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体里的灼着筋骨,身体外的灼着鳞皮,稍稍一动,周身上下所有地方无一幸免,那滋味比万蚁蚀心痛苦百千万倍。
可薛闲是什么性子?他想动时,即便万箭穿心将他钉在地,他也能不顾剧痛一根、一根、一根地将它们拔出来,再把对方的脑袋拧下来。
毕竟皮肉之痛,从来就不是能阻止他的东西。
他那天之所以没有强行挣脱,是因为那天刚好是百年一次的劫期。
劫有大有小,不过大多还是天雷劫。
雷劫对于薛闲来说,大约是最无可畏惧的了。真龙出海,哪次不伴着云雷?至少在声势上,他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再吓人的天雷砸在他眼前,他都能八风不动地看着,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寻常的云雷一般也砸不到他身上,毕竟那雷常常是他自己招来的,即便砸上了,于他而言也不痛不痒。可是劫期的雷多少还是有所不同的,非但不避着他,反而追着他劈,一道接一道地贯落在他身上,道道见血。皮开肉绽最轻的,真灵受损的痛苦才叫生不如死。道行若是不够,真灵能直接被劈散了,整个人便会就地化为尘泥。
为了保命,寻常应劫的人多半会想尽一切法子给自己多添些屏障,总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但薛闲却不行,因为他的一举一动关系着人间万顷江河湖海,他翻腾,就意味着江河湖海不得安宁。平日里便偶有洪涝的地方,在那时更是悬在针尖上,一不小心便是满城汪洋。
是以薛闲应劫时惯常会恢复龙形,因为龙形体态庞然,有足够的地方皮开肉绽,若是人形,劈完基本就没一块好肉了,那还能看?
碰上小劫,他懒得多动,便会随意寻一块无人荒岛,将自己横挂在上头,随那天雷怎么劈。劈完他便顺势在那里睡上一觉,待到身上皮肉恢复,不再血流不断,他便会滑进海底,养一养真灵再出门作妖。
不过碰上大劫的时候,他就不能这么随意了。毕竟大劫的天雷可不是寻常地方能承受得住的,若是直劈在荒岛上,要不了几道,整个荒岛都能被劈碎了沉进海里,劈在有人的地方,那就更要成灾了。
为了避免大劫时的天雷因他而落地,他应劫的时候便干脆腾空之上,将自己裹在厚重的黑云里。一道道的声势浩大的玄雷自九天而下,止于黑云之中,只劈他一个。在人间听来,响声虽是吓人,却伤不着什么,有惊无险。
今年孟夏那次,薛闲碰上的便是大劫。
偏偏那次的大劫比以往的更难熬人一些,以至于他应完劫后真灵受了重创,难以继续留在云中,直直摔落在了海边。
真灵受创会使人神志不清,魂梦不醒。是以当那万千金线将他牢牢缠缚、钉在地上时,他连睁眼都十分勉强,更别说看清对方是谁或是挣脱束缚了。甚至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甚至都想不起来那些场景,只记得一些零零碎碎如梦靥般的片段。
只是此时脑中一震,或许是机缘巧合又或许是别的什么,这被遗忘的一幕倏然一闪而过,让薛闲好一阵怔忪——在那细密的金线之端,隐约有一个人影,似乎是穿着白衣,然而遮挡太多,看不清模样,只有大致的轮廓。
单看轮廓,那人有些瘦高,衣袍被风吹得上下翻飞,脸侧同样有翻飞的细丝影子,应该是被吹搅得散开的头发。
只是
依然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脑中的嗡鸣声渐歇,薛闲终于从那一幕里脱身而出。
“你怎么了?你、你醒醒——”
他刚恢复五感,就听见一个女声在他耳边响起,语气焦急又满是担忧。
“杏子姑娘,别摇了,再摇脑袋就该掉了”薛闲捏了捏眉心,眼睛还没睁开就开始胡说八道。
“醒了?!”杏子惊喜地叫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急得慌了神,居然直接上手抓了薛闲的肩。她触了火芯子似的猛一缩手,讪讪地缩回旁边,解释道:“方才你忽然就没了知觉,连鼻息都探不到了,吓了我们一跳,我一急就就”
薛闲挑着眉,终于懒洋洋地睁开了眼。他半眯着眸子摸了摸自己的人中,道:“就上手来掐我了?”
