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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山兵一片哗然,清醒过来的士兵们就给糊涂着的士兵解释,情感上经历了大起大落的朗山兵们出离愤怒了,嚎叫着要去找吴少阳算帐。侯惟清等士兵们安静下来了,道:
“咱们这么一耽误,离吴少阳起码已经隔了十里远了。雪这么大,咱们又不是人人有马,咱们就算追到天亮,大概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吴少阳进蔡州,怎么找他算帐?”
当然就有不动脑子的高喊:
“那咱们回朗山投官军去,俺早就想了!”
赚到了一箩筐的冷眼和鄙视。跟官军打了这么久,败成这个样子,你想投降人家就想收么?侯惟清见朗山兵们确实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只好心情沉痛地说道:
“本将军倒是有一个法子,能让各位既找到吴少阳算帐,又能顺顺当当投降官军,你们愿意听么?”
明眼人就在前面,谁不愿意听指点,当下齐声道:
“任凭将军吩咐!”
侯惟清的计策就是继续装作不知情,赶着中军往蔡州走,等到了蔡州,混进蔡州城去,打开蔡州城门,迎接官军入城。到时候既找吴少阳算了帐,又在官军那边立下了大功,何乐而不为呢?
士兵们纷纷赞同,都呼喊着赶紧上路。侯惟清却脸色一沉,道:
“谁刚刚说本将军瞎了眼睛的?”
朗山兵们顿时都安静了下来。侯惟清的亲兵们冷得笑都是一副傻样。侯惟清也尽力绷着,道:
“全体都有了,向蔡州进军!”
停滞了许久的队伍重新又动了起来,浑身雪白的士兵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尽力迈开大步,蜿蜒在白色的世界里。不久之后,候惟明率领二百断后的骑兵,连同史旻拨给他的三百骑兵赶来了,侯惟清命令他留下一百匹马,超越队伍追赶中军。
其实中军里有许多都是自己的人,有必要这么急吗?
“当然要急一点。”李进诚大声道,“出发这么久才走了六十里,像话吗?看看你们,一个个外面套着战甲,里面穿着棉袄,手上还带着棉手套,知道你们这一套装备值多少钱吗?以前没有棉衣棉手套的时候也不见你们这么娇气!”
也由不得李进诚着急,出发已经快两个时辰了,李佑和李忠义已经拿下了张柴村,自己的兵马却还没捞到仗打,自己是堂堂的朝廷武将,怎么能让两个降军抢了风头呢?李进诚是知道李愬的战术意图的,也佩服李愬的想法,但是心下却还是不禁有些埋怨李愬,这么大的事情放这么大心给降将,简直是把朝廷军国大事当儿戏。但是李进诚却不敢对李愬发泄不满,只好催促士兵抓紧前进。李愬带了一万一千兵出发,等到李进诚赶到张柴村的时候,前军和中军都已经休息过,继续前进了。李愬留下的参军见到李进诚,传达了李愬的命令,让李进诚留下五百人把守张柴村,同时派出人去破坏附近的桥梁,防止附近几个淮西军栅垒的救援。李进诚一一分派后,就催动大队继续前进。本来李愬的命令里清楚地要求李进诚部下休息一刻(半个小时)再走,但是听说李愬大军已经走了半个时辰的李进诚无论如何不愿意休息,也不管士兵怨声载道,只是让士兵们喝了些热水温酒,就继续前进了。尽管李愬让参军告诉他:不要着急,仗有你打的。
过了丑时,雪下得渐渐小了。李愬和士兵们一样,在雪中浅一脚深一脚地跋涉。为了节省体力,兵器全部放在马背上背着。雪夜的行军无疑是艰苦的,尽管李愬军法严厉,尽管李愬身先士卒,但是士兵们还是忍受不住了。当一匹马滑倒摔折了腿骨顺便撞到了好几个士兵后,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大帅!弟兄们不怕吃苦,不怕雪天行军,但是大帅您起码要告诉弟兄们咱们这是要干嘛去吧?咱们亥时三刻从文城出发,现在已经到了丑时三刻,弟兄们已经走了一百多里。再张柴村您就说再走一会就到了,可是现在走了这么久,弟兄们还是不知道要去哪里,大帅,再走小的估摸着就要到蔡州了。大帅,小的们不怕死,但是您得让咱们死的明白。”
李愬停下脚步,掸掸身上厚厚的积雪,不紧不慢地看着周围士兵有些疲惫有些怨恨的眼神道:
“你们不是已经知道要去哪里了么?咱们现在就是要去蔡州。告诉弟兄们,不要害怕,这一仗打完,蔡州就平定了,咱们就能安心回家过年了!”
