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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德皇后微微顿住,随即含笑看向她道:“亲王妃怎么觉得?”
“皇后娘娘定然不会这么做的。静妃不是方入宫,娘娘与她相安无事了多年,犯不着在眼下这个节骨眼儿对付她。”沈妙道:“所以臣妇很奇怪,娘娘为何要认下这个罪名呢?”
显德皇后停下脚步,看着沈妙笑了,道:“你倒是很相信本宫。其实说来也奇怪,本宫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和本宫很像,不过你的性子更烈一些,大约因为你父亲是武将的缘故。本宫听过你很多事情,虽然也是极有手段,也很有心机,做事却有将门豪气,干脆利落。本宫不行,文臣家讲究迂回,本宫便是要做绝,却也是绵柔着缠到最后,所以你和本宫总归是不一样的。”
沈妙沉默。
显德皇后又笑道:“本宫的确是不必推她入池塘,这个道理皇上懂,卢家人也懂,不懂的人就只有卢静一个人而已。至于这个罪名担不担也是无所谓,陷害一个人,目的是为了欺骗天下人,可是这个谎言连刚来陇邺不久的你也知道,更何况这陇邺的官员。”
沈妙问:“难道娘娘就不解释么?”
“本宫懒得解释,也不屑于解释。静妃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本宫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显德皇后淡淡道。
沈妙心想,便是这一处,她与显德皇后也是全然不同的,若是换了她,不是自己的罪名,便是再如何不屑也不会自己认下,她再如何变,骨子里都是激烈的。显德皇后却像是一汪水,有着包容和沉稳,让旁人觉得在她面前十分渺小似的。
正说着,不知不觉中未央宫已经近在眼前,陶姑姑正在门口候着,见她们二人回来,便是急忙走到显德皇后面前,道:“娘娘可还安好?静妃娘娘没事吧?”静妃落水来人后,显德皇后让陶姑姑先回去,陶姑姑一直担忧着,偏显德皇后还耽误到现在才回来。
显德皇后没有回答陶姑姑的话,笑道:“无事,本宫先去换件儿衣裳。陶姑姑,你先带亲王妃到厅里坐坐,给她斟些热茶。”说罢便先进了里头去换衣裳了。
陶姑姑带沈妙到了厅里,茶水热的正好,陶姑姑给沈妙倒茶,一边忍不住问:“亲王妃,那静妃娘娘究竟是怎么回事?没出什么大碍吧,怎生耽误了这么久?”倒是个心急如焚的忠仆。
沈妙想了想,道:“静妃无事,肚子里的孩子也安好。”
陶姑姑猛地怔住,差点将茶水溅出来,待反应过来,忙不迭的停下动作,脸色却苍白得很。
沈妙见她如此,问:“之前静妃有了身子,你们都不晓得么?”
陶姑姑勉强笑了笑:“亲王妃说笑,这怎么会晓得了,若是晓得……”她没有说下去。
沈妙却没有忽略陶姑姑面上一闪而过的愤恨怒气,心想若是晓得了会怎样?是会先将孩子掐灭在肚子里,就像后宫女人们常常做的那一种么?
正想着的时候,显德皇后从里头走了出来。她换了衣裳,换了的这件却是件月白色的薄纱长裙,上头若有若无的绣着兰草,不得不说,脱去了皇后朝服的显德皇后气质突然判若两人,沈妙仔细看去,便觉得显德皇后的眉眼清淡却舒服,浑身上下的确是有史家才有的蕴味,和裴琅有一点相像,却比裴琅更加云淡风轻。
她走过来,在沈妙的身边坐了下来,端起一杯茶,笑道:“夜里困的紧,有这样一杯茶倒是暖和多了。”
陶姑姑突然跪下身来道:“娘娘,您如今还有心思喝茶么?”
