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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栖见眼睛的线条依旧柔和温雅,但里面闪烁的,却是焚毁一切的锋利,蠢蠢欲动的戾气:“放心罢,在错刀面前,我自然懂得收敛,不留半点蛛丝马迹,务必让叶总管哑巴吃黄连,满腹诤言却是挖心亦不得人信。”
叶鸩离忍不住大笑,道:“就凭你?”
越栖见嘴角挑起的弧度不惊尘梦的柔软:“就凭我。你会看到我一步步怎么做,却无力阻止,甚至连看都看不懂……叶鸩离,我真可怜你。”
叶鸩离不遑多让的词锋狰狞:“明蝉女那个被青城派玩儿了又扔掉的贱人,留下你这背祖忘宗的孽种,若你爹娘在生你之前就被庄崇光先奸后杀……倒是七星湖之幸,本座一定亲自去给庄宫主上一炷香。”
越栖见不动声色,道:“如果叶总管的能耐,只在嘴上功夫,我会失望的……”
不待叶鸩离开口,突然笑道:“明蝉女也留下了一苇心法,叶总管学还是不学?”
叶鸩离心头一沉,眼神凌厉得近乎凄厉:“一苇心法……你做了手脚?”
直到此刻,方真正慌了神。
越栖见撕开人皮与自己针锋相对,虽突兀虽愤怒,却也算不得石破天惊措手不及,反而有一种悬于头顶的利剑终于落下的轻松,但若一苇心法中另有乾坤,苏错刀……错刀怎么办?
叶鸩离只觉铺天盖地的恐慌将自己淹没,几乎能听到心一下下杂乱的剧烈的硬砸在胸骨上的声音。
越栖见玩味的看他一眼,安抚道:“放心罢,我并非武学宗师,哪能在如此玄微奥妙的心法中设下隐患?错刀于武学又是何等出类拔萃,我怎敢在他眼下弄鬼?”
叹了一口气:“何况我是真心想把一苇心法传给他……”
叶鸩离惊魂乍定,已出得一身冷汗,当即压不住脾气,毫不留情的嘲笑道:“真心?你是真心愚蠢……被错刀骗得丢了心法又丢内力,还被当成一块用完的脏抹布随手给丢了。”
越栖见脸色微微发白:“是我有心成全罢了,你以为错刀骗术有多高明?再高明的骗术,也只能骗到那些肯相信的人,我……我只不过愿意去信他。”
叶鸩离轻描淡写便揭开伤疤:“好罢,你既然不笨,那便是下贱了,贱到自取其辱,还沾沾自喜。”
说罢愉悦之至,眼瞳里璀璨闪烁,一派无邪的天真。
越栖见沉默片刻,笑容突如拨云见日:“我爱他,就给他伤我骗我的权利,我心里愿意……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这么贱……”
话音骤然坚冷若冰石,铁骨铮然血气凛然:“可我再贱,却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这条路上,谁拦我,谁死。”
叶鸩离的眼神完全是在看个疯子:“你要宰了七星湖,错刀难道会给你递刀子?越公子,别人要奸你,你会自己脱裤子么?就算你会,可错刀也不是你,懂么?”
越栖见摇了摇头:“苏错刀的骄傲与野心,你又怎么能懂?七星湖只不过是他的桎梏,来日枷锁粉碎,无门无派反而是成全了他,亦成就了他。”
叶鸩离已不想听下去,心中只是后悔,为何没在一开始便弄死了他,顺风顺水的十多年里,没有任何人能如越栖见一般,带给自己这般巨大而阴郁到无法形容并捉摸不透的恐慌。
越栖见微微一笑,目光幽深而明丽:“这一刻起,你已在我的陷阱之中,弓弩都已架好,叶鸩离,我要你死。”
第四十八章
苏错刀正在殿中与黄吟冲议事,两人相谈甚欢之际,只听衣袂带风声,随即叶鸩离便直闯而入:“错刀……你信不信我?”
黄吟冲一愣,笑道:“阿离回来了,唐家堡风光可好啊?这几个月,有没有念着我老人家?”
