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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爸爸呢?”师霁问。
“在外面工作啊。”胡悦说,“我妈妈死了以后,他很快再婚了,我继母年纪很轻,结婚的时候要了很多彩礼,再加上之前我妈妈的事情我们家一直都有欠债的。”
“你是在还你父亲结婚的彩礼钱?”师霁的语调怪怪的。
“怎么可能。”胡悦反射性地反驳,“是还我的生活费和学费好吗,我以前又不能赚钱,这些都是问亲戚朋友借的,借的钱肯定要还啊。”
“你那时候还没满18岁吧,这些钱不应该是由你父亲负担?”
“他不想负担,我难道去告他吗?就算告赢了,我也得辍学。”胡悦倒是很想得开,“医学院本来就要念五年,还有读研究生,这要不算是借的,凭什么要他供我这么多年,我又不是男孩子。”
她不想卖惨,不过这种事,别人听到了不表示点什么也不合适,师霁的眉毛皱了起来,胡悦反而安慰他,“没什么的,这样也挺好,如果是个男孩还甩不脱他们呢,现在把钱还了就没事了。”
“钱还了,人情好还吗?”
“那些三亲六戚,人家肯借钱确实也是情分了,所以是得多赚点啊。”胡悦说,她找了个长椅坐下来,“以后他们要来借的话,就有钱可以借给他们了。——利息也和我借他们的一样,我也不多要求,就和我当年借钱的时候一样,跪下来求就行了。”
说起来,有来有往,不能讲忘恩负义,但这个表态也不会让人很舒服,所以胡悦是用带点玩笑的语气说的,又很快自我解嘲,“没有啦,不会让他们跪的。”
但也没多记情就是了,看来,当年借钱、考大学一系列操作,家族内部没少闹腾,师霁问,“憋气吗?”
亲戚讨厌没什么,但低声下气地向亲戚借钱,以后永远都低人一头,这就很恶心了,很多人真的就是这口气憋不住,因此就坏了大事。胡悦摇头,“不气的,我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什么事?”
胡悦看看师霁,想说话,又笑了。
“我要——”
她看着夜空,忽然间大声地说,“我要变得很有钱!”
我要找到凶手。
“我要变得很成功!”
我要找到真相。
“我要——我要去全世界!”
我要记住她,哪怕全世界就只有我一个人。
“我要做到所有人都觉得我做不到的事!”
“我要站在世界之巅!”
她胡乱地喊着,一转身,好像又看到了那个小孩,穿着土气的秋衣裤,被母亲抱在手上,她们一起站在栏杆前,母亲对她说,“悦悦,这里就是东方明珠哦——”
那时候的她,还只能含着手指,懵懂地点头。
那时候母亲的脸,早已在记忆中模糊,蓦然回首,也只能看清一个笑容,一双带着笑容的双眼,余下的细节,渐渐消散在风中。
“我要”她转过头,声音低沉了下来,失落的眼神扫过师霁。
他也正望着她,带着从来没有的情绪,眼睛里那些东西,写不出来,看不明白,只是再没有了惯常的嘲笑、优越、居高临下
“我懂。”
他轻声说,声音也破碎了一点点。他那张完美的脸,也有了一点裂痕。
而胡悦也懂了,师霁是真的懂,他们共享着那种复杂的情绪,物是而人非,失去的,永远都追不回。
“我想要”她低声说,不知什么时候,忽然间泪眼朦胧。
胡悦转过脸,凝视着夜空,她看不到星星,在s市,当然永远也看不到星星。
“我想要心想事成,把我想要的东西,都”
她举起手,对着那隐形的星星伸出去。
“抓在手心”
师霁没有说话,他伸出手,像是想打掉胡悦的手,中断她的表演,又像是想要和她一起,抓住那些似乎永远都抓不住的东西,那些无以名状的东西。
可到最后,伸出来的手,慢慢地还是落了下去,中途经过胡悦的肩膀,又顿了一下。
最终,手落回身侧,轻轻地握成拳,师霁还是没有表态,他只是轻声说,“你已经出来太久了。”
“——我送你回去吧。”
四大金刚()
“悦悦。”
“悦悦;悦悦!”
有人在叫她;语气越来越严厉;但却充满了关心和温情;“这几天你别出去;外头的孩子很坏——他们烧草垛!去年就烧死了一个你知道不?乖;这几天你就在家;好好的陪妈妈——”
脸看不清了,但思维中有一块却很清楚,这是曾发生过的事啊;只是被记忆封存了,只是当时她还太小了,小时候的事;就像是抽屉里的旧照片;平时想不起来,只有在梦里是最清楚的。
“我不;我不嘛——”
她奶声奶气地说着;扭着身子要往外走;唉;她总是不懂事的;她总想往外跑,她对妈妈总是不耐烦的;“我想出去玩,妈妈——”
“听话。”妈妈说;她的声音满是笑意;“你那么怕火,万一烧着了怎么办呢?烧着了很疼的——”
火苗蓦地窜了起来,把她的身影吞没进去,胡悦坐起身喊出来,“妈——”
喊完了,她也清醒了,揉揉眼看了看空荡荡的值班室,又搓搓脸颊,自嘲地一笑,下床洗漱:六点半,十九层的早晨,马上就要开始了。
“刘姐,你们17床病人今早怎么样,血压和体温有没有什么变化?”
“胡总,我们12床来办出院了,需要你签个名——”
一早大查房以后,住院部是最忙碌的,胡悦的电话接打个不停,今天出入院多,虽然早查房完就可以交班,但她自愿多留一小时帮凌医生打下手。两个人坐在那里一直坐到八点半,凌医生肚子都叫起来了才差不多告一段落。
“辛苦你了小胡,你早饭还没吃吧?我叫个桃园眷村,你要不要喝豆浆?”