显德皇后一怔,道:“这是做什么呢。”语气有淡淡的严厉。
陶姑姑却是不为所动,依旧跪着,却是有一些悲愤,道:“静妃娘娘怀孕了啊,她怀着身孕,还想陷害您,您这也要忍下去,这一生要忍到何时呢?”
这话却是有些逾越一个下人对主子的身份了,屋中本来尚好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沈妙眼观鼻鼻观心,端着茶不说话,显德皇后道:“秋水,你跟了本宫这么多年,本宫拿你做亲人,可你实在太逾矩了。”
陶姑姑不肯站起来。
片刻后,显德皇后叹了口气,道:“罢了。卢静不晓得自己怀孕了,卢静的性子本宫清楚的很,若是怀孕了,断然不敢拿肚子里的孩子陷害本宫,她只会好好的护着';';龙种';';,不会让孩子出一点差错的。”
“可是如今静妃娘娘有了身孕是事实。”陶姑姑抬起头来:“娘娘也要为自己考虑啊!”
沈妙终于不再沉默了,她道:“陶姑姑话说得没错,静妃的事情,须得好好考虑。倒也不全是为了皇后娘娘,便是卢家如今得局势,为了陛下,皇后娘娘也不能就这么作壁上观得。”
显德皇后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想到沈妙会在这个关头说话,不过很快又释然的笑了,道:“看来景行与你说了很多啊。”
“起来吧秋水。”显德皇后对陶姑姑道:“本宫不想说第二遍。”
这一句已经是命令的口吻了,陶姑姑犹豫了一下,终于是站了起来。
显德皇后看向沈妙:“让你看笑话了。秋水是本宫身边亲近的人,一心一意为了本宫着想,说话未免急了些,不过心是好的。”她叹了口气:“其实本宫以前一直以为卢静是个蠢的,本宫不屑与她相争,如今看来,是本宫走了眼,卢静还是有些本事的,竟然能避开避子汤,怀上皇上的孩子。”
避子汤,沈妙心中一动,显德皇后就这么将宫中秘密告诉了她,事实上知道的越多往往越危险,那些晓得宫中阴私事情的人,最后都成了宫中的花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觉得,显德皇后与她说这些,只是因为想要告诉她,并不会因为她知道的多就堤防她。
“你是个聪明的,想来也是看到了,皇上在宫里没有子嗣,并不是因为那些妃嫔或是皇上自己的缘故,而是她们都会饮避子汤的。这卢静原先也是饮过的,只是不知道为何,她大约是用了什么法子罢,竟然怀了龙子,这大约是宫中头一个了。”说罢又想到了什么,笑道:“或许也并不是第一个,本宫曾经也有过一个孩子,只是小产了。”
陶姑姑听到这句话,眼圈有些发红。
沈妙端着茶杯的手一颤,没有说话。
“皇上常常觉得你不好,因着他觉得景行是最好的,普通的姑娘便是是个天仙,大约都在他眼中不值一提。当初景行说要娶一个明齐的姑娘,皇上找人打听了许多你的事,听闻事情之后,便与本宫说你心肠狠毒。”显德皇后突然岔开话头,看向沈妙,道:“不过眼下来看,本宫倒是觉得你很善良。”
沈妙不解,只听显德皇后又道:“你明明很想问本宫孩子小产的事情,却怕引得本宫心中伤怀,所以忍着不问。”
沈妙轻声道:“臣妇只是不敢而已。”
“你可真是率真,景行找了个有趣的媳妇儿,本宫更加喜欢你了。”显德皇后笑道。她说:“其实事情都已经过了很久了,本宫也已经释然。当初本宫怀孕,卢静却在御厨做的点心里加了寒性的药草。只是一点点,本宫的孩子就没了。那时候卢静刚刚进宫,正是';';得宠';';,卢家看着,陛下便也只能小惩大诫。本宫觉得自己与孩子着实没有缘分,便也罢了。”
只是听着,沈妙便已经可以猜到其中撕心裂肺的痛苦。前生在明齐后宫之中,嫔妃为了帝王的宠爱互相争斗,后宫是女人的战场,而女人狠起来的时候,有时候甚至比男人还要可怕。有不少嫔妃的孩子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成为了牺牲品,而无论再如何狠毒面恶的嫔妃,在失去孩子的那一刻,无不是绝望哭号着。面前这个从容温和的显德皇后,是不是也曾经历过那种绝望的时候?伤疤要许久才会好,而伤疤的痛,只有自己知道。
最可恶的是,甚至都不能与孩子报仇。这又是为什么?
