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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担心的,就是沈妙也被卷入皇子夺嫡的这趟浑水,被人平白做了砝码。
沈妙垂眸,两年之内,文惠帝自然要召沈信回京。因为明齐朝贡,北有秦国,西有大凉,被夹在中间的明齐岌岌可危。那时候文惠帝身子已经十分不好,太子卧病在床,周王和离王争得头破血流,而傅修宜隐藏的大网也在渐渐撒开。
沈信作为忠臣武将,必将被文惠帝用来威慑敌国而启用。就如同前生一样,即便那时候皇家还在打压沈家军,却仍旧留了一线,沈信必将被皇家榨干最后一滴油。
只是这些话却是不能对外说的,迎着几人各异的目光,沈妙微微一笑:“我只是做了个很真实的梦,梦里,两年之内,爹会东山再起,威武大将军的名号也不会辱没。”
这话其实有些敷衍,不过沈妙说的温和,一双眼睛清澈见底,便是让人不相信的,心里也软了半截。
究竟两年之内能不能被召回京,这是谁都不可能说清楚的事情。可是一年也好,两年也罢,或是三年四年,此刻退去西北,的确是最好的办法。不仅是为了东山再起,而是因为夺嫡如今正是激烈的时候,沈家留在定京,即便是没有兵权,也未免会被牵扯其中。急流勇退,正是这个道理。在建功立业之前,首先要保护的是自己的家人。
这便是沈信所想的。
他笑着看向沈妙道:“娇娇既然说是做梦,那梦一定能成真,爹信你。”竟是一点儿也不打算深究其原因了。
“爹信你”三个字,差点让沈妙流出泪来。当初她死活都要嫁给傅修宜,沈信其实是尽力阻拦的,直到后来她以死相逼,沈信终于松口。一辈子发号施令的骄傲将军,却是流露出颓然和无奈的神情,道:“既然是你选的良人,爹信你。”
于是就将沈家推上了绝路。
沈妙闭了闭眼,那些惨烈的过往倏尔不见。她道:“爹若真的相信我所说,明日就向陛下请折子退守小春城。”
“明日?”罗雪雁一惊:“怎么这么急?”
“就是要这么急,陛下才会以为爹是因为被夺了虎符不满,赌气之下的行为。才不会想的更多。”沈妙解释。
沈丘还想说什么,可是沈信一言令下:“就这么做吧。”
“沈信!”罗雪雁有些急,毕竟这些事情都是大事,沈妙虽然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可是这般匆匆的决定,实在是太草率了些。
沈信摇了摇头:“你我纵横沙场多年,还不如娇娇看的清楚。”他看向沈妙,目光中多了几分复杂,最后却还是伸手揉了揉沈妙的脑袋:“若娇娇是男儿身,天下几人可比?”
沈妙静静的看着他。
今日她所说的这些,一个闺阁女儿是绝对想不出来的。沈信是什么人,虽是粗人,却不代表没脑子,只怕早就看出了她身上的疑点。只是沈信却不说破,就算是说破了,沈妙也不会告诉沈信重生的秘密。或许这就是亲人之间无条件的信任。
就像上辈子沈信一直站在她这边一样。
“沈家会好好的。”沈妙保证般的道。
“爹明日早朝就去上折子。”沈信笑了笑,拉着罗雪雁站起身来:“夫人也还是早些休息吧。”
罗雪雁本想说什么,瞧见沈信的神情时却猝然住嘴。她跟了沈信这么多年,沈信自然都是自信飞扬的,何曾见过如此沉重的模样。本该是万民敬仰的英雄,却要被剥夺兵权固守在边陲小地,没人比沈信此刻更憋屈了。她便第一次柔顺了脸色,搀着沈信道:“好。”
倒是沈丘落在后面,看着沈妙欲言又止,最后终是忍不住道:“妹妹,你……是想要爹造反么?”
沈丘在沈家人中,是最清晰沈妙骨子里的戾气的。豫亲王垂涎她,她就让豫亲王府一个活口不留,荆家人算计她,如今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皇帝夺了沈家的虎符,沈妙这看似退步的行为,真的仅仅是为了自保吗?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沈妙淡笑:“沈家自来忠君爱国,那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大哥还是别多想了,若是隔墙有耳被人听到,只怕你我都有麻烦。”
沈丘顿了顿,才道:“那样最好,妹妹……不要做傻事。”他这才转身走出屋门。
沈妙慢慢的在位置上坐了下来。
造反,她是很想,不过,如何不留恶名的造反,也是一件大事。当务之急,自然是避祸。可是等归来之时,也定会给傅家人送上一份大礼。
只盼傅家人能吃得下。
……
沈信被夺了兵权的事情在定京城才热闹了一日,第二日便又被新的传言覆盖。明齐每日都在发生新奇事儿,这样的场面也不新鲜。不过第二日流传在市井中,大街小巷谈论的,还是沈信的事儿。
听说威武大将军沈信在被夺了虎符的第二日,早朝时候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递了一封折子给文惠帝,提出要带着剩余的前部和零散的沈家侍卫退守小春城。
曾经赫赫威名的大将军却要去守一个边陲小地,别人尚且都觉得不可思议,想来沈信自己更是觉得憋屈。觉得憋屈却要主动上书,分明就是对文惠帝之前的惩罚不满,赌气做的决定嘛。
酒楼里说书人将此事讲的是头头是道,说文惠帝在金銮殿上当场就变了脸色,将那折子扔到了沈信脸上,不曾想沈信却还是冥顽不灵,固执的要求退守小春城。皇帝是会容你赌气的人?便是从前有再大的功勋也是白搭,你不是要退守边陲小地吗?好,好得很,那你就去守!
