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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富才这个人,诙谐当中夹着行话,狡猾而不欺势,奸诈而不虚伪,原则性非常强,远远要比满嘴仁义道德的家伙坦诚多了。三兄弟跟随普空,也熏染了戏谑风趣不拘泥的个性。因此一老三少简直是相见恨晚,聊得非常的开心。
前方一大片柳林,扑面而来。青波翠烟,一带连绵,沿着一条清溪直没入天边。溪口有一小镇,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金日乐忍不住大叫:“好地方!”
“爹,柳溪镇到了。”金印过来禀报道。
咣当——
荆楚茶号已靠埠。
金富才作揖:“三位小友,柳溪镇已到,恕老朽不远送了!”
曹继武忙回礼:“哪里哪里,救命之恩,当永生不忘!”
金印闻言一撇嘴:“装腔作势!”
这句话看似讽刺的不着边际,但金印的意思却是:你曹继武本事大,即使我金印不出手相救,你也能飞身上船。既然如此,干嘛还要让我磕个大包,在众人面前出丑呢?
金印的心中不快,曹继武当然听得出来,于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兄弟之情,结瓜连蒂,岂敢忘怀!”
瓜和蒂是连在一起的,金印救了二金,就相当于救了曹继武自己。曹继武的谦虚,也是相当的得体。
船还要赶路,金富才不想扯淡,伸手拦住金印,笑着对曹继武道:“小事一桩,小事一桩,吴楚乃一水情怀,三位小友不必多礼!”
金富才站着说话不腰疼,那金印脑袋上还鼓着个大包呢!
一股放射镇痛从脑门涌下,金印皱了一下眉头,哼了一声:“嚢瓜接连,一定烂秧!”
二金在山上吃过香瓜,但却从来没在意过瓜秧。金印这句话太损,但二金却不知道什么意思,要不然早跳脚了。
囊瓜就是糠瓜,和糠萝卜差不多,容易腐烂。如果不把囊瓜及早清除,就会连瓜秧一块烂掉。二金女真人,曹继武汉人,曹父立场不明。因此三兄弟在一起,会有很大的麻烦。金印暗指二金为囊瓜,曹继武为瓜秧,总之就是一条绳上的混蛋。
金印摸着大包一脸苦相,曹继武不想再打击他,于是笑盈盈地回道:“秧青叶茂,根正神明,何腐之有?”
金印不领情,轻蔑地挑了一下眼神:“瓜毛未退,风雨将催!”
明骂曹继武乃幼瓜,未经风雨。暗讽曹继武初涉江湖,不知人心险恶,必遭横祸。
这也太损了,曹继武这下嘴不软了,一如既往地笑盈盈:“倭瓜无毛,顺藤溜滑!”
明说金印是老倭瓜,暗讽金印老油条,一身刁滑。
所以金印闻言,鼻子都气歪了。
老于世故的金富才,当然知道二人在相互开骂。怕他们斗个没玩,金富才忙一把将儿子拉到身后,冲曹继武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说话,忽然金月生惊叫了起来:
“不好了,褡包不见了!”
“你是怎么搞的?”金日乐抱怨一声。
原来金月生落水惊慌,师父给的褡裢,被江水给冲走了。褡裢里有师父给的路费,褡裢一丢,没有了钱,三兄弟这一路上,只能喝西北风了。
金富才多精明,一看金月生的神色,就知道了怎么回事,连忙让金印取来三十两银子。
挨了大包还要破费,金印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中,全是不悦。
“惭愧,惭愧!多谢老丈仗义相助。”
曹继武急忙向金富才行礼,二金也跟着忙不迭地点头哈腰。
三兄弟这见风使舵撑台面的本事,倒是炉火纯青,老江湖金富才被逗乐了。
自己还没拿来银子,三兄弟倒把台面给搬上来了。如果不拿银子,显然是在拆老爹的台,金印气歪了鼻子。
被老爹瞪了一眼,金印唾了一口,才愤愤不平地离开。
既然三兄弟闹腾,金富才也赔上笑脸,顺水推舟:“三位小友,乃身怀绝技之人,逢此乱世,岂会一直窘迫?老朽此乃略表敬意,不必客气。”
银子马上到手了,金日乐一脸的乐呵呵:“对对对!还是老丈说话有水平。”
这小子倒还不客气!金富才乐了。
过了盏茶功夫,金印包来了三十两纹银,展开袖袍,两根手指夹着一根包连,背过手心,递给金月生。
没费吹灰之力,这银子就到手了,能不高兴吗?
金月生心花怒放,急忙伸手去接,却被曹继武暗中踢了一脚。
刁滑的曹继武,暗中反手一勾,就势将码头木桩上的草围子撕下一块,迅速将金印的手,连同锦包一同握住,同时赔上一脸感激的灿烂:“多谢,多谢!”
“哇”——
金印一声惨叫,一物应声落地。
一条黄鸭叫,张着两根大须,在地上不停地乱跳。
原来金印对三兄弟不满,有意使坏,暗中在锦包上系了一条五寸余长的黄鸭叫。
黄鸭叫这玩意,没有鳞,但身上却非常的光滑,更厉害的是,长有三根长长的尖刺。凡是小时候经常下水的朋友,都知道,这玩意不能硬抓,否则手掌能被尖刺给穿透。
落难之时,人见了银子,往往是喜出望外。金印乃精明的商人,料定初入江湖的金月生,一定会像救命稻草一样,牢牢地握住银子。
但金印背手展袖袍,企图遮挡视线的伎俩,被曹继武给看穿了。
要取银子,必须小心黄鸭叫。但黄鸭叫滑溜异常,根本不好抓,手心手背都是肉,万一被尖刺扎一下,那可是钻心的痛。
为了保险起见,曹继武扯了破草围子垫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金印痛的哇哇直跳,众人哈哈大笑,金富才也无奈地摇头笑了。
三兄弟辞别金氏父子,下船进入了柳溪镇。
金印和曹继武的暗语较量,二金一路不停地咧嘴大笑。
“大师兄,你和金印瓜瓜瓜,到底是什么玩意?整的三爷晕头转向的。”
金月生也很纳闷。二金吃过瓜,但却没种过,无法一一说明。况且这两个家伙,嘴上没有把门的,什么老底都露。幸亏金氏父子不是白莲教一伙的,要不然,三兄弟可真惨了。
于是曹继武直接点明:“金印的意思,你们俩是女真人,会给我带来麻烦。”
这是大白话,二金当然听得懂。
金日乐两手一摊,无奈地对金月生道:“白莲教就是因为咱们俩,才和大师兄结了仇!”