轻轻几句言语,抹去他擅入的不妥,转为一派长幼叙话和乐融融。
只可惜他老人家做俏媚眼给俩瞎子瞧了,叶鸩离根本不理睬,苏错刀则是根本不计较,只问道:“漫天花雨学得如何?”
叶鸩离身子微微哆嗦,呼吸毫无章法的急促混乱,道:“错刀,你要信我。”
黄吟冲无奈,深感自己年老色衰,叹着气站起身来:“宫主,这几个月咱们声势大涨,今日须弥堂又新来了十名弟子,属下得去掌掌眼把把关。”
苏错刀点了点头:“劳动黄堂主,去罢!”
目光如夜色,深沉而暖的漫过叶鸩离,道:“过来。”
叶鸩离走近,像是回巢的倦鸟,跪坐在他的身旁,紧紧靠着他的腿,却仰起头来,有些仓皇而坚持的神色,索取一个亲吻。
苏错刀干脆滑出椅子,坐在了地毡上,将他拥入怀里,手指在他汗湿的发间缓缓穿行,衔住他滚烫的唇,再噙住舌尖,火热的唇齿交融,不带丝毫的色欲,却让叶鸩离浑身酥软的喘不过气来,只能无意识的回应,应接不暇的被席卷一空。
良久叶鸩离背脊卸了力,完全松弛下来,头枕着苏错刀的腿,沉甸甸的委屈与疲倦涌上,不禁带了浓浓的鼻音:“错刀,有人欺负我。”
苏错刀低声笑道:“越栖见么?”
叶鸩离点了点头,面颊轻轻蹭着他的腿,道:“咱们得小心越栖见,他……他果然包藏祸心。”
“你怎么知道?”
“他迎侯我时,自己告诉我的。”
苏错刀略一沉吟,道:“廿八星经还是不对?”
叶鸩离迟疑了一瞬,却不得不说道:“一苇心法是真的,他不曾敢做手脚……可他会毁了七星湖。”
苏错刀嘴角上扬,既是优雅,又是漫不经心:“他一日不是宫主,一日便毁不了七星湖,若他能执掌七星湖,自然也就舍不得自己的家毁于一旦。”
见叶鸩离仰起头张口欲言,目光中情绪异常的敏感而激烈,便伸手轻轻覆上他的嘴唇,缓缓道:“阿离,你路途辛苦,太累了,先睡会儿。”
叶鸩离一向听苏错刀的话,从幼时到如今,这么多年世事洪荒,只要用力靠着他,便绝不会错。此刻身遭尽是他的气息与温度,叶鸩离阖上眼睛,声音稚弱得像只猫:“你陪着我么?”
苏错刀嗯的一声。
叶鸩离便很安心的睡去。
苏错刀呼吸悠长,翻看着黄吟冲呈上的卷宗,偶尔抚摸他的头发颈子。
叶鸩离睡得并不深沉,却不愿醒来,听得隐约蝉鸣和些微的风过树梢声,亦感觉到光线渐次幽暗,心知已到了薄暮时分。
朦胧中听到有人进得殿内,随后便是有问有答,喁喁低语。
那人的声音微雨打落花似的柔和好听,不但不吵,反而更令人神思安宁,叶鸩离却猛的睁眼坐起身来,蓄势待发,几乎就要咻咻的扑上去。
果然是越栖见。暮色中他身影如水墨洇染,侧过头,目光明亮,微笑道:“叶总管醒了?”
苏错刀若有所思,道:“你告诉阿离,你要毁掉七星湖?”
越栖见眸中含笑,语气却平淡:“岂止七星湖,还有北斗盟、白鹿山、少林、武当……千秋堂、瀚海无回派……总之名门大派,无论正邪,通通都砸个粉碎。”
苏错刀大笑:“一网打尽么?”
越栖见凝神思忖,道:“一网打尽很难,以刀杀刀,一个一个慢慢来倒是可以。”
苏错刀漆黑眼瞳若星河倾覆于深海:“那依你之见,是从北斗盟开始么?”
