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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钱龛世-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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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祖母?”刘冲犹豫着喊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在阵局里被那个虚影老太太挠过,他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没敢迈步过来。

    老太太抬起没有活气的眸子看了他一眼,顿时老泪纵横。她幽幽叹了口气,扶着磨盘冲刘冲招了招手:“冲儿啊,怎的衣服破成这样”

    刘冲一听这语气,眨眼便把阵局里受的罪抛到了脑后,红着眼便扑过来,跪坐在地想抓住老太太的手:“祖母你怎么变矮了我,我怎么抓不住你?”

    那老太太被磨盘消耗太久,已然缩得只有寻常老人一半大,显得格外佝偻可怜。

    不过她却没同刘冲说什么,只瘪着嘴笑了笑:“祖母老了,老了就缩了。抓不住就不抓了”

    “祖母你怎的怎的从不来看我。我折了这么多元宝,不是说折好了写上名烧了,就会来拿么?我我日日折,日日烧,却没人来看我。你怎么一,一次都不来,我想听你给我说说话,我也想给你说说话,可是总见不到,我都,我都忘了要说什么了”

    刘冲心智还是个孩童,一见到心心念念的祖母,抽抽噎噎地说完,张嘴便开始哭。没有成年男子的隐忍,而是嚎啕大哭。似是要将攒了三年又忘了的话统统哭出来。

    “祖母听着呢,冲儿不用说,祖母也都知道。”老太太抹了把眼泪,“我啊日日夜夜,都看着你呢”

    祖孙俩正哭着,屋外的人疯疯癫癫冲进来了:“救命!救命!别碰我——别过来!”

    来人头发散乱,衣衫褴褛,也不知在地上滚了多少回,滚了一身泥灰,狼狈得像个疯子。

    薛闲定睛一看:“这不是刘师爷么?”

    如此看来,刘冲真算得上运气好了,刘师爷显然在阵局里被吓狠了,也不管这间屋子他先前有多不乐意进,横冲直撞便扑了进来。

    玄悯看他一身脏污,皱了皱眉,侧身一让。扑过来的刘师爷没个阻挡,径直撞到了刘冲身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一坐,他便和刘老太太来了个脸对脸。

第15章 银医铃(一)() 
刘师爷冷不丁之下被骇住了,他身体僵硬,双眼圆瞪,惊惧得连呼吸都忘了。

    作孽做得太多,总有一天连亲娘都不敢见。他这副狼狈模样同一旁抹泪的刘冲对比鲜明,着实有些讽刺。

    刘老太太伸手抹了把眼泪,看着刘师爷,抽噎渐渐平息下来。她双目中依然含着两汪浑浊的水,在平静表情的衬托下,莫名显出一抹更为深切的悲哀来。

    “你抖什么?”刘老太太含着那抹深切的悲哀,“难不成还怕亲娘来索命?”

    刘师爷下意识摇了摇头,他脸色惨白,哆嗦着嘴唇,结结巴巴道:“儿子只是只是”

    他说了两句后,便哽住了嗓子,接不下去了。他低头重重地喘了两口气,忙不迭换了个姿势,跪伏在地,冲刘老太太狠狠地磕着头:“儿子妄信了那术士的鬼话,一时糊涂做了孽,儿子不孝啊。”

    说完两句,他涕泪长流,磕出血痕的额头抵在地上,再说不出完整的话。

    “早做什么去了?”薛闲一脸嫌恶地看着他蜷缩的背影,被恶心得不行。他性子一贯直来直去,最见不得人绕着弯子为自己开脱。不孝便是不孝,自私阴毒便是自私阴毒,全盘推到术士身上,便着实有着不要脸了。这样的鬼话,也就糊弄糊弄亲娘老子了。

    刘老太太未置一词,依旧沉默着看向刘师爷。任谁看见自己亲生亲养的儿子,活成了这般模样,心里都不会好受到哪里去。她停了许久,叹息般轻轻道:“一只巴掌拍不响。”

