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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谁会掳走她呢?”沈玥沉吟道:“大伯在定京仇家亦是不少,这一回也不知是谁动的手。”
“既然敢冒着如此风险动手,定然是与沈妙有深仇大恨的。不针对别家独独掳走沈妙,便是冲着沈妙而来。”陈若秋道:“况且沈家军在外搜罗了这么几日都无下落,对方藏匿的极好。沈妙这回凶多吉少。”
闻言,沈玥面上先是有些害怕,忽然想到什么,便又笑了,道:“说起来,我倒宁愿她活着。”她没有再说下去。
被人掳走这么久,若是活着,想来也是遭受了许多非人的折磨。世上无形流言最是伤人,沈妙若是死了一了百了,死后不管生前事,若是活着,谁知道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定京城多少姑娘家被歹人掳走了救回来,虽然保全了一条命,最后却还是忍受不了众人非议的目光而一根白绫香消玉殒。
何况沈妙还是威武大将军的嫡女。
陈若秋看了一眼沈玥,叹气道:“不管如何,这终究是她的事。玥儿,这些日子你都没与你爹说话,还要赌气到何时?”
如果说忙着选婿一事,让沈玥对陈若秋颇为埋怨的话,那么对沈万,沈玥几乎是有几分怨恨了。从下人嘴里得知,是沈万让陈若秋这么急急忙忙的为沈玥定下人家的,因此,沈玥便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在沈万身上,一心以为沈万是为了仕途才让自己早早嫁人,从而替三房增加一门姻亲助力。因此这么些日子以来,沈玥都不与沈万说话。此刻听到陈若秋这么说,沈玥便不耐烦道:“爹整日整日都不见踪影,我如何与他说话?”说完便又赌气的扭过头,不再理会陈若秋了。
陈若秋微微一怔,忽然想起来,沈玥说的倒也没错,这些日子也不知是不是官场上的事物太过繁忙,连陈若秋与沈万见面的时日也短了。从前隔三差五的温柔小意吟诗作对,这些日子沈万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陈若秋心中叹息,沈老夫人这头又催得紧让沈万纳妾,若是夫妻之间便也生疏,她可就要面对最大的危机了。
陈若秋不知道,此刻她眼中“官场事务繁忙”的沈万,却在沈府西院里同常在青下棋。
常在青一身葱青琵琶襟上衣,鹅黄色宫缎素雪绢裙,清清爽爽的垂髫髻,显得格外文秀又温柔。她煮的茶水极为好喝,爱茶的沈万时常来这里找她讨茶,来讨茶的时候常在青又喜欢向沈万询问一些棋局上的问题,一来二去,沈万便时常来这里找常在青下棋喝茶。
常在青笑问:“前几日听闻沈五小姐被人掳走,眼下也不知道找着了没有。”
“现在还没有下落。”沈万摇了摇头。
常在青便叹息一声:“好端端的姑娘家却生了如此变故……依三老爷看,沈五小姐这是被沈将军的仇家所害的么?”
沈万道:“这也不好说,毕竟独独掳走的是五姐儿一人,不过时日隔了这么久,怕是就算救出了人,也是……”
常在青面露哀戚之色,心中却是暗自窃喜。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沈妙的时候会有一种本能的忌惮。也许是上一次沈妙对她说的那些话让她毛骨悚然,也许是沈妙将她的心思看的太透。如论如何,有这么一个人在,常在青的心中总是不安稳的。如今听闻沈万这么说,倒是十分高兴。
关于沈妙一事,沈府里,彩云苑里亦有人谈论。
万姨娘道:“我原先觉得冬菱你整日不出府实在是不好,眼下看来,倒是放心的很。外头街上拐子那么多,你又生的好看,若是被拐跑,姨娘下半辈子便只能哭着过了。”她说着说着,停下手中的针线,道:“也不知五小姐眼下是死是活?”
