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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林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了,顺源祥和荣宝斋也算得上门当户对,人家何二小姐上赶着,我看这事儿不错。”
张幼林白了张山林一眼:“您看着好?那我让给您了。”话音刚落,张山林伸手给了他一巴掌:“你这小兔崽子,别净拿你叔打镲。”
“他叔,我也觉得挺好,何二小姐知书达理,也会心疼人,你好好劝劝他。”
张李氏说完转身进屋了。
张幼林见母亲走了,趴在张山林的耳边悄声说道:“叔,娶媳妇的事儿以后再说,咱刚才不是说蛐蛐儿吗?告诉您吧,这只红麻头是在积水潭逮的。”
“何二小姐在积水潭逮的?”张山林满脸疑惑。
“您小点声儿,就何二小姐还逮蛐蛐儿?别让蛐蛐儿把她逮了去就不错了,是他们家的马夫老王逮的。”
“积水潭那儿居然有这么好的蛐蛐儿?哎哟,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张幼林看了看北屋:“叔,咱再去逮几只?逮个十只八只的,咱就在荣宝斋开卖了。”
“简直是胡说八道,你倒真想得出来,在荣宝斋卖蛐蛐儿,庄虎臣不跟你玩命才怪。”
“您去不去吧?”
张山林看看他的腿:“你行吗?”
“行,我早就在家待腻歪了。”
张山林犹豫了一下:“那跟你妈说一声儿。”
张幼林赶紧摆手:“别,跟她说就去不成了。”他拉起张山林,一瘸一拐地溜出了院子。
张山林叫来了马车,爷俩有说有笑地奔了积水潭。马车到了旧鼓楼大街,何佳碧和环儿坐的马车迎面过来,张幼林装没看见,扭过头使劲往旁边看,张山林也跟着扭过头去:“幼林,你看什么呢?”
何佳碧的马车擦肩而过,张幼林扭过头来:“什么也没看。”
张山林很诧异:“什么也没看你扭头干吗呀?”
张幼林一脸的坏笑。
何佳碧的马车走出没几步,她吩咐车夫:“掉头,跟上前面那辆车。”车夫掉过头,跟在了张幼林他们后面。环儿挺纳闷:“小姐,你又不急着回去啦?”何佳碧思忖着:“张少爷的伤还没养好,跟他叔出来干什么来了?”
“小姐,你管得也太多了吧?张少爷是你什么人哪,怎么对他的事儿这么上心啊?我看是……”
“不许你多嘴。”何佳碧打断了她。
积水潭地处京城的西北部,这里清幽、雅致,四周杨柳掩映、芦苇丛生,潭中荷花疏而不密,偶有鱼儿跃出水面,闪过一道银光,又悄然消失在潭水中。张山林被周围的景色打动了,他感叹着:“这地方我可是有日子没来啦!”
马车向僻静处驶去,路过一片散乱地堆着石块的草地,张幼林环顾左右:“就这儿吧。”马车停下,爷俩下了车,车夫把马车赶到了前面。
张幼林在草地坐下,嘴里振振有词:“《促织经》上说:‘虫生草土者,身软;砖石者,体刚;浅草瘠土者,性和;砖石深坑及地阳向者,性劣。’叔,今儿就看咱俩的运气了。”他的两只眼睛开始在石头缝里搜索起来。
张山林也坐下,心思却没在蛐蛐儿上,他眺望着四周:“景致不错,就是缺点儿小吃。”张幼林的眼睛没离开石头缝:“要吃小吃,您到这来干吗呀?”
“我说幼林啊,叔是陪你出来逛逛,你还当真啦?那蛐蛐儿多贼呀,是你能逮得着的吗?”
张幼林把指头竖在嘴边:“嘘,您小声点儿,别把蛐蛐儿吓跑了。”
何佳碧和环儿在远处下了马车,环儿好生奇怪:“小姐,你说他们干什么呢?”
“不知道,像是找什么东西吧。”何佳碧猜测着。
“这荒郊野外的,有什么可找的?”
