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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6章()
三天之后,当张掖会战的硝烟已经在山张边境展开的时候,主管河西民政的营田诸大使李景俭到达山丹县,拜会了河西节度使李光颜。之后,李景俭奉命返回凉州,驻扎昌松县,开始了自己的任期。
李景俭告诉李光颜,在他经过兰州的时候,见到了回兰州拜见太子殿下的保定郡王郝玼,郝玼告诉他,从兰州到鄯州的四百里道路上堡垒密布,右路军已经和李文通率领的左路军在鄯州城下会师,不日即将会攻鄯州。郝玼临别前对李景俭说:
“转告陈国公,待我收复了鄯州、廓州,便领兵去助他。”
对郝玼这样的说法李光颜当然是嗤之以鼻,不过要反击人家是要拿出实绩来的,所以,李光颜当日便传令全军,沿黑河猛攻张掖各地堡垒。同时也祭出了自己的王牌近卫军铁骑。
“嗨哟嗨哟!”
“当当,当当,当当。”
“於!”
鄯州城四周,到此是一片大兴土木的繁忙景象。郝玼的表现并不像他嘴巴那样嚣张狂妄,反而很是细心谨慎。鄯州作为原陇右节度使的驻地,州城自然不是一般坚固。此地靠近吐蕃,数十年来大批吐蕃部族从高原迁徙至此,人力物力资源不像兰州那么薄弱,所以郝玼也做好了长期围城的打算,在鄯州的各面都建起了高大坚固的军营,一副长期围城的架势。
除了初到鄯州城下发动过几次试探性攻击外,唐军并无大的军事动作,似乎他们千里迢迢来到鄯州城下只是为了围着鄯州城再筑一道围墙。
城内的守军可不相信唐军这么善良,眼看着城外的唐军的大营渐渐由野战营盘变成永久营盘,渐渐由孤立的大营连成一气,城内的守军每日都似有千斤大石压在心头。虽然语言不通,但是守军和城内百姓也知道瓮中之鳖是什么意思,也知道因果报应是什么意思。
所以,城内开始不断有人去找论短立藏了。论短立藏是鄯州的最高军政长官,论短立藏比较郁闷的是仅仅半年多前他还是陇右的最高长官,而现在就变成鄯州最高长官了。其实控制在吐蕃人手里的还有一个廓州一个湟州,但是自从数日前唐军强攻城西城南各堡垒后,鄯州的手就再也伸不出去了,鄯州自顾不暇,只好希望廓州湟州自求多福了。
想到这里,论短立藏就忍不住生气,以他的地位,自然可以节制陇右上下,但是狄道之败,他从带走的五万人只回来十分之一,而且丢了洮水左岸的大片土地和内四族的数万精兵,回到鄯州之后,论短立藏甚至都想拔剑自杀,被部下拦住才未得逞。
作为吐蕃三十年来从未有过的大败的主帅,论短立藏自认已经没有资格再节制部下,听说唐军两路大军合围鄯州之后,论短立藏就萌生退意,提出要把军权移交给节度使达札,自己移驻石堡城,为达札守住后路,结果被达札拒绝。达札道:
“次相乃是国家支柱,次相在则人心在,次相去则人心去。汉人常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如今唐军势大,我军输给他们也属正常,次相何必挂怀呢?如今陇右大部已经丧失,如果鄯州和廓州湟州再丢失了,国家收复此地就难上加难。不如次相留驻此地,振奋士气,守住此城,将功赎罪。”
达扎的话听起来正气盎然,句句在理,可论短立藏听着总觉得里面有汉话里说的天塌下来有长人顶着的意思,无奈却反驳不了。再说,自己就算逃回去又能怎样呢?丢失陇右的大罪总是要人顶着的,还不如与鄯州共存亡,起码家族还能延续下去呢。这么着,论短立藏就留在了鄯州。
“唐人总说我们吐蕃人不善于守城,可是别忘了,当年在石堡城我们四百勇士就杀死了他们几万人。今天我们鄯州城里有三万多大军,随时有大军可以赶来救援,难道还怕郝玼不成?唐人要想进城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把自己的尸首堆到城头!”
