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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老相国于国家社稷有大功,朕理应亲勉。贾相请坐。”
“陛下请。”
“贾相久在中原,可否为朕一说中原江南诸镇形势?”
“老臣遵旨。”
“杜相(杜佑)经营淮南多年,对淮南、徐州、淮西诸镇形势当了然于胸,不知杜相对有何高见?”
“陛下,老臣惭愧,高见不敢当,不过有些浅见。老臣以为……”
“呵呵呵呵,光进(本姓阿跌,后赐姓李,与弟光颜都是中唐名将)是河东名将,与河北诸镇屡屡交兵,战场之上可有趣事?”
“陛下,战场乃是死地,我军将士忠勇为国,奋不顾身,每每九死而一生,臣每战之后,满耳听到的都是伤者的哀吟,和为死去袍泽哭泣的声音,不敢说有什么趣事。”
“光进忠臣,是朕失言了。请光进为朕说河北形势。”
“陛下举一反三,真乃中兴明主也。若能早定河北,天下太平就不远了。陛下,河北百姓盼望王师已经很久了……”
“茂昭(前易定节度使张茂昭,因主动入朝,很受厚遇),前日送去的御酒味道如何?”
“多谢陛下挂怀。此酒味道极好,臣生平爱酒,却从未喝过这样的酒。”
“此是宫中新法,如茂昭喜欢,朕再多送一车与你。不知河北有没有这样的烈酒?”
“陛下,河北偏僻不服王化之地,怎么能出产这样醇美的好酒呢?只有长安才有这样的酒啊!”
第46章()
太唯心了吧!不过是从后世偷师的蒸馏酒方法而已,跟王化风水有什么关系?
“朕以为,御酒虽好,不要贪杯。茂昭是朝廷重臣,还是留心政务军务为好。”
“臣遵旨。”
“对了,茂昭,如果有朝一日朕让你重返河北,你可愿意?”
(“扑通”)
“陛下,臣忠于朝廷终于陛下,此心可鉴日月啊!臣甘心为陛下驱驰,终身不回河北。”
(“咚咚咚”)
“茂昭,茂昭,茂昭!你误会朕了,朕的意思是如果有一天让你为朕平定河北,你可愿意?”
“陛下(早说啊!),陛下但有驱驰,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朕就知道,茂昭是忠臣。茂昭入朝已久,河北虚实还清楚吗?”
“陛下,臣世居河北,河北形势,满朝文武中臣敢说臣最是清楚,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荆陛下,请听臣说……”
“左丞(尚书左丞郑余庆)从湖南来,请为朕说说湖南之事。”
“臣遵旨。”
“右丞(尚书右丞韩皋)刚从杭州刺史入职,可为朕一说江南诸道,尤其是沧海军军民事。”
“陛下圣明。臣以为李琦恐有不臣之心……”
“张老将军。”
“陛下您说什么?”
“朕想请张老将军为朕说江淮军事。”
“皇上,您想吃柿子?现在哪有啊!”
“不是吃柿子,是江淮军事。”
“啊?是什么?”
“陛下,家父年过九十,耳朵沉了,您还是告诉微臣,微臣来跟他说吧!”
“哦,张老将军高寿。”
“吃肉?陛下,家父身体强健,每餐都要吃肉。常自比廉颇,要上阵报国呢!”
……
“陛下,家祖父已经九十高龄,家父也七十了,耳朵背了,您还是写吧!”
“弘宪(李吉甫字弘宪)、弘宪……”
“陛下,山南西道、西川形势臣已经给您分析过两遍了。”
“朕不是问这个。”
“陆相(陆贽)的安危您也问过五次了。”
“哦,陆相现在如何了?”
“陆相现在正在忠州调养,不久即可康复。陛下如果思念陆相,现在就可下诏征召,想使臣到时,陆相身体也该好了。臣想到八月,陆相就能回到长安了。”
“是啊,不知不觉,陆相被贬已经十年了。弘宪啊,国难思良臣,朕现在是越发觉得肩上的担子沉重了,想多几个人为朕分忧埃”
“陛下勤勉国事,是大唐之幸,苍生之福。凡是臣子都有其可用之处,只要陛下会用善用,臣子都会为陛下竭尽忠诚的。”
“有道理,有道理。弘宪,你忙你的去吧。”
“臣遵旨。”
李吉甫看着皇帝远去的身影,深深施了一礼。
“德裕,你入宫已经有一段日子了,觉得皇上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书房里,李吉甫端坐在书案后,透过灯罩,烛光朦胧地洒在他身上,将他的疲惫遮去了几分。
李德裕恭敬地站在案前,英俊的脸上多了一丝成熟,道:“禀父亲,孩儿以为皇上忧心国事,勤于理政,礼遇大臣,谋略深沉,是大有为之君。”
“哦。”李吉甫望向儿子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惊讶,一丝赞赏,一丝喜爱。这孩子,快长大了。
李德裕偷偷望了眼自己的父亲,见父亲似在沉思,犹豫了一下,轻声道:
“父亲,孩儿觉得,皇上好像在谋一局大大的棋。”
“你说说看。”
“孩儿在宫中只是一普通侍卫,许多事并不清楚,这只是孩儿的猜测,从上月宫中陈宦官刺客案起,孩儿就觉得有宫中有许多不对之处。皇上做太子时就有威武仁爱之名,俱文珍跋扈嚣张若此,皇上却一忍再忍,皇上遍行仁政,却对宦官优纵,这都不是皇上的风格。所以孩儿以为皇上有大图谋。”
“你以为皇上谋的是什么?”
