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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鬼门关,疏散亡灵尽快离开人间。
再后来,冥城就很少有人居住了。
白盼准备半日,花了一百块,在市场上借了一条黑狗,往其腿上割了道伤口,血便泊泊流到碗里,黑狗疼痛,却奇迹般没有挣扎,待血装满小半碗,白盼才用纱布包扎,放它归去。
回到宾馆,蘸了少许的黑狗血,涂在小盐巴的额头和脸颊两侧,头晕无力的感觉顿时减缓不少。
小盐巴吸了吸鼻子:“好重的腥味……”
“这是黑狗血。”白盼道:“既然决定要去冥城,便不好再出状况,它能减缓你的症状,但也坚持不了多久,我们速去速回吧。”
冥城不通飞机,也没有火车,将近有二百公里的路需要他们自己走过去。
好在不是一定没有交通工具,白盼拦下一辆老式出租车,要求司机把他们送到冥城。
出租车的外壳陈旧不堪,启动时,还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就要报废似的,一股发霉发臭的气味刺激着鼻腔,仔细一闻,还有海水的闲味。
司机是个话唠,一路上说个不停,反反复复几句话。
“今天要早点回家……囡囡的生日快到了……”
“接完最后一单早点回家吧……囡囡等不到我又要生气了……”
大概说了有二十多遍,小盐巴忍不住问:“囡囡……是谁呀?”
“哦,囡囡是我女儿,我们这块,都这么叫的。”司机的脸呈现出难看的青紫色,他本意是想勾勒出幸福的微笑,奈何皮肤僵硬,反而令人觉得阴森诡谲,脊背发寒。
那司机一说起女儿便有止不住的话。
“囡囡才四岁,刚上幼儿园,年纪小小的,精明得很,我问她啊,你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她说,本来都喜欢,但爸爸没给我过三岁生日,所以今年就只喜欢妈妈啦……小丫头片子……我要养家,赚钱多累啊,没日没夜的忙……去年加班,三倍的工资啊!回来过了零点,没赶上囡囡的生日,还好今年,今年做完这一单,我就回家,就回家……”
他不断重复地说着,仿佛回家给女儿过生日是他此生最重要的一件事。
天色已经渐入黄昏,小盐巴侧过脸,看橙色晚霞一点一点浸入灰色云雾之中,总觉得有种不真实感。
前方的司机还在唠唠叨叨:“来不及了,快点回家吧……快点回家吧……”
白盼道:“你家在哪?”
“在……在……在哪呢?”司机茫然了。
他歪着脑袋,脖子像承受不住重量似的一歪,头颅便滚了下来,出租车颠簸动荡,刚好滚在了小盐巴的脚底下。
“不好意思。”司机说:“能帮我捡一下头吗?”
小盐巴拾起脑袋,把它装回了司机血淋淋的脖子上。
“好像……歪了。”司机扭动着脖子,难受道。
“哦。”小盐巴乖乖抬起手臂,帮他扶正。
云霞已经完全没入云端,山区内一片漆黑。
司机的头颅刚刚回归身体,便目眦欲裂,情绪产生了巨大的变化,他惊恐地喊道:“我这是去哪里?我在往哪开?不要!不要!让我见女儿!我要给囡囡过生日!”
车厢摇晃,小盐巴东倒西歪,快坐不稳了。
“他怎么一下这么激动?”
白盼抱住小孩的身体,望了一眼深蓝色苍穹,叹道:“天快黑了。”
天一黑,恶鬼没了限制,容易胡作非为。
“当时大水席卷而来,他的头……”白盼纤长的手指点了点座椅中间的那条缝:“就是在这里被割断的。”
小盐巴一愣:“他经历了海啸?”
白盼弹了弹坐垫上的灰:“你也看出他是鬼了,对吗?”
“嗯……”小盐巴指着车厢道:“太破旧了,现在没有这种样子的出租车,而且他脸色青白,跟以前李婷一样。”
此时司机的手已经伸出窗外,泪流满面使劲想要爬出去:“囡囡……我要见囡囡……”
无数符纸腾空而起,将他包裹起来,牢牢按在驾驶座上,白盼淡淡道:“我会让你囡囡,在此之前,你得先带我们去冥城。”
司机立刻安静下来,不再挣扎,出租车加快速度,沿着山路开去。
白盼摸索着手指,像是在回忆:“三十年前鬼门大开,只收走了没有意识飘荡的亡灵,但更多有执念的魂魄,往往变成了恶鬼。”
司机把出租车停在人流量密集的市区里,那里应该就是他家附近,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他的记忆早已混沌不清。
每天一个轮回,每天都是三十年前海啸的那晚,每天都想着赶在零点之前给女儿过生日。
白天,司机开着破旧不堪的出租车想要回家,到了傍晚,又被束缚着回到冥城,他苦不堪言,坚持了三十年,执念久久不散,最终成为恶鬼。
小盐巴问:“他死在了冥城?”
