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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家之富贵也罢,这当口上,裴寂都不愿见到己方败退回山西之事发生。
“长史大人说得是,我军不过小挫而已,根本尤在,胜负不过常事耳,再战也就是了,昔汉高祖屡败于楚霸王,却向不自弃,愈挫愈勇,最终底定大汗五百年之江山,大元帅乃天命所归之人,安可因此小挫而忘大志哉。”
长孙顺德同样也不愿就此撤兵回山西,这便紧着站了出来,慷慨激昂地陈述了一大通,极尽鼓舞之能事。
“说得好,大元帅以高德讨无道,乃顺天应人之举也,民心在我,何愁不胜哉!”
“不错,最终之胜利必属我军无疑,当战!”
“张家小儿虽勇,也不过楚霸王之流而已,实不足为虑。”
有了裴寂与长孙顺德的带头,刘政会、长孙无忌等一众文职幕僚们自也就有了主心骨,纷纷出言附和不已。
“嗯民儿可有甚想法么?”
得关中者方可得天下,这么个道理,李渊自然是心中有数的,他本来就没打算真的退兵回山西,之所以将众心腹们都召了来,为的便是要统一下认识罢了,可这会儿一见出头坚持要再战的都是文官,而李孝恭、姜宝谊等军中诸重将却尽皆面带阴霾地保持着沉默,显然是被齐郡军的凶悍战斗力给打怕了的,李渊的头可就不免有些疼了起来,沉吟了片刻之后,最终还是决定先听听李世民的意见。
“父帅明鉴,孩儿以为诸位叔伯所言皆正理也,南阳军虽善战,然隐忧却多,其一,长安城中诸权贵对其防备之心甚浓,必不会予其丝毫支持,短期来看或许无碍,然,时日一长,军中怨气必浓,但有小挫,则士气必垮;其二,南阳军主力皆已入关中,其根基所在空虚无比,周边诸雄断不会容其做大,围而攻之乃必然之事也,故,我军只须据河与之相持稍久,其军必自乱矣,是时,再以精锐袭之,何愁大事不成哉。”
李世民的战略眼光远胜在场诸般人等,此际分析起时局来,所站的高度自不是诸般人等所能相比拟的。
“不错,民儿所言大善,只是刘武周如今异动连连,若是太原有警,却又当何如之?”
李世民之所言尽皆点到了要害之处,李渊自是欣赏得很,但却并未急着下个决断,而是又提出了个后方恐有不稳之问题来。
“回父帅的话,此事恐须得从两个方面来着手,其一是提请始毕可汗出面压制刘武周之野心,为此,可多送些金银珠宝去,但消能稳住刘武周,花再多的代价也自值得,其二,便是着太原诸留守加强防御,以稳根基,且,依孩儿看来,关中之争方是紧要之所在,若能取下关中,太原纵使有失,亦自无关大局,将来再夺回便是了,至于军中粮秣辎重之事,孩儿以为不妨向河池萧太守求援,以其之为人品性,必不会让父帅失望了去的。”
李世民显然早就已通盘考虑过了战局的可能之演化,此际娓娓道来,还真就有着挥斥方遒之气度。
“嗯,吾儿不愧我李家千里驹也,好,传本帅之令,各部严守渭水,不与敌战,且待敌有乱,再行谋攻!”
李世民既都已将方方面面的谋算阐述得透彻无比了,李渊自是不会再有甚顾虑,一击掌,便已是昂然下了最后的决断。
“大元帅英明!”
李渊的主意既定,帐中诸般人等的心思也自为之大定,齐齐称颂间,原本低落的士气也自就此恢复了不少
“禀大将军,王主薄来了。”
今日一战中,齐郡军虽是连战皆捷,缴获无算,光是俘虏就抓了近七万之多,可己方的伤亡也自不小,尤其是骑军更是战损过半,负伤者不在少数,身为主帅,张君武尽管也同样有伤在身,却根本歇不下来,处置了诸般事宜之后,又去了趟伤兵营,慰问此战中的受伤将士,一直忙到了戌时一刻,方才回到了中军大帐,这才刚卸下了甲胄,就见张磊已是疾步行进了帐中,冲着张君武便是一躬身,紧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请罢。”
一听是王诚前来求见,张君武尽管疲惫已极,可还是准了其之所请。
“诺!”
张君武既是有所吩咐,张磊自不敢稍有耽搁,紧着应了一声,匆匆便退出了大帐,不旋踵,便见一身六品文官服饰的王诚已是疾步从外头行了进来。
“主公。”
一见到张君武的面,王诚紧着便行了个礼。
“轩逸(王诚的字)不必多礼了,且坐罢。”
这一见王诚满脸的忧色,张君武自不免便为之一愣,可也没急着刨根问底,而是笑着摆手让了座。
“主公,属下有一言如骨在喉,不言不快,还请主公见谅则个。”
王诚并未就座,而是再次冲着张君武深深一躬,先行告了个罪。
“哦?轩逸有话只管直说好了。”
王诚这等姿态一出,张君武的好奇心当即便大起了,笑着便摆手示意了一下。
“主公乃我齐郡军之主心骨,不止数十万将士依将军而活,天下苍生更是期待将军解水深火热之厄,倘若稍有闪失,万民苦矣,还望主公能体恤天下苍生,莫要再行犯险之举也。”
听得张君武见允,王诚的脸色立马便是一肃,紧着便进谏了一番,虽不曾明指,可显然就是在说张君武每战必亲自上阵殊为不妥。
“此忠言也,某受教矣,待得关中定后,某自会有所定夺,轩逸且放心好了。”
身为主帅,身先士卒固然可以提振士气,可说到底不是常理,此一条,张君武心中自是清楚得很,只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尔罢了。
“如此便好,主公明鉴,我军今日虽是连战皆捷,然,却恐隐忧不少,不知主公对此可都有甚思忖否?”
