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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跃民被一个警察押着走过长长的走廊,警察打开一扇铁门命令道:“进去!”
钟跃民走进去,铁门在身后“砰”的一声关上了。室内的光线很暗,他发现监舍里坐着十几个人,这些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态度似乎不大友好。钟跃民向他们点点头,便默默地坐下。于是这些人又都把目光转向一个面目狰狞的人。那人坐在墙角,身子下面垫着两床叠好的被子,另外的两床被子垫在他的后背,看上去他似乎在享受沙发的舒适感,身旁还有个十七八岁的孩子在为他捶腿。
钟跃民用眼睛的余光发现那人在向同伙使眼色,接着马上就有两个家伙站起来,狞笑着走到钟跃民身边。
一个家伙一脚踢在钟跃民的背上,喝道:“站起来!”
钟跃民坐着没动:“有事吗?”
那几个家伙互相望望,突然大笑起来。
一个胖子笑道:“傻逼,第一次进来吧,不知道规矩?‘有事吗?’瞧你问的这句话,你的事儿多啦,还没办手续呢,是不是,哥儿几个?”
同伙们狞笑着附和:“没错……让这傻逼先反省一会儿再说……”
胖子说:“听见没有?先站到墙角反省一会儿,我先给你作个示范。”他弯下身子成90度,两臂向后高高扬起,作出喷气式挨斗的姿势。
他们又大笑起来。
胖子直起身子说:“看清楚没有?姿势要准确,身子要绝对成90度,这是规矩。先反省一会儿,晚饭后还有节目,等这十几套节目都做完了,你小子就算是被录取了,这好比考大学,你还没参加高考呢,这所大学暂时还不能录取你。”
钟跃民慢慢站了起来,用手指指着那个像是头目的人说:“你,是这些浑蛋的头儿吧?你听着,十几年前,我像你们一样浑蛋,那时你们恐怕还穿着开裆裤,动手打架是我最开心的一件事。真想和你们玩玩儿,可我今天不想打,因为我不愿伤了你们,这会加重我的罪,我不想在监狱里待一辈子。如果你们觉得打我一顿会很开心,那我可以同意,但有一点,你们只能打一次,要是打顺了手,没完没了,我可要还手了。好吧,你们开始吧。”钟跃民坐下,轻轻合上眼睛不说话了。
那些喽啰们都转过脸看着那个面目狰狞的人,好像他能掌握所有人的生杀大权。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年人站起来,战战兢兢地哀求道:“迟宝强……不,迟大哥,你饶了这位新来的弟兄吧……”
那个叫迟宝强的人发出阴冷的声音:“老白毛,你他妈是不是也想挨揍了,要不你来替他?”
老白毛辩解着:“我不敢……”
“那就闭上你的臭嘴,再敢说一句话,我就把你这老东西的门牙掰下来。”
迟宝强慢慢站起来,拎起一床毛毯,一步步向钟跃民走来。
钟跃民合着眼一动不动。
迟宝强猛地把毯子蒙在钟跃民头上,他身后的一伙人一拥而上,向钟跃民拳打脚踢……
几个年龄较大的室友坐在墙角,惊恐地看着这残酷的殴打场面,重击人体发出的闷响一声声传来。
迟宝强打累了,又狠狠地踢了钟跃民一脚,吩咐道:“行了,把毯子掀开。”
胖子掀开蒙住钟跃民的毯子。
钟跃民挣扎着爬起来,走到墙角的水池边吐出一口血水。他惨笑道:“够他妈专业的,脸上一下不打,怕让人看出来,谁教你们的?”
迟宝强阴笑道:“怎么样,哥们儿,服不服?”
钟跃民活动了一下脖子说:“打也打了,再问这个就没什么意思了,这规矩我懂,宋朝就有了,武松不是还差点儿挨了一百杀威棒吗?”