常医生到现在都没有恢复工作,本来他手底下的住院医师,现在都转给了科室其余主治,这个医疗纠纷的调查结果怎么样先不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很难在十九层待下去。其实要说的话,这件事凌医生也要承担连带责任,毕竟是他在入院单上签的字,凌医生能继续安安稳稳的做住院总,没被牵连,第一个该感谢他的老师从中说了几句话,第二个就要感谢背后的推手没有把他一起办进去——背后的推手是谁,这个大家自然都是各有解读,看凌医生以前就对胡悦很客气,现在更是自觉低了她一头,胡悦帮他一把他都想着请吃早饭:对于胡悦这种背景深厚的火箭干部,肯定会有人酸,但更多人也就还是想着多让一让,不会轻易和她做对。
胡悦现在,在十九层办事的确容易了很多,不过她当然不会借此作威作福,对凌医生也特别客气一点,“好啊,谢谢凌哥,我要一杯热豆浆,一个肉燥饭团好了——今天事情是多啊,不然就去食堂吃了。”
“这都八点多了,食堂哪还有剩?”凌医生笑着说,“再说,桃园眷村的豆浆是要好喝一点的,可惜他们家只做豆浆油条,凑不好四大金刚。”
s市的早饭四大金刚,大饼、豆浆、油条、糍饭团,以前闻名遐迩,这些年也渐渐只有本地人才知道,胡悦这样的小年轻,一直在学校活动,是不晓得这个的,闻言不禁好奇地询问一番,凌医生稍加讲解,她笑着说,“糍饭团这个不就是肉燥饭团吗——大饼我记得他们家也有做的。”
“那个味道和老上海还是不一样的。”凌医生本地人,说到弄堂早餐回味无穷,胡悦听着似懂非懂,“我就觉得他们家那个大饼只有起酥还不错,别的一般——我会烙葱油饼,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这种,下次有机会,我做一些带来。”
一说到吃,谢芝芝的耳朵就竖起来了,就连办公室门口都有人停下来听,凌医生有点受宠若惊,“真的,做给我吃吗?”
他这样说是无心,可别人听着就有点意思了,胡悦微微尴尬,谢芝芝笑着说,“哇,想要独吞啊?这不行啊凌总,悦悦带来的东西那都是分给大家吃的!”
说着又做垂涎状,“尤其是我一定要分最大份!”
她这个小吃货,这样说大家当然哈哈大笑,凌医生也摸着后脑勺笑起来,师霁正好走进来,“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师主任。”
“师主任早上好。”
一帮人赶紧打招呼,师霁随便‘嗯’了一声,径自问胡悦,“17床那边怎么样?”
居然不是微信问胡悦心里有点嘀咕,通常来说,这种事师霁都会在微信上问她,特意跑过来面谈其实没什么必要。
“一切正常,睡眠也不错。”
“负压引流管出来的淤血多不多?有没有脓状物?”
这是很重要的指标,自体复合移植是否成功,主要就看术后有没有发烧,还有移植区域有没有淤血化脓。所以检视引流瓶虽然恶心,但也是很重要的工作,胡悦是反复交代过护士的,“没有化脓,血量还好,还有一些组织液。病人的饮食排泄也都很正常,就是想知道她什么时候能说话和正常进食。”
因为手术重建包括口腔,病人到现在主要都是靠输液维持营养,加压包扎当然也不能随便说话,师霁笑了一下,“耐心先恢复吧,以后她说话就不会再口齿不清了。”
胡悦还当他有什么事,没想到师霁真就是来问问李小姐,问完就走了,她也不着急走,坐下来做点文书工作——住院总就是这样子的了,说是做一休一,但事实上哪有那么清闲,各种事多得要命,能在值班第二天下午休息一下就算是好的了。
“悦悦,师主任刚才找你,就为了问一下那个17床啊?”
心细如发的人并不止胡悦一个,谢芝芝也有所感觉,过一会来找胡悦八卦,“师主任真的很关心那个17床吼?怎么这几天,每天都过来几次问她啊。你们的微信是坏了吗?”
最后一句就问得刁钻了,胡悦也觉得奇怪,师霁这几天偶尔会来大办公室这里——这其中李小姐是被问得比较多的一件事,但并不是全部。
“师主任可能是把我拉黑了吧。”
不管怎么想,对外当然要粉饰过去,胡悦开了句玩笑,看到谢芝芝表情变化,这才笑着说,“没有,就是我回微信有时候比较慢,这些事也不急,他可能去找张主任,想到了顺便拐进来问一声。”
这倒是合理的解释,谢芝芝稍释其疑,缓缓点头,胡悦掂量了一下,她对此是有个猜疑,不过想多了有自作多情的嫌疑,而且是多重自作多情,所以也就不便仔细揣度。
——其实,就连这个想法都有点荒唐,不便和别人谈论也就罢了,自己心里有什么事是‘不便仔细揣度’的?无非都是逃避与自我欺骗的借口,但胡悦又能怎么办?师霁过来大办公室,可能是感觉到她这几天有意的回避。不过这个想法,首先要假设到他能感觉出她极细微的态度变化,其次就是认为师霁会因为这么一点变化而不安,甚至变得主动
这有点太ooc了,想着胡悦都把自己雷得一哆嗦,就算师霁谈恋爱,应该也不是这个画风——
他谈恋爱会是怎样的画风来着?
想了几个画面,都觉得会很雷,可能像师霁这样的人就根本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