柴孝和不在,王诚便是军中文官之首,军师之责,他自是当仁不让地担了起来,这不,进谏一毕,便即转到了正事上。
“轩逸可有何教我者?”
对时局之可能演化,张君武早已思忖过不知多少回了,心中其实早有决断,只是为保密故,并不曾说与众将知晓罢了,而今见得王诚似乎有所谋算,还真就起了倾听之心思,并未急着道出心中之所谋,而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将话语权交给了王诚。
第一百六十三章以拖待变(二)()
“主公明鉴,我军背靠长安,看似稳妥,实则不然,须知长安城中通贼者众,私心作祟者更是比比皆是,一旦李家父子来攻,而城中诸贼附我之背,后果恐不堪设想,此实不可不防哉。”
王诚并未急着献计献策,而是先行分析了下局势,言语中肯,显然是花了心思去通盘考虑过了的。
“嗯,轩逸所虑不无道理,那依你看,此事当何如之为宜?”
张君武敢将营垒立于城下,自然不是鲁莽而为的,而是别有深意,说实话,他根本不怕城中守军来攻,就怕他们不来,只要敢出手,他就有了攻取长安城的正当理由,当然了,这么个用心显然不足为外人道哉,正因为此,张君武并未出言解释,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往下追问道。
“得关中者得天下乃自古以来之常理也,关中之险在四塞,关中之重则在长安,入长安而能守者,即天下之共主,今,我大军既已兵临城下,又有今上之诏书在手,大义名分皆不缺,主公大可公开下文城中,言明入卫长安之意,若阴世师胆敢不允,则是违诏之大罪,主公自可调兵强攻,以我军之战力,无须全力以赴,只消两万之数,便可敉平城中之敌,是时,再以长安为根基,与李家父子决一死战,关中必可速定,是时,南阳空虚之危自也就不解而解了去,此为上上之策也,当速行!”
王诚敢来献策,自非无备,一番谋算下来,倒也不无可取之处。
“轩逸此策可行是可行,只是太急了些,取关中之要在于安关中百姓之心,此须得缓缓图之方好,这样罢,轩逸且辛苦一下,拟一份安民告示,言称我齐郡军奉旨平乱,自当为关中百姓谋一方之平安,另,且将昨日几番大战之战果好生渲染一二,以聚拢民心,再,给代王殿下上个本章,就说我军长途急赶而来,军中粮秣辎重缺缺,望城中能调拨库存为用。”
在张君武看来,打下长安很容易,可一旦无法在最短时间里稳定城中秩序,反倒有可能被渭水北岸的李家军所趁,与其强行攻取,不若先用大义名分来压城中权贵们就范,当然了,就阴世师那等态度,是断然不会理睬齐郡军所发的诸般公文的,此一条,张君武心中自是有数得很,可他要的也就是这么个结果,目的就一个,那便是不断装委屈,以争取关中百姓之同情,抢占道德的制高点,最后么,再挟民愤给阴世师来上最后一击,长安城也就瓜络蒂熟了去。
“妙啊,主公英明,属下这就去拟公文,告辞了。”
论政治之能,王诚的水平只是一般而已,远不及柴孝和能干,可论到那些阴谋诡计么,王诚却是个中好手,哪怕张君武并未明言后续之安排,他却是一听便知个中之奥妙,忍不住便叫了声好,兴奋奋地便应诺而去了
“城上的人听着,本官乃齐郡军主薄王诚,奉张大将军之令,有公文数封要转交代王殿下,还请通融则个。”
大业十三年十一月十八日,辰时四刻,太阳方才刚升到三竿高,齐郡军大营的后门轰然洞开中,一身整齐官袍的王诚只率一名随从策马来到了城门前,举头望着城上紧张不已的守军官兵,朗声宣了一嗓子。
“等着。”
一听王诚这般说法,城头上的守军一时间还真就不知该如何回应了,此无他,昨日阴世师是下过严令,不许各城门放齐郡军入城,却没对齐郡军提交公文一事有所吩咐,众将士们自是都不敢擅作主张,就连尧君羡这个主将也同样如此,只能是紧着令人去皇城处寻阴世师拿个准主意出来。
“什么公文,一帮乱贼而已,不理他!”
阴世师个性偏激而又执拗,否则的话,也不会干出挖李家祖坟这等有些下作的勾当来,一听齐郡军要递公文,立马便翻了脸,丝毫不感激昨日齐郡军苦战解围之功,毫不客气地便下了道命令。
“王主薄海涵,阴大将军有严令,非常时期,为稳定长安秩序,内外不得沟通,公文一事暂且搁置,待战后再行计议。”
阴世师这么个决断一下,尧君羡可就头疼了,唯恐触怒张君武之下,自不敢将阴世师的原话照搬出来,只能是委婉地拒绝了王诚递交公文的请求。
“尧将军何出此言,张大将军乃是陛下亲封的北方兵马大总管,奉旨提调长江以北之诸军,尔等安敢连公文都不接,莫非是欲谋反么?”
尧君羡倒是说得很是客气,可王诚却并不吃他那一套,端出了隋炀帝的旨意,毫不客气地便厉声呵斥了其一通。
“王主薄言重了,末将也只是听命行事而已,身不由己,还请王主薄多多海涵则个。”
尧君羡乃是军中少壮派,素来仰慕张君武之威名,本心里就不愿跟齐郡军作对,奈何上命难违,他也只能是满脸赫然之色地解释了一番了事。
“也罢,王某也不为难将军,尔等既是不打算接此公文,那我军只能自己送进城中了,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