    你若无心,术士便是说出花儿来你也不会听信。

    一听这话,跪趴的刘师爷便是一僵。他小心地抬起头,看向刘老太太,想从她眼中看出些端倪,却并没有发现她有厉鬼怨魂的架势。

    刘老太太又叹了口气,冲他招了招手:“过来些。”

    老太太约莫是个天生的慢脾气,语气依旧轻柔,只是之中带了些无奈。

    这种无奈并非含着怨毒气,刘师爷听了略一犹豫,即刻朝刘老太太面前挪蹭了一些,眼里甚至还带了一丝期待——毕竟真化作厉鬼了可不会如此语气,事情或许还有转圜余地。

    “看着为娘。”刘老太太又低声道。

    “我当真许久没这样好好看过娘了。”刘师爷得寸进尺,又添了一句。

    刘老太太看着他,而后抬手便是一个巴掌!

    啪!

    众人都不曾料到她会陡然来这么一下,俱是愣了一会儿。

    刘师爷更是捂着脸,满面震惊。

    “娘,你——”他近乎连话都不会说了。

    “啊我也手痒。”薛闲感叹道。

    玄悯:“”

    刘师爷大约是太过震惊了,根本没听见薛闲这声嘀咕,他捂着脸顿了很久,才找回了神智:“我,我也是没法子,我真的是没法子。我请术士本就是为了你。”

    他喃喃完这句,似乎突然找着了解释的方向:“我请那术士最初就是为了你,你身体越来越差,半边身子总也蜷着,那江家的庸医同我说你这是一病带一病,难以痊愈,我这才动了再找一回术士的心思。娘你可能不太明白,你住的东北屋是个好位置,那术士同我说那位置布好了能生死人肉白骨,我是希望你早些好的。可哎”

    “东北屋不是你小儿子刘进所住么?”薛闲纳闷道。

    刘师爷在叹气的间隙刚巧听见了这句,下意识解释道:“进儿是后来才搬进去的!”

    “我知道。”沉默了许久的刘老太太兀地开了口,她看着刘师爷,似是在回忆:“你不仅让我住了间好屋子,还日日来问,端茶递水,我最后瘫着起不来,你也是得了空就在床前伺候着娘都记着。”

    然而有着人是极度矛盾的,说他不孝,他又确实尽了该尽的孝道。说他真孝,他又在术士三言两语中,转头便将亲娘镇在宅下,可谓能用则用,半点儿不浪费。

    “可是啊”刘老太太忽地又道:“我被你镇在这处才知道,你让我住的好屋子是怎么来的,那是拿我冲儿的命在换。”

    “我这一巴掌,是替冲儿打的你!”刘老太太说完,冷不丁又是一抬手。

    啪!

    第二个巴掌甩到了刘师爷另半边脸上。

    “这一巴掌,我是替那江家医堂的大夫打的你!”刘老太太缓缓道:“我最后几日的药,是你给我换了的吧?我虽然神智不那样清醒了,但药变了还是喝得出的。你是我生的,你心里想着什么我懂”

    她摇了摇头,叹息道:“你不过是看为娘的横竖不见大起色,你这孝子当给一个半死的人看,着实吃力讨不着好。名头打出去了便够了,再听你请的那混术士三两言语,便提前请娘上路了,是不是?”

    刘师爷跪坐在那里,彻底没了话。

    “你做便做了,却着实不该把这些推到江家大夫的头上。我那时虽已睁不开眼讲不出话了,但丫头们的议论我听得见,那江家大夫被你冤成误人性命的庸医,你亏心不亏心?”

    老太太阖上了眼,她被释放出来的身体约莫是撑不了几时了,身形越变越淡,眼看着竟有些面容不清了:“我是你亲娘,冲儿是你儿子,自家人是自家人的算法,外人是外人的。娘帮你推了三年的磨,算是还了一笔儿女债,冲儿在这屋子里住了这么久,也权当是还了你养他二十年的债那么,你欠江家人的债,也去还了罢。”

    “娘,娘你这话是何意?”刘师爷兀地抬起头,神色茫然中有些慌乱。

    “亏欠了谁便是亏欠了,抹煞不掉,债总是要还的。”刘老太太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转头冲玄悯道:“大师,我是不是该上路了?”

