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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明儿个我要再来,可就得单算了,得,掌柜的,回见了您哪。”
左爷晃晃悠悠地走了,云生愤愤地看着他的背影:“掌柜的,他明天保不齐还得来,我们该拿他怎么办?”
“至少今天他不会再闹事了,明天……再想办法吧。”张喜儿十分无奈,他环顾左右,“仁山呢?”
“去金先生家了。”
“等仁山回来,得跟他商量商量。”
王仁山敲响了中国画研究会会长金毅楠的家门的时候,宋怀仁正在金家的客厅绘声绘色地给金会长讲故事:“……贝子爷睡得正香,听到响动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呢,只见那贼的胳肢窝里夹着个卷轴,‘嗖’的一声就蹿出了窗户,转瞬之间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宋怀仁隐约听见了大门外的敲门声,稍一走神,话就停住了。
“你快说,贼把什么偷走了?”金毅楠是个瘦干巴老头,他听得聚精会神,已经被宋怀仁的故事迷住了。
宋怀仁诡秘地一笑:“贝子爷赶紧下地,打开箱子这么一看,立马儿瘫倒在地上——贼偷走了他最后一件值钱的宝贝——李成的《孤山远岫图》!”
“什么?你说什么?”金毅楠睁大了眼睛,他好像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成的《孤山远岫图》!”宋怀仁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
金毅楠“腾”地站起来,只听见“当啷”一声,他鼻梁子上架着的金丝眼镜就掉到了地上。李成?那是闹着玩的吗?这位爷号称“宋初第一人”,是北宋出类拔萃的山水画家,《孤山远岫图》是他的巅峰之作,金毅楠在《宣和画谱》里看到过记载,仰慕久矣!他激动起来,在客厅里不停地来回踱着步:“小宋,这画后来怎么着了?”
宋怀仁弯腰替金毅楠拾起眼镜:“您知道贼是谁吗?”
“谁呀?”金毅楠已然迫不及待了。
“听说是大名鼎鼎的燕子李三!”
“哎哟,这下可麻烦了!”金毅楠像兜头被浇了一瓢冷水,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孤山远岫图》到了李三的手里……”
宋怀仁微微一笑:“您放心,李三手里可搁不住东西,我估摸着在李三手里都没过夜就出手了,果不其然,《孤山远岫图》第二天就在琉璃厂露面儿了……”
宋怀仁正说在裉节儿上,用人领着王仁山走进来。
金毅楠回过神来:“这位是……”他显然已经不记得王仁山了。
“荣宝斋的王掌柜。”用人介绍着。
宋怀仁站起身:“金先生,咱们那事儿,就这么定啦?”
“就这么定吧,这个月十五我们有一次聚会,到时候你也去。”
“那就谢谢您了,您忙着,我先回去了。”
“哎,那画……”
宋怀仁给金毅楠递了个眼色:“已经在我手里了,给您留着呢。”
金毅楠心领神会:“好,留着,一定得给我留着!”
宋怀仁和王仁山打了个招呼就出去了。
王仁山在金毅楠对面坐下:“金先生,您是大忙人儿啊。”
金毅楠皱着眉头:“王先生,咱们见过面吗?”
“您贵人多忘事儿,上回在翠喜楼……”
金毅楠一拍脑袋:“噢,想起来了,对,是荣宝斋的王二掌柜,你今天来还是为那件事儿吧?”
王仁山点头:“是啊,不知金先生考虑得怎么样?”
“荣宝斋关注当代画家的作品,这很难得呀,我认为此举对京城画坛肯定会有推动作用。”金毅楠打着官腔。
“那是,那是,不过,要真把这事儿做起来,还得仰仗金会长的大力支持啊。”
“没问题,我肯定会支持,慧远阁不是已经开始了吗?”
“慧远阁是慧远阁的,荣宝斋跟它不是一个路数,您看,您手下的中国画研究会是不是……”
金毅楠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站起身,掏出怀表看了看:“王掌柜的,真抱歉,我今天还有事,就不多陪你了,至于画的事,我跟小宋都说清楚了,你找他商量去吧。”
王仁山只好知趣地站起来:“金先生,那就不多打搅了。”
从金毅楠家里出来,王仁山闷闷不乐,找宋怀仁商量?它慧远阁算老几啊!看看时候还早,王仁山去了趟画家陈师曾家,取回了预订的画,他抄了条近路,穿过法源寺后身的一片树林返回荣宝斋。
走进密林的深处,只见绿树掩映之中,一位白衣男子正在打太极拳,他的一招一式,都如行云流水,开合自然,动静变化,刚柔相济,仿佛与天地万物融为了一体。
王仁山走近了一看,那不是东家吗?他站住了,在一旁欣赏起来。
张幼林打完了一套收势,王仁山迎上去:“东家,我可开眼了,早先听老掌柜的说您会打拳,真没想到,您打得这么好,简直出神入化了。”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去陈先生家取画回来,路过。”
他们边走边聊,张幼林披上外套:“杜司令那儿怎么样了?”
“这回特别满意,三郎昨天下午又过来订字画了。”
“满意就好,画家联络得怎么样了?”
王仁山的表情阴郁下来:“东家,慧远阁和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我听张掌柜的说,他们动手比咱们早。”
“慧远阁的伙计宋怀仁,不大好对付。”沉默了片刻,王仁山突然灵光一现,“要是能把宋怀仁挖过来就好了。”
“嗯?”张幼林一愣,“他有这意思吗?”
“没有没关系,咱可以想办法让他有。”
张幼林摆手:“不行,这种事儿不能勉强。仁山,你认识一个叫李默云的吗?”