李愬本来担心士兵们会害怕,但是士兵们的反应出乎李愬的意料。
和新兵一样冻得瑟瑟发抖的老兵吹胡子瞪眼得意的对新兵们说:
“怎么样?咱就说今晚是要打蔡州吧?如何?小子,以后跟咱多学着点?”
新兵却不买账,嘟囔道:
“你几时说过这样的话?跟你学,现在也不过是个大头兵。”
不管老兵还是新兵,对于要打蔡州还是很兴奋的。当然害怕也不是没有,比如张柴村往东的道路是官军从来没有走过的,现在官军只能依靠李祐和李忠义、丁士良一干降将带路,对于降将,在这么恶劣的天气里,将士们多少还是缺乏一些信任。但是对于淮西的纯粹的军事上的害怕,已经完全没有了。以前山南行营各道兵马屡次受到淮西军凌暴而积累的恐惧早已经随着这几个月的胜利灰飞烟灭了。无论是谁,现在看淮西都跟看病猫一样。更何况总管说了,这一仗打下来就能回家过年了呢?李愬见士兵们的士气没有低落下去,就大手一挥,停滞的军队马上又行动了起来。此时李祐却奉命悄然离开大队,向前进发了。他是去和侯惟清联系。
第230章()
雪势渐大,夜色渐深,吴少阳率领的朗山军不像官军那样内有棉袄外有棉手套,在这样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撤退,不啻于死亡行军。行到丑时末的时候,将士们本来因为撤退而振作的士气已经严重衰落了。一批批骡马无力抵御凛冽的寒风,在路上渐次倒毙,一个个士兵也走着走着,一头栽倒在前面的士兵身上,往往是两个人都倒在雪地里,再也不起来。在丑时以后朗山军经过的道路上,人马的尸体横陈路边,相望于途不绝。等到侯惟清候惟明兄弟带领断后的六百士兵和三百官军牙齿打颤地赶上来时,一个个也是面色发青,还好因为是断后,吴少阳特意准许他们加了衣物,候惟明赶上来时,二百官军每人都带了数张胡饼,两只酒囊,胡饼已经冻得硬梆梆的了,只好多喝酒驱寒。其实这是古人认识的误区,总认为多喝酒能够驱寒,哪里知道肚里空空,喝了酒后酒气一散,人会更冷呢?看着倒伏在道边已经蒙上一层薄雪的同袍尸体,侯惟清兄弟率领士兵们加快了行军步伐。
如果不能走快点,尽早赶到最近的栅垒里休息一气,他们也会死在道边,连尸首都没有人收的。
大概三更半的时候,吴少阳终于率领冻得手脚发麻的朗山兵抵达了安全的地方,距离蔡州三十里的一个栅垒。这样的栅垒再通往蔡州的道路上还有三个,但是没有一个能盛下这么多兵马。吴少阳已经冻得不行了,但是神志依然清醒,休息片刻后,下令将冻伤和体弱的士兵留下一部分分到各个栅垒,其他人继续向蔡州进发。而他自己,在行进到第三座栅垒的时候也支撑不住,被迫停了下来,等待天明雪停。吴少阳太虚弱了,连守军熟睡被自己人摸进来这样的重大失误都没有加以斥责,就睡去了。
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了李愬的官军里。从文城到蔡州有一百三十里,如果没有风雪,仅仅是在冬夜急行军,士兵们完全能够支撑到,但是现在风雪很大,到达蔡州的路就显得分外难走了。距离蔡州还有三十里的时候,官军中出现了冻死的骡马,还有冻死的士兵。官军不像朗山军,他们不是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选择雪夜行军的。想到这几位冻死的弟兄或者自己现在本来应该睡在温暖的帐篷里,而不是在寒冷的野外受冷或者受死,士兵们越发沉默了。心里面有怨气,但是畏于李愬的权威,无人敢说话,只是默默加快了行军步伐。从张柴村往东的道路都是官军没有走过的,这无形中加剧了官军的恐惧。李愬下令将冻死的士兵的尸体收集起来,回去以后记为战殁。