“懂规矩就好,哥们儿,别往心里去,谁进来都一样,规矩不能破,看你还像条汉子,别的节目就免了。”
钟跃民看看他:“哥们儿,你刚进来时也有这么一顿吗?”
迟宝强笑了:“我是定规矩的人,能和你们一样吗?不瞒你说,长这么大我还没尝过挨揍的滋味呢,净是我揍人了。”
“噢,明白了,有机会你也该尝尝这滋味,这感觉还不错。”
“嘿,听这意思你还不服,还想挨揍是怎么着?”
“算啦,哥儿几个也够累的了,歇口气,明天再收拾我行不行?”
第二十章()
张海洋最近交了个女朋友,她刚从警官大学毕业,叫魏虹。魏虹被分配到刑警队时,张海洋刚好被提为副队长,因为老队长升任副局长,所以以前的副队长被扶了正。张海洋在部队就是正营职,是有级别的二线干部,所以被提为副队长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初到刑警队的新刑警都要由老刑警带一段时间才能独立工作,因此张海洋毫不客气地把魏虹收为徒弟,他从魏虹报到的那天起就动了心思。张海洋三十多年来还没正经交过女朋友,在部队时是没机会,转业以后别人给他介绍过几个姑娘,但都没谈成,主要是人家不干,那几个姑娘都很实际,认为他当个普通刑警没有多大出息,弄得张海洋灰头土脸的。这一次总算老天开眼,把个漂亮的大学毕业生送到他面前,他不能再放过这个机会了。
张海洋老老实实给魏虹当了两个月的师父,到了第三个月头上,就频频向女徒弟发起攻势了。为这件事,他还专门找过钟跃民,他认定钟跃民是个寻花问柳的老手。
钟跃民果然经验老到,他问清楚了魏虹的文化背景,然后告诉张海洋,这类妞儿好蒙,稍微给她点儿浪漫就可以了,你就往白马王子那路数上装就行了。
张海洋听得一头雾水,白马王子是他妈的装出来的?浪漫,怎么个浪漫法儿?总得有点儿具体操作呀。
钟跃民不耐烦了,说:“你这个人怎么有点儿弱智?怪不得连个老婆都找不着,女人要的是氛围,你送她一束花儿就行了。”
张海洋觉得钟跃民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送花儿算得上是个高招儿。他忙问钟跃民哪里有花店,钟跃民正急着要走,便没好气地说,到公园掐去……
张海洋当然没敢到公园去掐花儿,他找到一个花店,买了一束红玫瑰,趁魏虹感冒休病假时送去。果然,魏虹兴奋得眼睛闪闪发亮,效果非常好,张海洋大受鼓舞,准备趁热打铁继续进攻,不过下一步该如何走,他还想和钟跃民再商量一下。等他再找钟跃民时,这家伙却不见了,哪儿去了?进去了,就住在张海洋所在的分局看守所里。
这是钟跃民在看守所里度过的第一个夜晚,牢房里的人都睡着了,鼾声此起彼伏。钟跃民靠墙坐着,他解开衣服检查自己的伤势,发现身上布满青紫色的伤痕,他轻轻地按摩着受伤处,时时疼得咝咝地哈凉气。他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墙角的水池边,又吐出一口血水。他知道自己的伤不算重,顶多是些皮肉伤,内脏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胃里不太舒服,可能是溃疡面又出血了,挨打的时候,他护住了所有的要害部位。他只是觉得有些窝火,这辈子还没人敢这么揍过他。
假装睡着的老白毛把眼睛睁开一条缝,观察着钟跃民的举动。钟跃民在水龙头那里洗了把脸,又爬回自己的铺位。老白毛悄悄伸出手碰碰他,钟跃民看着他。老白毛向他伸出大拇指,钟跃民轻轻拍拍老白毛的手背,表示谢意。
老白毛把嘴伸到钟跃民耳边说:“小伙子,没事儿吧?”
