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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先生,您过奖了,就冲您这句话,我们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赵三龙捆着毛笔,张喜儿在邵飘萍身旁坐下:“我这儿还有新印出来的仿古器物诗笺,您不来两沓儿?”
“我先看看。”
云生拿来诗笺,邵飘萍翻看着,此时,一个身穿西装、腆着肚子、满脸横肉的中年胖子走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侍从。
云生迎上去:“先生,您用点儿什么?”
侍从抢上一步介绍:“这位是国会议员张乃光先生。”
云生抱拳:“幸会,幸会。”
张乃光瞥了一眼邵飘萍,粗声大嗓地嚷嚷着:“听说荣宝斋卖名人字画,把值钱的都给我拿出来。”
“您这边请。”
张乃光随云生走到悬挂着名人字画的西墙边,他粗暴地用手扒拉墙上的字画,云生站在旁边皱皱眉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个,这个,这几张,我都要了。”
云生诧异地看着张乃光,小心翼翼地说道:“先生,这不成啊。”
张乃光的眼睛一瞪:“怎么不成?”
云生指着溥心畲的一幅青绿山水:“这个已经有主儿了。”
“有主儿的怎么还挂在这儿?”张乃光显然很不满。
“刚裱完,还没干透呢。”
张乃光看了一会儿,又转回来:“嘿!我还就瞧上这张了,溥——心——嗯?这字儿我怎么没见过?你说,多少钱吧。”
王仁山从铺子后门进来,他紧走几步来到张乃光面前,赔着笑脸:“这位先生,您给多少钱也不能卖,您瞧瞧,这儿题着款儿呢。”
“题款儿怎么了?换上我的名儿不就得了?”
王仁山很为难:“那哪儿成啊,这个……我跟客人没法儿交代呀。”
“客人?什么狗屁客人?小子,你知道我是谁吗?”张乃光一副蛮不讲理的样子。
“您……”王仁山灵机一动,依旧赔着笑脸,“您是位爷。”
张乃光的脸紧绷着:“这么说吧,我到这儿来买画是看得起你们荣宝斋,别不识抬举,老子就是不给钱,今天这画也照拿,你信不信?”王仁山点头哈腰:“那是,我信,我信……”
铺子里的气氛紧张起来,邵飘萍站起身,缓步走过来,他不紧不慢地说道:“您是张乃光先生吧?我正要到府上拜访呢,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邵飘萍伸出手去和张乃光握手。
张乃光显得很尴尬:“你是……”
“《京报》社长邵飘萍。”
张乃光的侍从赶紧趴在他的耳边耳语了两句,张乃光恍然大悟:“噢,邵大记者,久仰,久仰。”
“您什么时候有时间啊?”
“我这些日子忙得很,过一段儿再说吧。”张乃光推辞着。
“忙得很还有闲心逛琉璃厂?”
“哪儿是逛啊,方方面面的都得送礼,我是奔着荣宝斋的名人字画,直来直去。”张乃光想赶紧脱身,他四处张望着,“掌柜的呢?”
张喜儿走上前:“我就是。”
张乃光指着刚才选好的几幅:“这几张,都给我包上。”
“快!手脚麻利点儿。”张乃光的侍从在旁边催促着。
王仁山指着溥心畲的那幅:“您看,这张就免了吧?”
张乃光翻了翻眼睛,碍着邵飘萍的面子不便发作,但又不甘心,于是甩出两句话:“过些日子我还来,你们呢,多预备点儿活人画的,别净弄死人的充数,送人晦气!”
在场的人都听得目瞪口呆,张乃光毫不理会,他对邵飘萍拱拱手:“邵大记者,失陪了,改日,我请邵先生吃饭,还指望邵先生笔下留情哟。”说完,和侍从匆匆离去。
张喜儿看着张乃光的背影悄声问:“邵先生,这位是什么人呀?穿着西装,还带着护兵。”
邵飘萍压抑着心中的怒火,愤愤地答道:“国会议员,谁知道是怎么当上的,这人以前是吴佩孚手下的一个师长,还当过镇守使,脱了军装换上西装,怎么也摆脱不了丘八的蛮横之气。”
张喜儿双手作揖:“邵先生,多亏了您帮忙儿,要不然今儿个还不定怎么收场呢,太谢谢您了!”
邵飘萍摇摇头:“张掌柜不必客气。”
伊万在北京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前些日子,他的一位朋友来信邀他们全家去美国,权衡再三,伊万决定赴美。
启程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张幼林到前门火车站为他们送行。在站台上,伊万和张幼林紧紧地拥抱着,他动情地说道:“感谢你对我们全家的帮助,有机会,欢迎你到美国来旅行。”
“路上多多保重!”
伊万带着孩子们先上了车,秋月的手里拿着一个精美的长方形盒子,她默默地看着张幼林,言语未出,已是泪流满面。
“秋月姐,我真不愿意你们走。”张幼林掏出手帕递给秋月。
秋月接过来擦着眼泪:“其实,我和伊万都不愿意走,可是没办法,他在北京找不到称心的工作,我们也不能老靠你接济呀,美国的这个职位对伊万来说很难得,男人嘛,不能赋闲太久,否则会失去自信。”停顿了片刻,秋月把盒子递给了张幼林。
张幼林接过来,试探着问:“这是要我转给杨大人?”