“再往前走走。”
“小心,别掉水里。”环儿提醒着,何佳碧似乎没听见,她只顾观望张幼林,已经走到了潭边上。
这边,张幼林聚精会神地盯着石头缝,张山林顺着张幼林的目光望去,只见一只硕大的蛐蛐儿正从石头缝里爬出来。
蛐蛐儿爬了几步,突然站住不动了。
张幼林兴奋地盯着它,张山林悄悄地绕到了蛐蛐儿后面,手臂悬在空中,正要朝蛐蛐儿扣下,突然,不远处传来“扑通”一声,接着是环儿的惊叫:“救命啊,小姐掉水里啦,救命啊……”
蛐蛐儿迅速逃跑了。
张幼林闻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奔过去,纵身跃入水中……
张幼林把何佳碧托出水面,环儿和张山林帮着拽上岸来,张幼林自己爬上来。
何佳碧不顾自己浑身水淋淋的,一把扶住张幼林,着急地问:“张少爷,你的腿怎么样了?”
“没事儿。”张幼林满不在乎。“我看看!”说着,何佳碧蹲下撩张幼林的裤腿,张幼林赶忙躲开:“何小姐,别价,别价,男女授受不亲,您可别碰我,到时候咱说不清楚。”
何佳碧站起身,脸一下子就红了,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张幼林疑惑地看着她:“何二小姐,你到这儿干吗来了?”
“还说呢,都是你闹的,小姐怕你伤没好出危险,就跟来了,这不,自己倒掉水里了。”环儿没好气地说着。
张幼林遗憾地望着石头缝:“哎,何小姐,你这不是添乱吗?多好的一红麻头,愣让你们给搅了,好嘛,还怕我出危险,您能把自己照顾好了就不错了,这么大一积水潭您愣是瞅不见,抬脚就往里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您不想活了呢,得嘞,以后我得给积水潭安个盖儿,省得您又掉进去……”
何佳碧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她扬手给了张幼林一个耳光,转身拉起环儿:“咱们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这没良心的东西了!”
何佳碧的举动大大出乎这爷俩的意料,张幼林落汤鸡似的浑身滴着水,摸着被打疼了的脸一时愣在那里,张山林看着她的背影气急败坏:“嘿!这丫头怎么出手就是一嘴巴呀,她还想不想嫁咱们张少爷啦?”
吃过晚饭,左爷正在自家北屋的躺椅上眯缝着眼睛琢磨心事,黑三儿提着两瓶酒进来了,他把酒放到了桌子上:“左爷,这是我孝敬您的。”
左爷看了他一眼:“回来啦,老爷子挺好的?”
“挺好的,就是嘴馋,把我带回去的那点儿银子全买肉吃了。”
左爷从躺椅上起来,在屋里踱着步:“唉,现如今是今非昔比啦,老爷子也跟着受委屈!这要是搁在从前,弟兄们手里哪儿至于就这么紧。”黑三儿站在一边,他的眼睛追随着左爷:“您的恩德弟兄们都记在心里了,大伙儿都盼着有朝一日能东山再起。”
“东山再起?哪儿那么容易啊,打下琉璃厂这片江山,我用了将近二十年,没想到栽在他妈的荣宝斋手里,这口气我咽不下去呀!”
“左爷,有件事儿我得跟您说,您猜我在路上碰见谁了?霍震西,这个人没死……”
左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目瞪口呆:“霍震西,他没死?那康小八……”
“不是康小八骗您,就是杀错人了。”
“那我的两千两银子就打了水漂儿啦?不行,我得找康小八说道说道去。”左爷站起身就要往外走,黑三儿赶忙把他拦住:“万万不可,左爷,康小八心毒手狠,身上背了十几条人命了,如果他真有心骗您,您就是找到他又能怎么样?闹不好银子没要回来,再让他灭了口,您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个理儿?”
