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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梁家国五部曲-第2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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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勋、袁汉俊,往下是同仁堂的大小姐乐倩文、孙连仲将军的女儿孙惠君、冯治安将军的侄女冯健美……”

    徐金戈轻声道:“有意思,论起家世个个都是如雷贯耳啊,这些公子小姐干这一行成吗?”

    曾澈回答:“我开始也这么想,这些公子小姐投入抗日锄奸行动似乎不可思议,其实也并不奇怪,这个阶层的子弟多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也最易于接触学生运动带来的反日爱国情绪,他们社会背景十分复杂,消息灵通,牵涉极广,使日伪方面的侦察人员往往投鼠忌器或者事倍功半。你不要小看这些人,他们很有胆量,看见那个坐在墙角里的年轻姑娘吗?她是京剧名角儿杨易臣的女儿杨秋萍,上个星期她一枪干掉了伪北平商会的副会长张亦衡,出手很利索,其实战前她连枪都没摸过,只是在行动之前的两个小时里才学会了使用枪械。”

    徐金戈仔细看了看那姑娘,突然觉得很眼熟。他终于想起来了,北平沦陷前夕他和方景林在茶馆里遇见过这姑娘,那天她和一些同学在为29军募捐,还和徐金戈发生了几句口角,想不到她也参加了抗日锄奸团。

    徐金戈问道:“曾兄,我的行动组也归抗日锄奸团的指挥吗?”

    “不,你直接受‘黑马’的指挥,只是在必要时协助我们,今天请你来是为了协同进行我们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明白了,曾兄,我接到了‘黑马’的指令,这次行动我受你的指挥,请多关照!”

    “别客气,相互提携吧,戴老板在看着咱们呢。”曾澈客气地说。

    徐金戈走到那姑娘面前:“杨小姐,还认识我吗?”

    傲慢的杨秋萍坐在椅子上连动也没动,只是向徐金戈点点头:“想起来了,你该不是来问那块‘劳力士’表的下落吧?我把它送到当铺了,当了二十块钱,不过当票被我扯了,因为我就没打算去赎当。”

    徐金戈笑道:“小姐,你可真会做生意,我买那块表花了一百多块钱,才戴了不到一年,你怎么才卖了二十块钱?至少要卖四十嘛。”

    杨秋萍翻了翻眼睛反问道:“怎么,心疼啦?那我以后还你,不过要等抗战胜利以后,假如我能活到抗战胜利。”

    “好啊,咱们一言为定,要是我们两个人中间有一个活不到抗战胜利,那么这个协议自动失效,怎么样?”

    “没问题,不就是一块表吗?对了,你是谁,前几次开会我怎么没见过你?”杨秋萍不客气地问。

    曾澈走过来介绍道:“秋萍,这是行动组组长徐金戈,老同志了,现在来协助我们的工作。你可别小看他,他可是我们华北区头号杀手,日本谍报机关那里都挂了号的人。”

    看得出,杨秋萍对曾澈很尊敬,她一见曾澈连忙站了起来笑道:“曾团长,我们在开玩笑呢,您对徐先生的评价使我很惊讶,因为到目前为止,我只见到徐先生为抗日捐献过一块手表,还没有见到什么过人的表现。”

    曾澈对徐金戈说:“这丫头嘴很厉害,从来不吃亏,看来你们认识,也省得我介绍了,金戈兄,咱们开始吧?”

    徐金戈点点头道:“时间很紧,我们简短些。我只有两个问题,一是这次行动的目标是谁?二是需要我的行动组做什么?”

    曾澈也同样干脆地回答:“第一,行动目标是新上任的伪警察局长沈万山,你们行动组的任务是前期侦察,摸清沈万山的出行规律;第二,请行动组支援我们一批武器弹药,这次行动以我们为主对目标进行攻击,你们行动组负责掩护。我讲清楚了吗?”