“师兄,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曹继武想了一下,提醒道:“今后在这南直隶,你们俩尽量不提女真名字。如果别人问起,你们就说是北直隶来的。”
“啊!那我们岂不是要叛国叛族了?”金日乐吃惊地叫道。
“乱扯一气!”曹继武敲了他的脑袋,“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扣上那么大一顶帽子,戴得起来吗?”
“我们可以不这么认为,可别人不这么想啊?”金月生不满地叫道。
曹继武摇了摇头,一脸的坏笑:“别人都去吃屎了,你怎么不去?”
“狗日的师兄,你才去吃屎!”
金月生要打曹继武,却被金日乐拦住了。
金日乐一脸的笑嘻嘻,对金月生道:“看来咱们的大师兄,过去一定吃过”
金月生顿时乐了,指着曹继武的鼻子,接过金日乐的话茬:“要不然,你怎么知道别人会吃屎?”
老是屎来屎去的,又扯远了!曹继武摇了摇头,岔开这个话题,反问二金:“你们又是怎么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
“别人是怎么想的,管我鸟事!”金日乐不满地叫道。
曹继武闻言乐了,拍了拍金日乐的肩膀:
“这不就妥了!”
绕了一大圈,还是要叛国叛族!
金月生无奈地摇了摇头:“狗日的师兄,你可真会绕!”
金日乐不满意地叫道:“那我们给你取个女真名字?”
看他那一脸的坏笑,曹继武就知道没什么好事。但为了尽量避免路上不必要的麻烦,尽快见到老爹,曹继武也只好妥协。
曹继武刚一点头,金日乐就兴奋地跳了起来:“你就叫那森,跟三爷姓瓜尔佳!”
“那森?什么意思?”曹继武一脸的蒙。
二金又是跳又是蹦,一副愣头愣脑的凶恶,像极了两只大傻熊。
曹继武看明白了,莞尔一笑。
微风轻轻吹起,一阵浓浓的酒香忽然飘来。三兄弟忙抬头,远远望见‘客再来’的挑子,两边一副对联:陈年佳酿病杜康,香飘十里过夜郎。
三兄弟大喜,急忙飞奔而去。
江南小镇柳溪镇,小桥流水,青石街巷,烟柳环绕,极具田园风味。
三兄弟进了客再来酒家,找了一张靠街的桌子,坐了下来。
店小二眼尖,急忙跑过来问询。
“大师兄,我要吃鳜鱼。”金日乐嚷嚷道。
近十年来,九华山吃斋,三兄弟早厌了。金富才送了三十两纹银,是一个中等人家三年的收入。因此曹继武也不再扣扣索索,点了好菜:三份清蒸鳜鱼,两份红酱肘子,一份清卤猪肝,一份清炒长豇和一份焖六蔬,另加六大碗白饭和一壶酒。
一下子点了这么多菜,吃的完吗?小二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曹继武身长八尺,生的熊背猿腰,极为的雄健。二金生于辽东,身长也在七尺八九,犹如铁松一样孤拔,世间少有的矫健。
店小二仔细相了三兄弟的身量,不再犹豫,转身而去。
不一会儿功夫,小二连跑了三趟,才把三兄弟的饭菜全端来。
满桌子香喷喷的肉香,二金见了,直流口水,也顾不上和曹继武叙礼,抄起筷子就开吃。
曹继武心里有事,急忙叫住了店小二。
店小二听得喊,连忙放下手里的托盘,用围裙擦了擦手,迅速凑了过来。
曹继武以手掩耳,轻声问道:“敢问大哥,这儿可有义军?”
店小二闻言,吃了一惊,连忙扭头四处观望,见无人注意,压低声音问道:“客官可是来寻亲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曹继武奇怪地问道。
店小二嘿嘿一笑,低声道:“凡是本地口音来打听的,十有八九是寻亲的。”
原来这客再来的生意,相当的火爆,来来往往的客人极多,因此这里的小二,比其他地方跑腿的,消息要灵通的多。
仔细相了相店小二,确实是一个寻常的百姓,曹继武于是冲他点了点头。
店小二又偷偷瞄了四周,附耳低声道:“这儿义军很多,虏军也多,白莲教也多,土匪更多。听你口音,应是离此不远。”
“我是池州的。”曹继武回道。
店小二点了点头,看了看闷头吃饭的二金,脸上一阵疑虑。
“这是我的两位兄弟。”曹继武小声解释道。
店小二放下心来,低声道:“池州人在本地有两支义军,其中较大的一支,领头的叫李文勇。这伙人一会儿义军,一会儿土匪,凶着呢!”
曹继武吃了一惊:“那另一支呢?”
“另一支才是真正的义军,不偷不抢,不欺负老百姓。后来听说被鞑子给包围了,不得已投降了。”
曹继武心中一阵透凉。
店小二忽然又道:“不过,最近几天,听说他们又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