于是威武大将军明日即将离京前往小春城的消息整个定京城都知道了。
酒楼里几乎所有人都在谈论此事,有人觉得沈信做得对的,威武大将军成了光杆司令,留在定京也憋屈,还不如走的远远的,省的多看生厌。有的人却是觉得沈信被捧得太高,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明明欺君罔上在先,侥幸保了一条命,竟然还敢跟文惠帝甩脸子看,若非文惠帝心地仁慈,换了别的君主,只怕早就下了更重的责罚。
快活楼中,季羽书托着下巴,看向高阳:“你说这沈信究竟是什么意思呢?甩下定京城这摊的沈家军不管了?”
“若是如此,倒还真有几分魄力,并非只知道鲁莽行事的武夫。”高阳叹道:“急流勇退,也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喝了口茶,高阳才对一边沉默的谢景行道:“你怎么不说话?”
谢景行被打断,回过神瞧了他们二人一眼,道:“沈家动作太快。”
“快?”季羽书有些不解。
谢景行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唇角泛起淡淡笑容。给沈妙指了条路,本想是让沈家有退路,不过倒没想到这一次沈家的手脚竟然如此之快。昨日才被剥了虎符,今日就上朝请折子退守。沈信是一个求稳的人,能让沈信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做出这种选择,定然是沈妙与他说了什么。
文惠帝让沈信收拾行李明日就离京,表面上是给沈信难堪,殊不知自己的心思却是被沈家一个小丫头料的滴水不漏。若是知道,也不知是心中是何滋味。谢景行有一种感觉,明齐这盘棋中,沈妙或许会占着一个举重若轻的位置。只是……对于即将离京的他来说,这并没有什么意义。
“羽书随我一起离京。”他道:“高阳,接下来交给你了。”
季羽书摸了摸鼻子,显出几分兴奋来:“好,谢三哥,这里的厨子做的糕点实在是太难吃了,还是三哥的厨子好,总算不用饿着肚子。”
高阳白了他一眼,凉飕飕道:“定京城都被你吃遍了,你哪天饿着肚子?”说罢又换了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对谢景行道:“放心吧,这里交给我。”
谢景行点头。
……
同样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别的地方。沈家是定京大户,从前同沈家有来往的同僚也不少,便是冲着沈信的威名,也有许多想上赶着巴结的官儿。可是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人走茶凉,沈信这一次明显算是贬职离京,过去门庭若市的沈家门口,来送行的除了与沈信极为交好的几家,倒是一个都没有。
沈妙自己去了趟广文堂。
要离开定京城,广文堂自然是上不成了。前段日子因为沈妙转了性子,广文堂的学生都有些怕她,可是瞧着沈家兵权被没收,便又有肆无忌惮的嘲讽她的嘴脸出现。只是沈妙头也不回的走过去,像是没听见似的,反倒让那些贵族子女觉得无趣。
冯安宁一看她就哭了,抓着她的袖子道:“怎么办啊,沈妙,你这一去,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啊?”
沈妙被冯安宁的眼泪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平心而论,前生因为她的蠢笨,定京城的贵女们都不愿意与她为伍,今生她自己冷了心肠,也没有刻意想要去招谁喜欢。这冯安宁误打误撞的,倒是能成为她的一个朋友。虽然脾性骄纵了些,到底没什么坏心眼,有时候看着她这般年纪,竟也会让沈妙想到婉瑜。
她安慰道:“不多久就会回来的。”
“骗人。”冯安宁抽抽搭搭的哭:“我听爹说沈将军这回惹怒了陛下,陛下生气了,哪能那么快就回来……沈妙,你要给我写信,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会不会已经嫁人了啊?”
沈妙差点笑出来,看着面前冯安宁哭红的眼睛,却又笑不出来了。冯家前世的结局,冯安宁的结局她比谁都清楚。虽然两年后冯家还不至于倒台,可是……她拍了拍冯安宁的肩:“无事的,我总能见着你嫁人的那日。”
冯安宁还想说什么,却瞧见带着书本的裴琅走了进来。裴琅一身青衣,站在台上,目光落在沈妙身上,顿了顿,道:“沈妙,你跟我过来一趟。”
若是沈妙离开广文堂,同裴琅这个先生辞行也是应该的。众人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冯安宁不情不愿的松开沈妙的袖子,任沈妙跟裴琅出去学堂。
裴琅带沈妙来了广文堂的三角院子里,广文堂的先生们都是住在学堂内的宅子中,这一处是裴琅自己的宅子,没有别的人可以进来。推门走进最近的书房,沈妙跟了进去,适时的将门掩上。
“你要走了?”这一回,裴琅没有如往常一般迂回,直截了当的问。
沈妙点头。
裴琅的神情变了变,踌躇了一下,才道:“流萤的事……。”
“流萤姑娘已经安置妥了,”沈妙打断他的话:“她在綉庄过的很好,她的双面绣本就出色,日后做个靠手艺吃饭的绣娘,倒是不错的。也许还能收几个徒弟。”
裴琅的神情渐渐放松下来,沈信一家就要离京了,他怕的就是这之前流萤的事情还未处理好。
他是放松了下来,却见沈妙盯着他的眼睛,道:“那裴先生考虑的事情如何了?”
裴琅一怔。
沈妙说的考虑的事情,自然就是要他在傅修宜身边做个探子的事。当日在快活楼裴琅已经表明态度,只是到底要如何行事,却要进一步想想。闻言,裴琅便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两年。”沈妙道:“两年之内,我必回京。那时候裴先生务必要成为定王殿下手下幕僚,还是最依仗的那种。”
裴琅一笑,笑容中却是带了几分恼怒:“沈妙,你是不是太过高看我,我只是一介穷书生,什么都没有,便是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