起初按照约定,李愬的打算是在蔡州三十里外等待侯惟清候惟明的到来,尾随他们进入蔡州,毕竟三十里就是蔡州的核心防御圈了。但是没想到风雪大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眼看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一刻,侯氏兄弟和朗山军还是踪影全无,李愬望着冻得瑟缩的士兵,暗叹一口气,下令放弃骡马,留下五百名士兵照料,其余的士兵们自己拿起兵器,准备步行走过这三十里。像在张柴村干得一样,李愬命令丁士良和马少良带人去摸掉前面的栅垒。
结果很成功。酣睡中的蔡州守军全部被杀死,五百名官军幸福地接替了他们,驻扎进了栅垒。
李愬下令五百名士兵将马赶进栅垒后的小树林里避寒。大队官军直指蔡州。
当侯惟明到来,报告后军终于赶上中军的尾巴时,吴少阳松了一口气,现在淮西大将死者甚多,他真不希望侯惟清候惟明兄弟出事了,不然,连守蔡州四城以及周围要塞的人手他都凑不齐了。奉命赶上来的候惟明眼见吴少阳脸色红润,说话断续,心知吴副帅旧伤未愈,又受了风寒,情况大不妙了。和副将互换了一个眼色后,候惟明就请命率军队先行赶往蔡州,让蔡州预先坐下准备,明天迎接大帅回城。吴少阳翻了几下眼皮,同意了。
四更天的时候,候惟明率着比平时步兵还有慢的骑兵终于到达了蔡州城下,大雪深及马腿,候惟明早已下令将马留在一处避风的所在,下马步行了。望着醒目的厚厚白雪下覆压着的黑黑的城墙,候惟明一声感慨,寻了个避风的地方,停下士兵,让他们活动活动筋骨,准备待会儿去诈城。在等待的时候,候惟明非常奇怪的听到了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的鸡鸭的叫声。蔡州小南门外有一个池子候惟明是知道的,但是突然有这么多鹅鸭叫,就很奇怪了。气喘匀了之后,侯惟明率领二百士兵开始叫门。
“开门!”
“开城门!”
“吴副帅回城了,快开城门!”
一阵微弱的冷风刮过,雪花打得喊门的士兵眼睛都睁不开了。声音在安静的凌晨显得很响亮,城上却依然一点动静都没有。黑乎乎的城上连灯火都没有看到,想是都躺在暖和的被窝里睡觉呢。也难怪,不论是谁,都不会想到这么大的雪还有人会上路。
侯惟明呼吸着冰冷沉重的空气,心里又是焦躁又是希望再拖一会。吴少阳眼看就要来了,城门还没有诈开,这样就可以多拖一会,多拖一会,说不定就和李愬联系上了。失去了和李愬的联系,侯惟清和侯惟明弟兄商议了一下,一咬牙,决定凭着手里的千把人自己先干。本来他们弟兄打算先进城以后再说的,但是率领三百人来协助他们的田智荣不答应,田智荣说:
“你们都进城了,咱们这三百弟兄怎么办?再说我相信李大帅是守信的人,虽然和咱们失去了联系,但他一定就在蔡州附近,天一亮就会赶来。”
累了一晚上的朗山籍士兵也不答应:
“侯将军,你救下咱们家人咱们感激你,可是这事你做的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