李德裕往后看了看,道:
“孩儿觉得,皇上似乎想俱文珍刘光琦及左右神策军一起谋了。”
李吉甫腾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快步走到门前看了看,把门关上。回到李德裕身边轻声问:
“这是别人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父亲,你觉得孩儿需要别人告诉吗?”
“臭小子。记住,此话你知我知,不可入六耳。”
“孩儿明白。”
“下去吧。”
“是,父亲也早些安歇。”
“李某有佳儿埃”望着李德裕出去的身影,李吉甫笑着自言自语道,眼中满是慈爱。
“只是还是嫩了点,将来磨练一番,成就必定会超过我。裕儿,你不知道的是,以皇上的胸襟抱负,仅仅谋几个阉宦,太小了。没看到皇上最近频频请教问计大臣,都要走火入魔了吗?他所谋的,是整个天下啊!”
御书房里。李诵坐在龙案后,正在翻看一本书。一名低级官员站在面前,面对皇帝,却并不拘束,反而精神昂扬。
“微臣柳宗元叩见陛下。”
李诵把目光从书上移开,道:
“子厚(柳宗元的字)来了,平身。”
“谢陛下。”
柳宗元额头在地上轻轻一顿,站了起来。李诵望去,果然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干练之中流露出一股风流儒雅之气,与刘禹锡相比有别有一番气质,令人不由自主想起历史上对上官仪的评价。
柳宗元是李诵派去迎接陆贽的官员,此刻前来辞行。李诵本来考虑到历史上担任忠州别驾的陆贽死在召还途中,又为了麻痹宦官,不打草惊蛇,这是将忠州刺史李吉甫征调入京,而让陆贽接任忠州刺史。现在既然已经无法扮猪吃老虎,自己又需要得力的大臣,且陆贽身体已经好转,干脆决定一步到位,把陆贽调回替换高郢做宰相,震慑一下俱文珍等人。
对自己得力的臣子,李诵还是愿意多说几句话的,于是把书放到一边,唤道:
“子厚。”
“臣在。”
“此去忠州,是迎接陆大人回朝,一路上务必要小心谨慎,照顾好陆相。”
“臣明白。”
“告诉陆大人,朕一直很想念他。”
“是。”
“去时要快,回来时要慢。陆大人身体不好,朕派了太医去,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停,听太医的。”
“是。”
“朕派了三百兵士给你,你务必要保护好陆大人。”
“臣一定不负陛下所托。”
“此去除了要接回陆大人,还要留心沿途民情,回来汇报给朕。”
第47章()
“臣遵旨。”
“子厚。”
“臣在。陛下还有何吩咐?”
“自己也要保重身体。去吧!”
“陛下保重!微臣告退!”
柳宗元跪下叩首,然后起身去了。
李诵看着飒爽干练的柳宗元,心想:“到底境遇不同,历史上的柳宗元遭贬之后,心境凄苦,连游山玩水都会莫名惊悚,最终郁郁而终。留下了许多凄苦诗篇。此时的柳宗元,哪里有一丝哀怜?官场不幸诗家幸,历来只有人生不顺的人才能写出好诗,现在柳宗元刘禹锡仕途得意,只怕从此以后,历史上多了两个能臣,却少了两个名震千古的文学大家,以后只怕再也不会有‘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和‘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这样脍炙人口的诗句了。”
对于柳宗元和刘禹锡,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只有交给历史去评判了。
自己的到来确实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比如薛盈珍,本来应当活得好好的,继续宠爱着自己的呆霸王欺男霸女,几年以后升任右神策军护军中尉,现在却早早死在了俱文珍手里。比如刘光琦,本来应当和俱文珍维持友好关系耀武扬威直到数年之后,俱文珍过分跋扈获罪而死,可是现在,在李诵的刻意挑拨下与俱文珍水火不容,不得不放弃部分权力来寻求皇帝的支持,陆贽,按照历史原来的轨迹,他应该在顺宗三个多月前征召他时死去,可是现在陆贽活得好好的,而且即将返朝。
“老俱,最近可有什么好消息啊?”杨志廉进门就嚷嚷道,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接过丫鬟递来的凉毛巾,揩揩头上的汗,顺手丢在一边,伸手拿过一片西瓜,吹起了口琴。丫鬟见二人有话要说,悄悄退下了。上次死的那个歌姬据说就是因为在老爷面前做了不该做的事,听了不该听的话。出得门去,丫鬟不禁舒了一口气。
见屋内只有两人,俱文珍放下手中的铁球,他现在是越来越喜欢这玩意了,每天都不离身,说道:
“消息某这里倒有两个,一个是好的,一个是坏的,你想先听哪一个?”
这是李诵逗幼宁的话,杨志廉听了,不由得“噗”地喷出一口瓜子,道:
“就算你是那李诵,咱也不是幼宁!老俱,你可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先听哪一个?当然是先听好的了。”
“好的吗,就是前些日子舒王和某联系的许多方镇,都或明或暗有信回来,答应一起上书请诛杀李忠言、王叔文等,并册立太子。最早到的是河东和荆南。”
杨志廉将瓜皮丢在一边,一擦嘴,道:“严绶和裴均倒是识相的快。”
俱文珍点点头道:“不过也有几镇不肯,好在都答应默不则声。”
“这样就好,那就不管他们了。不过咱不是要立舒王吗?怎么又要请立太子?”
“那还不是为了掩人耳目。”
“你们哪,不说了,不说了,搞这些事情你们在行,咱老杨是粗人,不懂这个。对了,那坏的消息是什么?”
“坏的吗?”俱文珍眯起了眼睛,道:“咱们的老朋友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