正在替万姨娘把着绣墩子的沈冬菱闻言就笑了:“姨娘,那可不是拐子能做得到的事。”
万姨娘瞪大眼睛:“为什么?”
“哪有拐子在街上明目张胆的拐人的。就算有,也不会拐官家小姐呀,尤其是一看就来头极大的,日后保不准给自己找多少麻烦。那些人明明就是冲着五妹妹来的,我想大约是大房的仇家吧,只是不巧被五妹妹遇上罢了。”沈冬菱虽然说得如此,面上却也并未有太多哀戚之色,仿佛说的是别人家的事情。
万姨娘叹了口气:“五小姐这辈子算是完了,投胎了这么一户好人家,偏偏没享受命,平白辜负了运道。”
“那可不一定。”沈冬菱嫣然一笑:“五妹妹自来就有贵人相助,总能逢凶化吉,谁知道这一回有没有贵人救她于水火呢?”
“再有贵人相助,现在都已经闹成这样,还能如何?”万姨娘不赞同沈冬菱的话。
正说着,却见沈冬菱的贴身丫鬟杏花自外头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似乎有什么事情要说。
“姨娘,三小姐,奴婢刚才在外头听说,五小姐被荣信公主的马车送回了沈宅,人平安无事,好得很呢!”
“姨娘看,”沈冬菱一笑:“我就说,五妹妹本事大得很,自有贵人相助。”
……
被歹人掳走的沈妙在几日后终于有了消息,还是被荣信公主的贴身女官亲自送回来的,定京城又是起了一层轩然大波。
原是沈妙被贼人掳走后,贼人想要将沈妙运出城去,奈何当日沈家官军盘查的太过严格,歹人在运送沈妙的途中,沈妙自己逃出去,摔伤了腿晕了过去,却误打误撞遇着了公主府的护卫。护卫们将沈妙送回公主府,沈妙醒来后才见了荣信公主。这几日没消息,不过是因为沈妙未醒,公主府的人不晓得她的身份,不敢胡乱认人。
总归是,沈妙依旧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这一次有惊无险。
或许还有一些质疑的声音,但大部分的人都对这个说法并未表示怀疑,因为说话的人是明齐最不近人情,却也最公正不阿的荣信公主。荣信公主都发了话,想来也应当是没什么问题。
不过让人奇怪的是,虽然已经发了话,可是这都是外头传言的,沈妙未曾出现在众人面前。有人就说,是不是因为沈妙其实伤的很重,所以现在无法露面,也有人说,是因为沈家眼下要将沈妙全权保护好,不敢轻易让她出府,省的再遇到歹人。
无论如何,沈妙都是回了深宅,只是没有人亲眼见到罢了。
而此刻的沈妙,却站在沈宅罗凌的屋前。
罗潭的话又回响在耳边:“小表妹,你去劝劝凌哥哥吧,凌哥哥虽然嘴上不说,我们都知道他心中定是很难过的。虽然眼下看起来仍旧是高高兴兴的,却是有苦说不出。我们都嘴笨,不晓得怎么安慰他才好。小表妹你读过那么多书,又最懂得别人心里想什么,你若是去劝劝凌哥哥,凌哥哥应该会听你的话。之前在小春城的时候,你说什么,凌哥哥都会附和。这一次就当是罗家求你了。”
沈妙心中叹息一声,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叩响了屋门。
“谁?”里头有人问。
“是我,凌表哥。”
默了一会儿,有人道:“进来吧。”
沈妙走了进去,她手里提着竹篮,一进屋,便将竹篮放在桌角有个青瓷的碗,碗底有些褐色的痕迹,当是方才罗凌喝过药的。
罗凌坐在桌前,桌上摆着一些书,应当是在看书。他面色稍稍有些苍白,手上缠着绷带,微笑着看着她,道:“表妹来了。”
作为罗家的长孙,罗凌在四个小辈中,从小就是最温和稳重的一个。似乎是真正的谦谦君子,和裴琅那种内心亦有自私凉薄的个性不同,罗凌是真正容易温暖他人的人。
罗凌得知沈妙安全回来后,自然也为沈妙高兴,对于自己的右手受伤却只字不提。吃饭说话的时候,亦还是宽厚温和,仿佛根本不曾经历过此事。他不说,众人也不敢主动提起,可罗凌表现的越是平静,就越让人不安。
罗潭才来求沈妙,希望能帮着劝劝罗凌。
“我给你带了些糕点。”沈妙笑道,一边从竹篮里将装着糕点的盘子拿了出来,道:“加了牛乳和蜂蜜,大约对你的伤势有些好处。”
她是第一个直接对罗凌说“伤势”的人。
罗凌微微一顿,随即微笑道:“可是我刚刚喝过药,现在不能吃,表妹放在这里吧,等一阵子我会尝尝表妹的手艺。”
“是不能吃?”沈妙看着他,问:“还是吃不下?”