杏子靠上马车壁,破罐子破摔地看着棚顶,颇有种跳进黄河洗不清的冤屈感:“昂,掐了人中。”
“谢了,有劳。”薛闲偏头冲她一笑,继而又敛了神色,朝荒村看去。
“诶?”没想到还被道了谢,杏子脸都红了,连连摆手,“不劳不劳,醒了就好。”
当然,后头的话薛闲根本就没听进去,他目光正落在荒村中的某一处,心想着怎么还不曾有玄悯的踪影。
“那秃驴”他刚说了几个字,又觉得在外人面前这么称呼玄悯有些不妥,便咳了一声,换了个正经些的语气道:“方才我闭眼了多久?那和尚进了村子后可有什么动静?”
“动静?”杏子摇了摇头,面色颇为担忧,“有一盏茶的工夫,没听见什么动静,咱们咱们是不是该进去找一找?”
兴许是方才上天入地的本事震慑住了车里的三位凡人,以至于他们薛闲他们怎么安排,这三人都乖乖听着,哪怕再焦灼不安,也不敢乱出主意强出头。只是毕竟已经过去了一盏茶的工夫,谁说得清这段时间里会发生什么危险。
薛闲闻言皱了皱眉,伸手弹了一记腰间,道:“书呆子,你怎的半天不做声?”
这帮凡人天都上过了,还怕见鬼?所以他找江世宁找的毫无顾忌。
不过说来也奇怪,自家长姐和姐夫被人掳进了这鬼气森森的荒村,江世宁居然连头都没有探,着实不像他。
“书呆子?”
“”
“江世宁?”
“”
这名字一出,车里焦灼不安的陈叔陈嫂以及杏子都猛地看了过来。
“江小少爷您刚才喊的是江小少爷?”陈嫂抖着声音问道。
薛闲随口“嗯”了一声,一头雾水地拉开腰袋看了一眼。
太棒了,空的。
江世宁早就没了踪影。
薛闲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向荒村——江世宁那呆子多半忍不住,趁乱跟着玄悯跑了。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大清早水汽重,阴冷潮湿,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一片茫茫白雾里,只能看见些荒芜的房屋轮廓,黑沉沉的,影影幢幢。
“陆廿七呢?”薛闲头也不回地问道。
马车里头,陆廿七静静地应了一句:“在呢,何事,说。”
他的语气听起来颇为无奈,只因他此时正被两个大鹌鹑夹在中间,左手是哆哆嗦嗦的陈叔,右手边是叨叨咕咕的陈嫂。这夫妇俩大约把他也当成个神人了,不敢去碰薛闲,便窝缩在他身边,觉得这样能定心一些。
“你可否算出那秃玄悯现在在做什么?”薛闲盯着那雾气问道。
“我可以试试。”陆廿七顿了顿,又道,“不过得找一样和尚刚碰过的东西。”
薛闲刚要开口,陆廿七又补充道:“马车太大了,不能用。”
“”薛闲闻言收了声,默然想了片刻,扭头冲车里伸出一只爪子,“我的手能用么?”