    她大约把玄悯当成了那种会做法超度的僧人,轻声问道。

    玄悯垂目看她,而后伸手指了指磨盘。

    没待他开口,老太太已然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转头看向刘冲。那哭成一团的傻子此时已经抬起了头,他不甚明白祖母方才那些话,却在此时忽地对刘老太太的去向有了感应:“祖母你,你困了么?”

    “对,祖母困乏得紧。”刘老太太温声道:“得去睡一会儿。”

    “那我以后烧元宝还能见着你么?”

    “你说的祖母都听得见,兴许你瞧不见祖母,但祖母一直都看着你呢。”刘老太太说完,转身没进了石磨盘里。

    玄悯垂手将那石墨盘拿了起来,又捡起变回原型躺在地上的纸皮江世宁,转身便朝屋外走。

    “大师!大师!我的脸——”刘师爷愣了片刻,跌跌撞撞追了出去,他一边抖着手摸着自己的脸,一边叫道:“怎么肿起来了?!”

    玄悯瞥了他一眼。

    就见刘师爷两边脸颊突然肿得老高,显出明显的两个巴掌印。巴掌印泛着血红,连油皮都薄了一层,皮下的青筋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蛛网一样,看着着实有些骇人。

    “怨鬼触不到人。”玄悯道。

    眨眼的功夫,刘师爷的脸已经肿得连说话都有些艰难了:“那为何我”

    “含冤的怨鬼有一次讨问公道的机会。”玄悯道:“可在怨主身上留个印迹。”

    刘师爷一脸惊惧:“留了印迹之后呢?她还来索命么?”

    玄悯冷冷道:“她所留并非为了自己,是替你儿刘冲和江家大夫所留,这二者身体发肤因你而受一切苦难,皆还于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别走别走,救我!大师救我啊——”刘师爷扑通就给玄悯跪下了,以双膝挪了两步,死死抓住玄悯的僧衣下摆。

    趴在玄悯腰间的薛闲突然问道:“姓刘的,我问你!今年仲夏,你可曾去过广东华蒙?”

    刘师爷惊慌中下意识以为这话是玄悯问的,摇着头连声道:“不曾不曾,从不曾去过那么远处。”

    他答完又哆哆嗦嗦地求道:“救我,救我啊”

    “怎么可能?”薛闲冷冷道。

    “实话,大实话!一句不掺假,我怎么敢骗你?”刘师爷那模样,简直恨不得以头抢地,确实不像是作假。

    可是怎么可能呢?若是不曾去过华蒙,又怎会带上血印?!薛闲盯着他耳侧那道最初被玄悯指出的血迹,心中半是烦躁半是不解。

    “你若是有半句隐瞒——”

    “不敢不敢,怎么敢对了!”刘师爷这时为了求救,显得格外积极,一副恨不得将脑壳儿剖开翻给人看的样子,“对了!说起广东华蒙,我倒是认得一个从那处来的人,是个渔人,不过我同他无甚交集,只从他手中买了颗似金非金的珠子——”

    “珠子?!什么模样?”薛闲闻言即刻出声打断了刘师爷,他猛然想起被卷入阵局前听到的那阵熟悉嗡鸣,忍不住问道:“那珠子现在何处?”

    刘师爷瑟缩了一下,支支吾吾道:“在”

    “你哼哼什么?!大点儿声!”薛闲碰见这种关键时刻含含糊糊的,就恨不得一爪子把他掀到南海去。

    “术士说那金珠灵气足,给我炼化进石磨里了”刘师爷头都快缩进衣领去了。

    薛闲:“”你他娘的把真龙之体炼进石磨里?你他娘的怎么不把自己塞进去?!

    他被气了个狠的,直接撂爪子撅了过去。

    玄悯见他再无动静,便又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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