罗凌捧着书的动作一颤,随即抬起头来笑道:“什么意思?表妹不会因为我没有立刻吃糕点就生气了吧?”
沈妙在罗凌的对面坐了下来。
罗凌让她想起了一个人,婉瑜。
罗凌性子温厚宽容,吃了亏也不会太过计较,这和婉瑜几乎是一个模子映出来的。当初或许是因为知道沈妙不得傅修宜欢心,或许是了解宫中生活诸多艰辛,婉瑜即便是生为皇朝公主,亦是没有一点儿骄矜之气。后来楣夫人撺掇着傅修宜把婉瑜嫁给匈奴和亲,傅修宜以天下大义相要挟,沈妙痛不欲生,婉瑜反过来还安慰她道:“草原挺好的,我这辈子还没去过草原呢,若是遇到新奇的玩意儿,定会给母后写信,让母后也瞧瞧草原的美景。”
永远不提自己所受的苦,反而微笑着面对关心自己的人,这就是婉瑜,这也是罗凌。
沈妙道:“承认自己心里并不怎么痛快,也没有放下,觉得委屈,愤怒,生气,愤懑有这么难吗?”
罗凌一怔。
“凌表哥好像什么都不打算责怪。”沈妙道:“不打算责怪别人,就是打算自责了,是吗?”
罗凌盯着沈妙一会儿,突然苦笑一声:“表妹,你说话一定要这么直接吗?”
“是表哥你太迂回婉转了。”沈妙道:“同你的感受一样,你不去责怪别人,便自责。同样,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提,是想我自责内疚一辈子,还是终生为此事不得安稳。”
罗凌一怔:“表妹……”
“凌表哥,你以为自己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大家机会觉得轻松,就会忽略你右手的伤势,就会一切皆大欢喜?不是的,你藏在心里,你自己不高兴不痛快,大家也不会痛快。”沈妙的声音很温和,说出的话却十分犀利,她道:“人生不过短短几十余载,委曲求全固然是一种活法,但是有的时候,放肆一点也未必不好。何必要为了别人而委屈自己?若是不痛快,大可以说出来。你可以生气,可以恨,可以埋怨,这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约是第一次听到这么个说法,罗凌还有些不可接受。他仿佛是第一次认识沈妙似的仔细打量着沈妙。对这个小表妹,罗凌的感觉是她爱憎分明,年纪小却气度大,看似温和却执拗,不过眼下这一番话,却让罗凌对沈妙有了新的认识。她的骨子里,还有一种对世俗礼法的不屑。
好似所谓的善良公义,在她眼中都不值一提似的。
“我应该恨谁?埋怨谁?生气谁?”罗凌问。
“你可以埋怨我,因为你是因为我才着了别人的道,你可以恨幕后主使,因为是那些人让你受的伤。你甚至可以生气这满城定京大夫无一人可以治好你的伤,都是些欺世盗名的庸医,你唯一不该责怪的是你自己。”沈妙道:“好人都在责怪自己,坏人都在责怪他人,可坏人活的自来就比好人要轻松得多。所以如果可以让自己高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