说着指了指越栖见手边厚厚一叠卷册,方才自己已粗略看过一遍,正是一整套重创乃至覆灭北斗盟的计划。
在越栖见的部署下,七星湖外三堂二十七分舵,内堂斩经所天馋君等可以动用之力,架构、配合、协调,时机,无不达到最精细周密且无坚不摧的程度。
而且对可能突发的几乎每一种变数,都尽可能的考虑详尽,作出妥当可行的安排和应对。
整套计划堪称完美,毫无瑕疵。
越栖见才能一经展露,竟是令人屏息的锋芒耀目。
苏错刀忍不住赞道:“好极!你若身处白鹿山,或许孟自在的山主之位,便会传与你而非任尽望了。”
越栖见眸光如月华,静静凝视着他:“或许另有一人,比我更该是白鹿山弟子,又或许他根本不需要在白鹿山或是七星湖,也会自成一方天地。”
苏错刀心中一动,仿佛一把奇崛寂寞的钥匙终于遇上契合的锁孔,孤鸿而得惠风之伴,灵犀一点,遇之愈深,却反而一时无言。
越栖见低头翻开卷册,瞥一眼叶鸩离:“叶总管要不要一道参详参详?”
叶鸩离挣脱苏错刀的手,从未遭受过如此的羞辱,自回宫来,所有的压抑愤懑以及恐惧刹那点燃,不知不觉杀气已无可克制,急不可待的要从体内冲出,却道:“错刀,我要杀了他,你许不许?”
苏错刀站起身来,神色冷峻:“叶鸩离,任性也要有分寸。”
叶鸩离不说话,执拗的坚持着,目不转睛,那是一双被逼到绝境却说不了话的困兽的眼睛,要用仅剩的疼痛与迫切,钻进他心底的最柔软处。
苏错刀与之直视,冷冷道:“出去。”
叶鸩离转身而去的时候,越栖见几乎能听到他胸膛里微弱的破裂声,苏错刀是自己生命中唯一的一盏微光绝不愿想让,这样的局面又是自己意料之中一手促成,但奇怪的是,这一刻叶鸩离的痛,自己感同身受,更仿佛与之隐秘的分享,恍惚中已开口问道:“为什么这样对他?”
苏错刀不明所以:“他做错了事,我还要怎么对他?”
越栖见脸色有些苍白:“叶鸩离对你……他对你……”
情深意重四字只在舌尖,却开不得口,只觉哪怕替叶鸩离说一句好话,也是千难万难,着实有违自己的心意。
苏错刀似有所悟,淡淡道:“阿离是孩子脾气,自小被宠得太过,喜欢他的人也太多,但有所求必能如愿,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他自己也觉得理所应当,顺风帆驶得无可匹敌又有什么用?逆境之时,只怕一击即溃……你是外柔内刚,他是外强中干,栖见,阿离不是你的对手。”
说着问道:“你方才为什么不告诉我阿离伤了你的手臂?”
他目光到处,早看出越栖见左臂不甚灵活,稍加推测,便知是叶鸩离的手笔。
越栖见的笑容里露出些许尖锐:“要我在你面前哭诉么?堂堂男子屈居人下已是身不由己,难道还要学妇人胡搅蛮缠的争宠示爱?我不会,也不屑。”
苏错刀低声道:“栖见,跟我在一起,只会让你觉得屈辱?”
越栖见一怔,当即摇头:“不……我心甘情愿的,但……但我也不愿与叶鸩离一般,作恶无度,心无悲悯。”
苏错刀道:“栖见,你是明蝉女的后人,又是苏小缺的亲传弟子,你的安身立命之所,只有七星湖。阿离待你如犬豖泥尘,你对阿离却并未落井下石,足见你纯善,但无论善恶,都需得有足够的力量以为支撑,否则就是笑话,就是你那根被拽断的手指。”
眼眸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不管你心里存着什么别的念头,你从出生起便是七星湖的人,改不得,抹不掉。”
两人目光一触,越栖见头皮一炸,似有一把利刃贴着咽喉直擦了过去,无意识的慌忙避开他的眸光,不由自主便脱口道:“错刀,我不喜欢七星湖,可……可我真心喜欢你。”
苏错刀点了点头,慢慢握住他的手,苏错刀的手指骨节稍显突出,掌心因常年握刀,更有些令人酥痒微麻的粗糙感:“栖见,我不擅权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