应当说恢复了斗志的论短立藏还是能拿出两把刷子来的,郝玼和李文通两路大军挟大胜之威,居然四个月才到达鄯州城下,这和论短立藏合理地配置兵力,在某些关隘处驻守重兵,修建大量堡垒,和唐军僵持乃至反复争夺有很大的关系。但是他狠却没有想到郝玼更毒,当郝玼发现了论短立藏的企图之后,郝玼作出了一个让人吃惊万分的决定:
围而不攻。
据说论短立藏在发现了唐军战术的变化之后,完全忘记了自己曾经想抄袭唐军后面拣现成,爆了句粗口骂道:
“不就是仗着自己人多吗?”
没错,郝玼就是在仗着自己人多。反正郝玼自己的打算也是要沿途修筑堡垒的,既然吐蕃人想以堡垒来阻滞我军进攻,那么我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
出了少数自古一条道的地方不得不强攻外,唐军统统采取堡垒对堡垒的战术,用一圈堡垒和战车衔接而成的野战城池把吐蕃军的堡垒围困起来。到最后,这些堡垒里面的守军都走了两条路,两条路:一条是弹尽粮绝之后拼死突围,被好整以暇的唐军骑兵消灭在路上;二是想跑跑不出去,几个月后活活饿死在堡垒里,连尸体带堡垒被唐军一把火烧掉。
既不想被杀死也不想被饿死的,也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投降,尽管对方是凶名在外的郝玼。这些人投降之后往往会提一个要求,那就是:
“让我吃顿饱饭,然后随你怎么样。”
另一条道路自然就是自杀了。选择这条路的还真是不少呢。许多唐军将士在围观吐蕃军堡垒上燃起的大火时,总是不由自主的惋惜说:
“可惜了,那么多的首级。”
而那些立足险关要隘负隅顽抗的吐蕃军其实也没有给唐军造成多大的损伤,自从开战以后,唐军的火器就不再作为军事机密轻易不准使用了。在攻城的时候,时常会听见唐军军官意气风发的呼喝道:
“娘老子的,炸他姥姥的!”
看着郝玼的大军,李文通的大军渐渐拔除了一个又一个堡垒,开过来围住了鄯州城,论短立藏愁啊,愁得头发一片一片地发白。唯一让论短立藏欣慰的就是,利用这四个月时间,他征发了万名吐蕃青壮,重新编组了军队,加强了对鄯州汉民的控制,鄯州的城防也大大加强了。
现在论短立藏唯一希望的就是,鄯州城南那个口子能够守住,保住鄯州通往外界的一线通道,但是,郝玼会让他如意吗?
“明日起,会攻南山堡!”
毡帐内,郝玼用马鞭指在了沙盘上鄯州南端的一处高地上。在这个沙盘上,鄯州及其附近的地理形势标示地非常清楚。鄯州地处河湟谷地,南北两山对峙,湟水绕城而过。唐军用铁索和水栅封锁了湟水上下,北山也已经被唐军夺龋唐军的营地从北山开始向两边延伸,郝玼的大营在东北方,湟水右岸,李文通的大营在东南方,湟水左岸,营地整个把鄯州绕了一圈,只在南边留下了些缺口,给城内的守军吊着命。
第397章()
现在,郝玼想把最后一点缺口堵上,把城内人的最后一点念想给断了。
南山堡不是一个单独的堡垒,而是一组堡垒,守在湟水边上,控制着由鄯州进入祁连山的大道。如果论短立藏能够守住鄯州,那么吐蕃援军就会经过南山堡控制的道路进入鄯州;如果论短立藏守不住鄯州,那么守军就可以从南山堡撤入祁连山。
攻打城池历来强调围三缺一,给守城者留下生的希望,以动摇其守城意志。郝玼现在明摆着想一网打尽,一是因为自己兵力上占有绝对优势,一是因为他不打算留给吐蕃人希望。
“若给敌军留下太多时间,以鄯州的人力物力,不难把南山堡经营地固若金汤,到时候再打难度加大,损伤必多。”
郝玼对自己的部将们解释道。
第二天一早,唐军就开始了对南山堡的围攻。主攻的是李文通所部。
“李”字大旗在南山下高高飘扬。站在山下,山上吐蕃军急急匆匆的身影都能看得到。耳边不断传来守军此起彼落的呼喊声。随着唐军各部进入了自己的位置,山上和山下的嘈杂声都渐渐平息了。
天空是一种奇异迷人的蓝色,是唐军士兵们在关中从未见到过的,将军们告诉他们,这片天空,原本是属于他们的。唐军士兵们无暇抬头看看这片百看不厌的天,竖起了耳朵。
李文通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震天的战鼓声响起来了。无论是山上的吐蕃军还是山下的唐军都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预备,放!”