钟跃民小声说:“没事儿,皮肉伤,胃里有点儿出血,没关系,我本来有胃溃疡的毛病。谢谢你,老先生。”
“小伙子,忍了吧,这些人心毒手狠,别跟他们顶,不然会吃亏的。”
钟跃民点点头:“我知道,老先生,您睡吧。”
不远处的迟宝强翻了个身,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注视着他们。
钟跃民被捕的消息在朋友们中间引起轩然大波,最着急的当然还是周晓白,她特地请了几天假,托了她能想到的一切关系。她所在的内科有个刚从军医大分配来的女医生,这姑娘的男朋友是检察院的检察官,周晓白从这位检察官嘴里了解了钟跃民的案情。检察官认为,钟跃民的案子很简单,关键就是那50万元公款,如果能还上,他至多是个免予起诉的问题。周晓白听了检察官的分析,心里略微踏实了些,钟跃民没有别的问题,只是钱的事情,这使她颇感欣慰。但是下一个问题又来了,这50万元可不是小数,到哪儿去找这么多钱?
周晓白把郑桐夫妇和张海洋都约到自己家,想和大家商量一下,看看能凑多少钱,谁知这些人都是清一色的穷光蛋,大家都是靠工资吃饭的人,基本上是挣多少花多少。
袁军这时才想起自家的存折,他一边在抽屉里胡乱翻着,一边问周晓白:“咱们还有多少钱?”
周晓白没好气地回答:“你才想起来?咱们的存款连1万元都不到。”
郑桐叹气道:“我们也是,真是穷到一块儿去了。我算了一下,咱们的朋友里就没一个有钱的。”
袁军丧气地说:“唉,想得头疼,真想不出办法。”
周晓白说:“那也得想,跃民还在里面呢,也不知受了什么罪。”
袁军发火道:“你唠叨什么,就会埋怨,你倒想个办法呀?”
周晓白站起来:“你冲我嚷嚷什么,谁让你是男的呢?”
“男的怎么啦,男的就该倒霉?哼,跃民就是瞎了眼,栽到一个女人手里。”
“袁军,你给我说清楚,少在这儿含沙射影,事情是宁伟引起的,不是女人。再说了,我又不是那个何眉,你冲我发什么火?”
“我不跟你说,神经病!”
“你才神经病呢,袁军,你今天总算露出真实嘴脸来了,你要看我不顺眼,你早说呀,不想过了就给我滚。”
郑桐息事宁人地劝道:“行啦,行啦,都少说几句。袁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晓白是个女人,你怎么能当着女人的面指桑骂槐地说女人不好?你犯不上跟女人一般见识嘛。晓白,我也得说你几句,两口子过日子吵几句嘴是正常的,不能动不动就让男人滚,真滚了你怎么办?那不就守寡了吗。”
周晓白心里正有气,她一听有人教训自己,立刻就火了,于是怒火便向郑桐倾泻过去:“我们俩吵架关你什么事?我乐意守寡,你管得着吗?我告诉你,少在我这儿指手画脚,你先把自己的老婆管好再说。”
蒋碧云不爱听了:“哎,晓白,你怎么把我也捎上啦?什么叫‘把自己的老婆管好再说’,我怎么啦,偷人了是怎么着?”
袁军也无名火起:“郑桐,我最烦你这种人,要主意没有,就会火上浇油,有能耐你想出个好办法来,要不怎么说你是臭知识分子呢。”
郑桐也来了气:“嘿,怎么都冲我来啦,我说什么啦?袁军,咱们可是商量正事儿呢,你不能一不高兴就搞人身攻击,恶意诽谤,什么叫臭知识分子?我看你是‘*’的残渣余孽,都到现在了还使用‘*’语言,我要说你是臭当兵的你干吗?”
周晓白立刻作出反应:“郑桐,你说谁呢?我也是当兵的……”
张海洋听不下去了:“哎哟,我说哥们儿、姐们儿,咱们不是在商量钟跃民的事吗,怎么自己干起来了,咱们说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