南边境战云密布。这时别说是军人,就是个普通老百姓也能嗅到战争的气息了,边境地区不断升级的摩擦事件,使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味,钟跃民清醒地感觉到战争已迫近。
1月初,大军云集西南边陲,边境地区的公路上,排成长阵的坦克纵队卷起滚滚尘土在疾驶,满载全副武装的士兵的卡车、装甲运输车,由卡车牵引的*炮、加农炮、大口径加榴炮在公路上紧急向指定地域集结。
钟跃民所在的部队也被紧急调往边境地区,战前各部队展开了丛林战训练。钟跃民整天带着战士们在丛林里进行战术训练,吴满囤则忙着对连队进行战前动员。
一天傍晚,钟跃民带着战士们训练完正沿着公路返回驻地,正好碰见坦克团的坦克从公路上开过,坦克的履带卷起了漫天的尘土,发动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钟跃民不愿意吃尘土,忙命令部队躲开公路。身子探出座舱口的坦克手们大声嘲笑着步兵们,而步兵们也回骂着,有的战士还捡起土块扔向坦克手。
钟跃民发现自己在新兵连时的战友柳建国从坦克里露出了半个身子正向他招手。柳建国也是北京兵,是和钟跃民同年入伍的,现在是坦克团二连连长。柳建国跳下车向钟跃民跑过来,两人很亲热地握手。柳建国大声说:“跃民,咱当了10年兵净搞演习了,这回该玩真的了,得好好过过瘾。”
钟跃民笑道:“你是唯恐打不起来,还真没看出来,你小子是个战争狂。”
柳建国说:“军人嘛,有仗打才有价值,要不然国家养军队干什么?跃民,我估计这回咱们两个单位要配合作战了。”
“你怎么知道?你个小连长就管好你那几辆坦克吧,你又不是前指制订作战计划的。”
柳建国压低声音说:“我一个哥们儿在前指当作战参谋,消息绝对可靠。我军的战斗方针是:有限时间,有限纵深,集中优势兵力,迂回包围,速战速决,歼敌速回。我们团的突击方向是G城,我研究了地图,发现我们的攻击路线上有几座大桥和隘口,我估计这该是你们侦察营的活儿。按我军传统的打法,你们侦察分队会提前穿插到位,夺取大桥和隘口,为坦克集群打通道路。”
钟跃民说:“活儿都让我们干了,你们干吗去?有能耐自己打过去,演习的时候你们坦克兵不是牛得很吗?没有我们步兵掩护,你们一样能打过去。”
“哥们儿,你去看看地图,地形太复杂了,典型的亚热带山岳丛林地区,碰上这种地形,坦克就玩不转了,连战斗队形都无法展开,没有步兵掩护,我们就死定了。”
钟跃民幸灾乐祸地笑道:“你们也有今天?这回傻了吧?要不这样吧,战前你请我的弟兄们喝顿酒,我们就把这活儿干好,要不然,你就自己打到G城去吧。”
“好说,要是战后咱俩都活着,我请你喝酒。要是我的坦克挨了一发*,我就他妈的化成一股烟儿,不知飘到哪儿去啦。跃民,我得走了,咱们战场上见。”
柳建国跳上坦克走了。
钟跃民望着一辆辆驶过的坦克,琢磨着柳建国说过的话,他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冲动,以前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赶上战争,谁知战争一下子就逼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