    徐金戈简短地回答:“清楚了,我马上着手执行。”

    文三儿在沙滩碰见了罗教授,他隔着老远就打着招呼兴奋地迎上去。罗教授刚从红楼里出来,他本来想步行回家,可一见文三儿那副无限期待的样子,便生了恻隐之心,于是坐上文三儿的车,吩咐去珠市口。他的老朋友杨易臣家里出了事,罗教授尽管帮不上忙,但至少应该去看看。

    如果倒退三十年,罗云轩也是个壮怀激烈、探索救国救民之道的热血青年。那时他经常和同道人辩论,他的朋友中有人主张富国强兵,有人主张实业救国,而罗云轩坚持教育救国、知识救国的主张。他认为中国之所以落后在于国民的愚昧,最好的办法是用道德和知识去拯救国民的灵魂,因此一切要从教育入手。不过最近一些日子,罗云轩在理论上陷入困境,教育救国的理论一遇到蛮横的、武装到牙齿的侵略者就屁事不顶了,没人和你讲理,除非你也有实力把侵略者赶走,否则你只好当顺民。看来自己的理论还是有些漏洞,没有考虑到强盗介入的因素,如此说来,当年主张富国强兵的朋友还是有一定道理的。昨天罗云轩路过日本兵的哨卡,那些野蛮的日本兵要求每一个过哨卡的中国人向他们鞠躬,否则就会遭到毒打和杀戮,罗云轩迫不得已也鞠了躬,但心里却像是吃了苍蝇,那种强烈的屈辱感久久地折磨着他。唉,在刺刀面前,一介书生显得是那样无用,无能。

    罗教授一路上和文三儿聊起来,考虑到文三儿的理解能力,他尽量用比较通俗的语言告诉文三儿,说咱中国在历史上曾多次被异族人统治过,时间比较长的有两次,一次是蒙古人,一次是满族人,咱们汉人吃了不少苦头,不过后来这些异族人都被咱们同化了。相比之下,这次日本人来是最糟糕的,这些日本人非常坏,他们坏得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的想象,他们的目的是要把我们亡国灭种,文三儿呀,当亡国奴的滋味不好受啊。

    文三儿很不以为然,他认为谁来了都一样,草民总得有人管着,以前是皇上,后来是北洋政府,再后来是国民政府。以文三儿的个人经验来看,国民政府在的时候,他拉散座儿一天最少能挣三毛钱,合六十九个大铜子儿,那时一碗馄饨五个大子儿,三个麻酱烧饼六个大子儿,加起来十一个大子儿,合法币才五分钱,五分钱就能凑合一顿饭,每天除了吃还能节余个一毛多钱,这还是最挣不着钱的时候,要是运气好,赶上拉包月,吃住都在主人家,那就挣得多了,主人赴饭局,按惯例要给车夫两毛的车饭钱。就说陈掌柜吧,他是个交游广泛的人,每天晚上不是有饭局就是去朋友家打麻将,这样的额外收入加上工钱,文三儿每月就能有二十多块钱的收入,做个车夫,这已经是神仙过的日子了。文三儿认为,他根本就不在乎谁来管理老百姓,满族人也好,中国人也好,日本人也好,谁来了也得让他拉车挣钱,换句话说,要是日本人来了以后,文三儿的收入比以前增加了,那他倒是情愿当亡国奴。

    罗教授听了文三儿的话,痛楚地摇摇头,说了一句文三儿听不懂的话:“唉!中国人啊,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啊,我们还有希望吗……”

    “罗先生,您说的这些文绉绉的话我听不懂,我是一臭拉车的,没上过学,不认字,国家大事犯不上咱操心,咱就是每天仨饱一个倒,吃饱饭咱就不认大铁勺……”

    罗教授冷冷地说:“问题就在这儿,你以为当了亡国奴就能吃饱饭?做了顺民就能有好日子过?这是做梦,你看吧,咱北平人的苦日子这才刚刚开始,你马上就会尝到当亡国奴的滋味了。”罗教授说完这些话就闭上了眼睛,不再搭理文三儿了。

    文三儿琢磨着罗教授的话,心里暗暗好笑,这老头儿是个好人,又有学问,就是太酸,但凡文人都有那么股酸气。就算你不喜欢日本人,那又怎么样?29军够凶的吧,照样也没挡住日本人,你一个文人能怎么样?你得低头,爱谁来谁来,国家的事犯得上老百姓操心吗?谁来了也得把日子过下去。