陆廿七:“”
杏子:“”
反正哪里不太对也可能哪里都不对。
“活物不行,只能探死物。”陆廿七反正从来就没怕过薛闲,也不怕被揍,他毫无波澜地道:“要不你牺牲一下,我来算算。”
薛闲冷笑了一声,转回头去不理他了。
此时,早已荒芜的温村中有一间大宅子里响起了争吵声。
这是一间两层的小楼,前后两幢,之间用长廊相连,箍成一个四方的庭院,院中原本不知种了些什么,此时只剩下半人高的蔓蔓荒草,和一株枯死的老树。各个屋子的窗子都腐朽不堪,纸早就破了,穿堂风呜呜咽咽哭个不停,听得人头皮发麻。
争吵声是从前楼一层的东屋里发出来的,这是唯一一间不窜风的屋子了。
“你不是说听你的准没错么?!这下好了,走都走不出去!”一个沙哑的男子声音响了起来,话音里满是埋怨。
“不然呢?继续往前走刘伯、剪子和小石头还有命么?!”另一个声音回了一句,“这里好歹还有间屋子能挡个雨,今早你拾到菌子的时候怎么没张口抱怨?!”
这东屋里此时正窝着几个乞丐打扮的人,个个儿蓬头垢面,也不是衣服是什么时候穿上的,大约从来也没洗过,散发着一股子酸腐味。只是在这屋子中,并不只有这一种味道,在这酸腐味之中,还混杂着浓重的血腥味。
声音沙哑的那个男子两只手于腕部戛然而止,没有手掌,腕部的皮已经被磨得光滑,可见这手已经断了数年甚至十数年了。
断手面前正支着个火堆,火堆上头横着的木枝上架着一只破了口的砂锅,里头汩汩直沸。断手咕囔了几句,用手腕将堆在一旁的野菜叶子捧起来,丢进了锅里,“有吃的又怎么样,吃完了命都不知道能不能留”
“反正不吃肯定留不住命,煮你的汤去!”答他话的始终是同一个人,那人脸上满是可怖的疤,两个眼窝里只有一只有眼珠,另一个眼皮都粘合在了一起,也不见凸起,约莫是连眼珠都没了。
在这两个争吵着的人周围,还窝坐着一圈乞丐,不是缺胳膊便是断腿,有那么四五个好手好脚的则一直在瞎比划,估计不是聋便是哑。
他们身后靠着一张木床,床上躺着三个人,一个老的,两个小的,正是独眼口中的“刘伯、剪子和小石头”。他们身上盖着早已破洞的被褥,带着股淡淡的霉味,但好歹算个铺盖。
躺着的这三人呼吸沉重,似乎都在发着烧,面色灰败中透着不正常的红,嘴唇烧得起了泡,裂了许多口子,露在被褥外的脖颈几乎没几块好皮,布着大块的溃烂创口。
浓重的血腥味就是从这三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在这屋子的角落里,还蜷坐着一男一女,年纪轻轻,五官温和清秀,气质相合。他们身上穿着的袄袍虽然素淡普通,但一没破口,二没霉点,虽然头发有些散乱,但在这群乞丐中依然显得格格不入。
这一男一女正是江世宁的姐姐江世静和姐夫方承。
“阿莹”方承偏头,低声冲妻子问道,“伤着哪里没?”
他们从小便认识,所以方承一直爱叫妻子的小名。
江世静摇了摇头,“你呢?”
“我没事。你别怕,他们不像是要咱们的命,也不像要劫财。”方承低声道,“倒像是”
两人目光均是落在那张躺了人的床铺上。
这帮乞丐将他们劫来之后,便解了他们身上缠绕的麻绳,只余留着手腕上的那截,还粗声粗气地说了句:“咱们也是没法子了。”
就在他们正打算细说的时候,这屋子便突然出现了一些十分诡异的声音。
像是有人正缓缓地从楼上下来,步履拖沓沉重,听着像是身体不大好,亦或是年纪大了。
当时那些乞丐便是一愣,接着便面面相觑,甚至有一个人还抬手清点了一番人数:“五、六七,加上刘伯他们三个,便是十个,刚好,全在啊。”
这话一出,所有乞丐脸色俱是一变,当即就有些惊着了——所有人都在屋子里,那么楼梯上缓缓走着的那个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