白盼把头靠在车窗上:“我们上车的地方离冥城两百公里,开得快的话,两个小时就能抵达,那天,他大概跟今天一样,为了赚钱接了一单。”
接完这一单就该赶回去给女儿过生日了。
副驾驶上甚至摆着生日礼物。
他期盼着,心里叨念着,开快点吧,快点开回家,囡囡还在等着呢。
汹涌的海水却趟了进来,玻璃破碎,割破了他的喉咙,甚至搅碎了他的头颅。
小盐巴黯然。
“没什么好伤心的,这种事例冥城有很多。”白盼安慰道:“它只是其中一个罢了。”
山路开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拨开层层云雾,终于看到冥城的一角,曾经热闹非凡的城市如今已成为大片的废墟,上空悬浮着一簇簇青色火焰,在无人的空城中,显得格外幽森骇人。
白盼说,这些都是鬼火,它们摇摇曳曳,其实是给恶鬼们照亮回家的路。
离冥城越近,山路越是难走,仿佛天然形成一道屏障,把自己封闭起来,不愿外人靠近。
“到了。”司机用毛骨悚然的语气说道。
白盼和小盐巴下车。
司机僵硬地转动脑袋,木然的眼神燃起希望,骨瘦如柴的手紧紧抓住白盼:“我要看囡囡……让我看一眼囡囡吧……”
白盼伸出手指,罩在它的头盖骨上,闭着眼道:“去吧,见到女儿,便安心下地府转世投胎吧。”
司机周身的黑雾一消而散,魂魄变得透明,连同着出租车,一起在原地消失了。
白盼真厉害呀。
小盐巴羡慕又崇拜,暗暗下定决心,嗯,看来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现在只会画简单的符纸,以后说不定熟练了,也能超度恶鬼呢。
冥城果然如白盼所说,像是一个巨大的废弃工厂,阴气森森,随处可见残缺破财的高楼,沾着一根根蜘蛛网,一阵风佛过,灰尘扑鼻而来。
小盐巴借着手机光,对着周围扫去,地面不是碎石就是砖瓦,随便一踩,竟碰到一块人的肋骨,再往前看,骷髅头,手臂,身体,部分被压在了碎石下方,部分露出一角,应该也是曾经挣扎着求助过。
“啊,有光。”有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
瞬间,整个冥城仿佛复活了般,有看不见的臊动无形地互相传播开来。
白盼笑道:“你用手机照明,整个冥城的鬼怪都知道我们来了。”
“是……是吗……”小盐巴虽不懂为什么不能让鬼怪发觉他们,但直觉白盼不喜欢太引人注目,便轻轻一按,关了手电筒。
“是白盼。”
“白盼来了。”
“他旁边的是谁?”
“还能有谁?当然是薛衍大人了!”
“天啊,他年纪大了,萎缩了吗……”
废墟中不见人影,却能清晰地听出窸窸窣窣议论声,说道“薛衍”,它们受到惊吓般滚成一团,瑟瑟发抖。
待小盐巴的眼睛适应了黑暗,才感觉到各个废墟的深处,实际上有一双双黑色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眼观察着他。
白盼径直往前走,进入一栋六层楼的筒子楼,上面三层已经塌陷,石砖青苔交替着,秋蚊子嗡嗡在耳边叫换,恼得心烦意乱。
脚踩在楼梯上,有隐隐的松动,随时会掉下去的感觉。
第三层楼只有一间是完好无损的,白盼拉动门把,应该没上锁,“咯吱”一声便打开了。
房间干净而简陋,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按照周围的装潢,房型应该是一室一厅,百发婆娑的老者拄着拐杖从卧室里走出。
小盐巴无法分辨出他的年龄,脸庞的皱纹很深,两只眼睛深深凹陷下去,嘴唇抿着,上面刻着一道道裂缝,预示着时光的老去。
老者看了一眼白盼,又看了一眼小盐巴,露出怀念的神色,沙哑的声音多少带了些自嘲的意思:“多少年了,一点都没变啊。”
他们没变,自己却快要入土了。
78。第七十八章()
小盐巴不知道他在说自己; 以为老人家单纯感叹城里塌陷的建筑几十年不动,无人管辖; 无人重造; 仿佛被放弃一般。更新最快
老者浑浊的眼睛对上小孩明亮的视线; 很快,眉头忽然皱出深深的川字:“你中了降头?”
他的神情变幻莫测,阴暗不明,苍老的手指抚上小盐巴的脸颊察看; 手背蜿蜒的血管爆凸,像一条条扭动的蚯蚓。
“怎么会,你明明是——”
“高老; 你糊涂了。”白盼的手指滑上小盐巴的耳垂; 捂住左边那一半耳朵; 沉声打断老者; 语气间带着些许警告的意味:“已经一百多年过去了。”
一百多年可以发生很多事。
高老已经活了一百三十岁,皮囊和机能坚持不了多久; 再没几年就得归西; 也没有年轻时那般耳聪目明,故看到两个曾经同出同进的两人; 自然而然认为他们与一百年前一样。
原来其中一个已经转世投胎。
另一个披了一层人类的外衣,混迹凡间。
表面毫无变化,实际已经大相径庭。
“我的确老糊涂了。”高老搬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自嘲道:“这么明显的变化; 竟然一点没有察觉; 难怪匆匆忙忙要与我见面……”
白盼笑道:“中了降头术,自然要来找您。”
高老摆手:“得了吧,不敢受你这声尊称。”
他指着挂在木椅上的一件绿色外套,道:“我准备准备,先把它穿上。”
待高老回到卧室,小盐巴偷偷问道:“我怎么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白盼皮笑肉不笑:“老人家年纪大了,总归有点老年痴呆。”
“是吗?”小盐巴狐疑,沉默半响,手指轻轻相互扣着,小心翼翼地问:“我,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嘛……”
“嗯?”白盼挑眉。
“你今年几岁呀。”刚问完,又觉得哪里不对,听起来怪怪的,便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好像活了很久很久。
白盼想说什么。
高老走出卧室,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他凑近小盐巴,两手按在上眼皮和下眼皮当中,道:“你看看你的眼睛,有一道赤褐色的暗线,布满红丝,这是中了血咒的前兆,幸好你们来得及时,再晚几天,神仙都救不回来。”
说罢,又问:“你们这是得罪谁了?”
白盼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冷笑,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