早已就位的投石机开动了,士兵们拉动绞索,将燃着火的黑黑的石块发射到了山上。
“快躲到矮墙后面,唐人要投掷火石块了。”
山上,一名经验丰富的军官大声呵斥着,吐蕃士兵纷纷躲到了掩体后面,一个年轻的士兵慢了一步,脚下一绊,摔倒在地,抬起头来时,半空中十几个燃着火的黑乎乎的物事已经开始下坠了。
士兵恐惧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浑身猛地一抽搐,仿佛灵魂已经从身体脱离,却没有感觉到被重物砸中,反而听到了接连不断的轰响。接着感觉到有无数细小的碎片落到了自己身上,被砸得有一种隐隐地尖锐的疼痛。再听到的声音,就是接连不断的惨叫声了。
耳朵里嗡嗡的声音刚散去,抖抖头上的尘土,士兵就听到一个伤心的声音:
“洛桑,洛桑,你不能死啊!”
眼前一个高大的士兵正在晃动一副半坐着靠着矮墙的身躯,头盔耷拉在一边,鲜血从额头汩汩流出,眼睛已经没有一点神采了。
空气里满是呛人的气味。山下传来的疯狂的呐喊声似乎是唐人的欢呼,士兵刚刚迟钝地从地上支起身子,又听到了低沉的破空声,长官的警告又发出来了:
“来的不是石头,是什么鬼东西,快躲起来!”
看着带着燃着火光的火药罐飞上山头,然后摇摇摆摆下坠,接着在空中爆炸,碎片四射,听到山上传来的慌乱声音,李文通很满意这次打击的效果,才第一次试射就能达到这个效果,还有什么说的呢?继续投射。
当点火手把火药罐上的引绳点燃的时候,唐军士兵的欢呼声戛然而止了,士兵们带着有些敬畏的眼光瞧着胸脯挺得老高的近卫军砲营的士兵们神气活现地应和着口令,然后,轻轻一拉,又是十几个火药罐向山头飞去,在空中爆炸,将无数碎片射向四面八方,接着响起的又是吐蕃军的惨叫声。
“神啊,我受不了了!”
伏在地上的士兵看到一个素来号称勇猛的武士身上插满了碎片,歪倒在墙上,手脚不停抽搐。一股巨大的冲动驱使他想站起来,逃离战场,不过当破空声又响起来的时候,他还是选择了爬下,把头埋起来。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第一道防线的吐蕃将军高喊道,“再这样下去不用打我们就会自己完蛋的。骑兵准备出击,烧掉对方的投石机!”
隐藏在堡垒后面的骑兵很快就做好了准备。有赖于论短立藏在狄道城下吃过的大亏,现在吐蕃军的所有战马都堵上了耳朵。当唐军第六波火药罐爆炸之后,呼喊着战歌的吐蕃骑兵打开栅门,往山下冲了下来。
居高临下,又有速度优势,你们能挡得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