秋月摇摇头,目光中闪过一丝忧伤:“这世上已经没有杨大人了,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秋月回到京城后,曾四处打探过杨宪基的下落,然而,杨宪基行迹缥缈,直到走都没能得到他的消息。
“我觉得挺好的,在人生有限的几十年当中,起伏错落,他能在佛门找到自己的归宿,乐在其中,比咱们这些俗人强多了。”张幼林宽慰着秋月。
“幼林,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世事多变,答应我,你要爱护自己。”秋月泪眼蒙眬。
“秋月姐,我答应你。”今生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张幼林紧紧地拥抱了秋月。
火车缓缓开出了站台,张幼林的眼睛里也是满含着泪水,他再一次和秋月挥手告别。
火车远去了,张幼林打开盒子,里面是《柳鹆图》和秋月留给他的一封信。
幼林: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孩子和伊万,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这次要不是你帮助我们渡过了难关,很难想象我们一家人会怎样生活下去,我从内心深处感谢你!《柳鹆图》是郑家和张家三代人交往的见证,今天,我把它郑重地送给你,是我心意的一种表达,我相信你会物尽其用!在遥远的美洲,我会思念你,直到永远……
读着信,张幼林不禁潸然泪下。
这次告别,也是张幼林和秋月的永别,此后,她再也没能回到曾经使她留下过无数美好与辛酸往事的京城,1945年2月8日,秋月在纽约的家中溘然长逝。
张喜儿神情沮丧地夹着一卷字画走进荣宝斋后院的北屋,王仁山正在和云生一起核对账目,他疑惑地问:“掌柜的,怎么又拿回来了?”
张喜儿放下字画,长叹了一口气:“唉!这些当兵的是满不懂,根本不识货,三郎把我引见给杜司令,杜司令展开字画一看就火了,说怎么拿一堆烂纸打发他,还要收那么多钱,荣宝斋还想开不想开了?”
“那您怎么办了?”云生给张喜儿端过茶来。
“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我这不是又拿回来了吗?正好大伙儿都在,咱们得商量商量。”
“既然杜司令不懂,咱就对付他,瞎敛几幅得了。”
张喜儿赶紧摆手:“可不能瞎凑合,一是砸荣宝斋的牌子,二是万一收礼的人懂呢?这不是后患无穷吗?再说了,三郎先生又是咱的老熟人,更不能怠慢。”
王仁山思忖着:“掌柜的,我倒有个主意,北京城里这些文人、会画画的,跟荣宝斋多少都有点儿瓜葛,咱不如找几位在市面儿上名字叫得响的,请他们帮忙儿写点儿、画点儿,先应了这个急,这也说得过去,杜司令不是要名人字画吗?咱给他的是活着的名人的字画,价钱肯定便宜。”
张喜儿想了想:“这主意不错。”
“我还有个建议,咱们就手儿给现在的名人们开个柜台,事先定好润格:堂幅几尺多少钱,屏幅怎么算,册页怎么收……”
云生不解地问:“定润格干吗呀?”
“请他们在咱铺子里卖画啊,这风头你们还看不出来?这阵子名人字画走得多好呀,今儿来个三郎先生,明儿个保不齐就来个李先生、王先生什么的,要是都识货,恐怕咱还真淘换不到那么多好东西。”
张喜儿一拍大腿:“对呀,咱们的客人里肯定也少不了附庸风雅的,到时候就会有人来预订,您想要谁的画,通过荣宝斋就能给他搞到,画家们也能落俩钱儿花。”
王仁山微微一笑:“我就是这意思。”
“二掌柜的,你的脑袋瓜儿还真成!”云生赞叹着。
“想到了就赶紧招呼,别耽误,仁山,你把手里的事儿先放一放,咱们好好合计合计……”张喜儿的话音未落,赵三龙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掌柜的,不好了,您快瞧瞧去吧!”
几个人赶忙站起身,去了前厅。
荣宝斋的前厅里,一个身穿长衫、头戴礼帽、鼻梁上架着一副水晶墨镜的人正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后门,张喜儿愣了一下,快步迎上去:“先生,您需要点儿什么?”
来人上下打量着张喜儿,鄙夷地问道:“你是谁呀?”
张喜儿觉出势头不对,一时有些语塞:“我……我是这家铺子的掌柜的,请问先生……”
“哦,想起来了,当年庄掌柜的主事儿时,你还是小伙计吧?我好像见过你。”
“您……是荣宝斋的老顾客了,恕我眼拙,您是……”
那人猛地摘下墨镜:“睁开眼睛看看,还认得大爷吗?”
“您是……左爷?”张喜儿一下子惊呆了。
左爷阴冷地笑了:“没错儿,正是左爷,大爷我又回来啦。”
“您老快请进。”王仁山赔着笑脸把左爷让进了铺子。
左爷跷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张喜儿站在他旁边。王仁山忙着送上茶来,左爷端起茶碗,细细地品着茶,瞟了张喜儿一眼:“你们庄掌柜的呢?”
张喜儿欠了欠身子:“老掌柜的已经去世了。”
“哦,他早该死了,那少东家张幼林呢?”
“他还好,还好……”
左爷放下茶碗:“庄掌柜的已经走了,我和他的旧账也算一笔勾销了,可张幼林还活着,听说还活得挺滋润,这我就得和他说道说道了,我们之间还有笔老账没结呢。”
张喜儿皱了皱眉头:“左爷,都过去多少年了?就是有天大的过节儿也该了啦。这么着,今儿个我做东,咱们在丰泽园摆一桌,您和我们东家一起叙叙旧,顺便把以前的过节儿给了了,今后呢,大家都是朋友,您看得起荣宝斋呢,没事就过来坐坐,喝杯茶……”
左爷阴阳怪气地:“哟,你是想给我和张幼林说说和?这就有点儿意思了,你是谁呀?你有这个面子吗?”
张喜儿强硬起来:“左爷,我知道我没面子,可我只想劝您一句,常言说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
左爷猛地一拍桌子:“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