“你不要责怪陛下,也不要以为本宫很可怜,虽然本宫确实很可怜,但是本宫也是恶人。”显德皇后道:“本宫在那一次小产之后,再也不能生孩子了,这辈子都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所以皇上就让这后宫里的所有女人都不能生下他的子嗣。本宫不好,大家都不要好过。”
沈妙怔住。
因为显德皇后不能生孩子,所以永乐帝让宫里所有的女人都不能生孩子吗?
那永乐帝应当是很喜欢显德皇后啊,可若是真的喜欢,又为什么会让显德皇后承受这么大的委屈?便是显德皇后不说不提,永乐帝自己也会很想手刃杀子祸首罢,又如何会将她作为自己的宠妃?
沈妙只觉得这大凉黄皇室的秘密一点儿也不比明齐的少。
显德皇后见她怔住的模样,突然笑了:“你倒是真的信了。陛下怎么会因为本宫的关系而放弃所有嫔妃的子嗣呢?景行能做到是因为景行的运气好,可是皇上运气不好,他是皇上啊。”
这话里的意思可就多得多了,沈妙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
“不过你说得对,将来自然也该打算打算的。卢静这孩子来得巧,因为这孩子而暂且保她一条性命,可是卢家,却没有这样好的运气了。”显德皇后微微一笑,笑容倏尔有些锋利起来。……
“孩子不能留。”御书房内,谢景行眸光冷淡,对着面前的帝王道。
“朕知道不能留,如果可以,朕希望现在就给她灌下一碗药。”永乐帝冷漠开口,仿佛要被他一碗药灌下去的不是他的儿子,而是旁人。
“你刚才怎么不灌?”谢景行问的锋利。
“晴桢不让。”永乐帝道。
晴桢是显德皇后的闺名,而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从永乐帝的嘴里说出来过了。
半晌过后,谢景行才嘲讽一笑:“皇嫂一向心软,或许是因为可怜自己死去的骨肉。”
“谢渊!”这话似乎是触动到了永乐帝的痛处,他怒视着对方。
可换来的却是谢景行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他道:“所以现在要怎么做?卢静如何我不管,那孩子我也不想理会,卢家来了又走,铁定以为卢静肚子里的孩子是护身符,怎么送他们这份大礼呢?”
没有子嗣的皇帝,突然有了唯一的子嗣,于是这唯一的子嗣就是救命稻草,不灌永乐帝愿不愿意,这储君之位,都落在静妃肚子里孩子的身上了。所以今日卢家的人来了瞧见静妃有了身子,既没有吵闹也没有争执,很快就离开了,或许在他们眼中,显德皇后的皇后之位都要很快没有了,他们怜悯都还来不及,就更不会不依不饶,权当是他们仁慈,做做好事吧。
这样高枕无忧,可是事实呢?
自古以来就有四字,世事难料。
“卢家总是忘了一件事,你我都姓谢,身上留着谢家的血。”永乐帝漠然道:“而谢家人,都是无情的。”
第二百二十章 身世()
回去的路上,沈妙想着显德皇后说的话,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静妃到底是“母子平安”了,显德皇后并未因此而惹上什么是非,看上去似乎是十分圆满的结局,沈妙却怎么都觉得不大对劲。等回了睿亲王府,天色几乎已经快要亮了,这时候再睡便已经很晚,况且沈妙也没有心情休息。
惊蛰和谷雨见状便分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