    北平的南城历来有“梨园之乡”的美称,因前门外一带商号集中,随之而来的旅店、戏园子等服务娱乐设施也相继开业。当初徽班进京时就住在这一地区,昆班和梆子班及后来形成的京剧班也相继在这一带演出、居住,虽经几度乔迁,但终未离开南城前门外一带,加之梨园界相互结亲,构成家族,二百年来居住着数以百计的梨园世家。

    武生名角儿杨易臣的寓所位于煤市街南口内的大马神庙11号,院子坐落在胡同路南的一个宽巷内尽头处。宅第大门朝东,分南北两院,南院住着杨易臣的母亲杨刘氏,北院为杨易臣一家居住。文三儿把洋车停在院门外,扶罗教授下了车,杨家的用人王妈一见罗教授便赶紧进院去向主人通报。罗教授和杨易臣是老朋友,此处他常来常往,熟悉得很,便不等主人迎接,径直走进院子,文三儿替罗教授拎着点心匣子跟在后面。

    杨易臣的院子不大,南墙上满是“爬山虎”,整面墙呈墨绿色,植物吸收了大量的阳光,给院子里带来一丝凉爽。院子中间是藤萝架,绿荫下放着藤椅和茶几,旁边放着养金鱼、荷花、绿毛龟的几个大缸,花坛里种有干枝梅,还有盆菊,藤萝架上挂着蝈蝈笼、盛蟋蟀的葫芦,院子里的横竿上挂着几个鸟儿笼子,笼中有百灵、黄鸟儿、红子等品种的鸟儿,据说这些花鸟虫鱼都是杨易臣用来观察以提高艺术修养的。

    杨易臣的女儿杨秋萍先迎了出来,很有礼貌地向罗教授问好:“罗伯伯好,我爸爸正在换衣服,马上就来。”

    罗教授问:“秋萍啊,好久没见了,你也上大学了吧?”

    “罗伯伯,看您这记性,我去年就考上燕京大学了,暑假结束该上二年级了,您还向我祝贺过。”

    “对对对,我才想起来,看我这记性,我家梦云也是去年考上燕大的,你们是同学嘛。”

    杨易臣匆忙从北房中迎出来,冲罗教授抱拳道:“罗先生,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罗教授还礼道:“杨老板客气了,近来身体可好?”

    “身体倒无大碍,就是心里憋气。来,请坐,藤萝架下凉快。”杨易臣招呼着,两人分别落座,杨秋萍叫用人送上冰镇的酸梅汤后便返回自己房间。

    文三儿坐在鱼缸旁的阴凉下,一边喝酸梅汤一边东张西望,他是第一次来杨家,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很新鲜。算起来文三儿也是杨老板的铁杆戏迷,三年前他拉包月时随东家进过广和戏园,听过“蹭戏”。

    广和戏园分两层,戏台三面都有座位,楼下正面叫“池座”,楼下戏台两侧叫“两厢”,两厢后面靠墙处备有高木凳,俗称“大墙”。“池座”后面是“军警弹压席”,这是为维持戏园内治安而设置的,军警人员不但白看戏,还有茶点伺候。像文三儿这类看“蹭戏”的人一般都上了“大墙”,这里看戏角度不太好,只能看角儿的侧面。那天的大轴戏是《长坂坡》,杨易臣演赵云,东家在池座前排落座儿,一边喝茶嗑瓜子一边拍桌子叫好,文三儿在“大墙”上拧着脖子看,不一会儿脖子就“落了枕”,但这丝毫没有影响文三儿的兴致。

    那天杨易臣一出场就得了个满堂彩,看戏的观众自不必说了,就连戏园里拎开水壶、甩手巾把的伙计们都忘了工作,站在过道儿上大声叫起好来,整个戏园子都沸腾起来,就像开了锅……文三儿的嗓子都喊哑了,一不留神竟从“大墙”上栽下去,把脑袋磕出个大紫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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