左爷立刻泄了气:“这倒也是,康小八仗着手里有喷子,谁也不放在眼里,翻脸就杀人,他妈的,这下可褶子啦。”
“左爷,您别着急,我琢磨着,霍震西不知道是咱们买通康小八要他命的。”黑三儿安慰着,左爷抬起眼皮:“你怎么知道?”
“您想啊,要是霍震西知道是左爷您下的套儿,您还能踏踏实实坐在家里?凭他的性子,恐怕早找上门来啦,跟您这么说吧,霍震西已经到京城了,我在路上看见他杀人了。”
左爷警觉起来:“杀的是谁?”
黑三儿摇摇头:“不认识,好像也是个西北人,老天爷,霍震西不愧是个有名的刀客,出手那叫利索,一刀就要了那人的命。”
“他妈的,我还以为霍震西死了,没人罩着荣宝斋啦,前些日子还收了庄虎臣的银子,这下不是麻烦了吗?姓霍的要是知道了,恐怕还得找我算账。”
“是啊,荣宝斋不就是仗着背后有霍震西撑腰吗?要不然,光凭他庄虎臣,在左爷您面前连个屁也不敢放。”
沉默了半晌,左爷计上心来,他吩咐黑三儿:“你到西珠市口大街的盛昌杂货铺门口蹲两天,那是霍震西在京城落脚的地方,看看他的动静,记住!要是他问起康小八的事,打死也不能承认,听见没有?”
“放心吧,您还信不过我?”
左爷又眯缝起眼睛:“对付霍震西可不能硬干,咱得玩儿暗的……”他对黑三儿做了详细的交代,黑三儿听罢满脸欢喜:“是,就按您说的办!”
张幼林正坐在堂屋里读书,用人李妈进来,递过厚厚的一封信:“少爷,您的信。”他接过一看,不觉眼睛一亮,是秋月的信!转眼之间,秋月离开京城已经好几个月了,张幼林终于盼来了她的第一封信,他迫不及待地拆开,秋月那娟秀的蝇头小楷立刻映入眼帘:
幼林:
你好吗?非常想念你!我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的确如伊万所说,圣彼得堡是一座充满魅力的城市,名胜古迹随处可见。伊万告诉我,俄国也有像我们的李白、杜甫、白居易那样的大诗人,他们的名字叫普希金、莱蒙托夫……他们在这里留下了广为传颂的诗篇;欧洲和俄罗斯的音乐艺术在这里结合,诞生了伟大的作曲家格林卡、柴可夫斯基……幼林弟弟,我非常爱圣彼得堡,有一天日落时分,我和伊万沿着铺满了金黄落叶的小径在冬宫附近散步,周围安静极了,突然,不远处传来喀山大教堂悠扬的钟声,我蓦然回首,教堂的十字架高悬在橙色的天幕上,在这一瞬间,我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天堂,久久地沉浸其中,我真的希望那一刻能够成为永恒!带着这样的喜悦告诉你:再过几个月,我就要做妈妈了……
读到这里,张幼林放下了信,他怅然若失,心中最后的那一丝幻想终于彻底破灭了。
不知过了多久,张李氏气哼哼地走进来:“幼林,你给我站起来!”
“妈,我腿上伤还没好呢,您让我站起来干吗?”张幼林不满地看着母亲。
“伤没好你怎么知道去积水潭逮蛐蛐儿?你说呀,先给我站好!”
张幼林不情愿地站起来,嘟囔着:“哼!一猜就是我叔说的,这个人现在越来越不像话,明明说好了的事儿,一转眼儿就把我给卖了……”
张李氏冷笑道:“你叔要有这两下子倒好了,我还能省点儿心,告诉你,你们去积水潭的事儿不是他说的,你们叔侄俩倒真是同党,我听何小姐说完,还找你叔去问,这位是梗着脖子不认账,还一个劲儿装傻充愣。”
“这还差不多,要是他卖的我,这叔我就不认了。”
“幼林,你说,人家何小姐哪儿对不起你?你受伤的时候人家救了你,送医送药的不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