张幼林一直想搞清楚李默云的来历。
“李默云?”王仁山想了半晌,摇摇头,“没听说过。”
王仁山刚一回到荣宝斋,张喜儿就把左爷又来闹腾的事儿跟他讲了一遍,张喜儿愁眉苦脸:“仁山哪,你还得拿个主意,反正我是没辙了,就冲左爷这把岁数,让你深不得浅不得,咱是正经买卖人,又不能和一个混混儿耍胳膊根儿,那也让人笑话不是?”
“哼,这老王八蛋,他正巴不得咱揍他呢,混混儿都是这样,你动他一下,他就讹上你。”云生气得咬牙切齿。
“这倒真是件难办的事儿,我得好好琢磨琢磨。”王仁山一时也想不出法子来。
张喜儿沉思着:“不成……就给他点儿钱养起来?”
王仁山摇头:“万万不可,这得哪年是一站啊?况且他的胃口会越来越大,要我说,这种人不能惯着,要一次性解决问题。你们别管了,我来想办法。”
说话间,宋栓从帖套作来送诗笺,云生和他一起往柜台里码放,宋栓感叹着:“嘿!你还别说,慧远阁的宋怀仁可是够能折腾的,三下五除二,就跟那些画画的联上了。”
云生的嘴一撇:“不就是宋怀仁吗?能折腾什么呀,小时候净尿炕。”
“尿炕怎么了?也没碍着长大了能办事儿啊。”
听到他们的对话,王仁山凑过来:“云生,宋怀仁小时候尿炕,你是怎么知道的?”
云生直起身子:“他跟我们家沾点儿亲,宋怀仁的姑妈是我大姨。”
“瞧这弯儿拐的,你们平时有来往吗?”
云生摇头:“没什么来往。”
宋栓插了一句:“往后就来往着点儿,跟人家学点儿东西。”
“跟他能学什么?那小子一肚子坏水儿。”云生满脸的不屑。
“云生,别这么说,你跟宋怀仁套套近乎,摸摸他的底儿。”王仁山如此这般地跟云生耳语了几句,云生心领神会。
宋怀仁近来在琉璃厂也算是小有名气了,以他的资历和年龄,前景很看好,他不禁飘飘然,对陈福庆也不那么低三下四了,有时当着其他伙计的面就敢公开顶撞他。陈福庆呢?鉴于宋怀仁有诸多的可用处,只好表面上不跟他计较。
宋怀仁还发现,平时眼睛里从来都不夹他的云生,这些日子一反常态,也对自己热情起来,人前人后,“怀仁哥”长、“怀仁哥”短地叫着,而且昨天居然还上赶着提出要请他吃饭。宋怀仁可不是吃素的,他清楚,慧远阁和荣宝斋差着行市呢,心里这么一掂量,马上就嗅出了这里面的味道,不觉心中一阵狂喜。这个机会,他宋怀仁无论如何不能放过。
中午,云生按时到了南城的一家小饭铺,要好了酒菜,可是,过了足足半个钟点,宋怀仁才装出急匆匆的样子赶过来。
“都等你半天了,你干吗去了?”云生的口气透着不满。
宋怀仁什么也没说,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唉!”
“你……怎么啦?”云生以为他遇到了麻烦。
宋怀仁皱着眉头:“咱们今天不就是喝酒吗?烦心的事儿,不提!”
“对,喝酒。”云生给宋怀仁斟上酒。
三杯酒下肚,宋怀仁的脸微微有些泛红:“云生,咱们是亲戚,我也就是跟你还能说说,哥哥我……窝囊啊!”他抬眼看了看云生:“你算投对了门,张喜儿的能耐是差点儿,可为人厚道,加上老掌柜的庄虎臣给他打下的基础,借着荣宝斋这块响当当的牌子,甭太劳神费力就能支应下来,你呢,这辈子跟着能混个踏实。”宋怀仁指指自己,“可我呢?就没你这福分了,这他妈陈福庆真不是个东西,一肚子阴毒损坏,在他手底下,唉!”宋怀仁又是长叹一声。
云生试探着:“怀仁哥,你要是觉得在慧远阁待着窝囊,我跟掌柜的说说,干脆你到荣宝斋来吧?”
宋怀仁心中不觉一喜,但他一时难以判断这是云生顺嘴说说呢,还是代表了张喜儿的意图,于是他不动声色,放下筷子,装出沮丧的神情:“都怪我没长后眼啊,以前为了蓝瑛那幅假画,我得罪过张喜儿,唉,都是李默云捣的鬼,我也不知根知底儿,张喜儿一定会认为我和李默云联手坑他,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宋怀仁早就盘算过,他必须通过云生带过话去,把这件事推得一干二净,彻底扫除进荣宝斋的障碍。
云生又给他斟上酒:“我们掌柜的可没你想的那么小心眼儿,平常净夸你能干。”
“张喜儿夸过我?”这下宋怀仁简直是心花怒放了。
“那当然了,怎么样,我给你说说?”
云生这句话最终确认了宋怀仁的判断:荣宝斋在召唤他。荣宝斋?那可是他宋怀仁日思夜想的去处啊!宋怀仁不再伪装了,他笑逐颜开:“云生,这顿饭我请了!”
张幼林惦记着邵飘萍上回帮的忙,要请他吃顿饭当面道谢,可一直就没见回音,心中不免有些着急。他一大早就来到铺子里,云生迎上去,好生奇怪:“东家,您咋这么早啊?”
“我那帖子,给邵先生送去啦?”
云生点点头:“当天就送去了。”
“怎么没个回信儿啊?”张幼林思忖着。
王仁山放下手里的一摞宣纸凑过来:“昨儿个听一位客人说,邵先生这阵子躲起来了。”
张幼林坐下:“躲谁呀?”
“躲张大帅,听说前些日子,张大帅从东北给邵先生汇了三十万大洋,让邵先生在《京报》上给他说说好话,邵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