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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一抱拳应声,将哭嚎不止的罗新月拖拽出去。这妇人生的十分敦实,饶是谢一习武多年,在寒冬腊月的档口也热出了一身汗。不知那吴永业究竟是何想法,人说娶妻娶贤,纳妾纳美,他偏反其道而行之,娶了将门出身的华氏为妻,平日舞刀弄棒,凶神恶煞;纳进门的一房妾室,更是恶毒蠢钝,跟美艳全无半点关系。
冷风从门缝里吹进来,罗母一个激灵,这才回过神,拍着腿哭道,“我的命为何这么苦啊!娶的媳妇不止不孝,犯了七出,眼下周家还要以势压人,你们的良心都被狗给吃了吗?”
平头百姓在争执时,惯会使出撒泼放赖的手段,罗母以此占了不少便宜,但现下却碰了个钉子,无论她怎么哭闹,堂中都无一人理会,任由她坐在冰凉的泥地上,阵阵寒意渗入骨髓,持续了一刻钟功夫,她嘶哑的声音终于停歇。
“婆婆还是先回去吧,让罗豫拿出和离书,否则我便会去到长夏侯府拜访华夫人,让她仔细教教新月规矩,否则冲撞了别人,实在不妥。”周清声音温和,语气中并无一丝怒意,但听在罗母耳中,却仿佛催命符一般。
华氏身为主母,手段又十分毒辣,不到一年便将新月折磨成现在这副样子,若周清真跑去侯府告状,她女儿哪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猛地往前一扑,罗母神色狰狞,死死攥着女人的手腕,因做惯了活计,她手上力气极大,阵阵钝痛传来,让周清不由叠了叠眉。
谢崇看在眼里,当真心疼极了,恨不得立即将这疯妇赶出去,只是还没等他出手,就见周清四指并拢,一记手刀砍在了罗母右臂上。
“你好大的胆子,还敢殴打长辈!”罗母痛叫一声,只觉得胳膊发麻,不自觉便松了手。
即使这样,她仍不罢休,继续说道,“你不能去长夏侯府,听到没有?要是你去找新月的麻烦,我就告到官府,让官老爷治罪!”
将袖襟略往上扯了扯,扫见红肿不堪的腕子,周清面色不变,眼底却涌起了一丝火气,冷声道:“到底是我不孝还是罗家咄咄逼人,婆婆您心知肚明,若您继续再香铺闹下去,便休要怪我不念旧情了。”
面对这样的威胁,罗母恨得咬牙切齿,但她除了妥协以外,再无半点法子,最后只得垂头丧气的离开了香铺,仿佛斗败了的公鸡一般。
冲着谢崇福了福身,周清眼底尽是感念,“今日多亏了指挥使及时赶来,否则那对母女指不定闹到什么时候,您又帮了小妇人一回。”
黑眸直直盯着粉润的唇珠,谢崇只觉得一阵干渴,轻声道,“周小姐不必客气,即便本官不来,你也有法子解决此事,不是吗?”
罗母虽然心狠,但一双儿女却是她的死穴,只要抓住了罗新月的把柄,就相当于捏紧了罗母的死穴,任她有千般手段,也无法施展出来,周清自然不惧。
谢崇来到香铺,主要是为了安神香,这一点所有人都清楚。
离开堂屋时,周良玉冲着妹妹使了个眼色,话未出口但深意自明,周清焉能不知?她低低叹了一声,知道自己必须跟指挥使保持距离,就算此时显得不近人情,也好过真生出妄念,日后难以割舍。
每当调香时,周清总会极为专注,她将心中纷繁的思绪压了下去,提前取出浸过血的藒车香,用木杵慢慢碾碎。
瞥见白玉般的指节,思及罗母方才的举动,谢崇目露担忧,“周小姐,你没受伤吧?”
周清摇头,“指挥使无需担心,小妇人并没有那般娇贵。”说着,她手拿香勺,将香灰铺平整,而后才将香料置于炉中。
感受到女人疏离的态度,谢崇眸光略有些黯淡,他不是不知清儿的顾虑,只是情难自禁,根本无法放手罢了。她名义上是罗豫的妻子,却是他儿子的生母,一想到此点,男人便觉得有股热意在四肢百骸间游走,令他忍不住喟叹一声。
“铮儿与我十分投缘,不如让那孩子认我作义父,如何?”即使不能立时将女人娶过门,让铮儿管他叫义父,也能稍微缓解心中的焦灼,让他不至于被逼疯。
听到这话,周清手上一抖,竹制的香夹摔在桌上,发出哐当一声响。她与谢崇之间隔着香几,隔着丝丝缕缕的烟雾,很难看清这人的神情。
堂堂的锦衣卫指挥使,按说跟普通的商户并无半点瓜葛,眼下突然要认义子,难不成是发现了什么?
这么一想,周清不免有些惊惶,指尖微颤,捡了几次才将香夹拿起,出言拒绝道,“周家只是商户,身份鄙薄,万万高攀不起”
“这怎是高攀?周小姐调制安神香,使得本官不必再受到髓海钝痛的困扰,夜能安寝,此等恩情着实不浅,认下义子也是本官心甘情愿,小姐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铮儿思量一番,有了这层关系,满朝上下,无一人胆敢折辱他,这样有何不妥?”
谢崇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周清耳畔炸响,她敛了敛心神,生怕自己失态,好半晌才开口,“多谢大人厚爱,容小妇人考虑几日,再给您答复,成吗?”
说话时,周清丝毫没有意识到,她神情中带上了几分哀求,杏眸中也似含着水波,盈盈溢彩,这副模样既可怜又可爱,令谢崇心中升起丝丝怜惜,不忍将人逼急了。
“小姐慢慢考虑便是,本官不急。”
从周家离开后,谢崇径直去了北镇抚司,谢一看到指挥使,赶忙道,“属下已经将罗氏交给了长夏侯,那位老侯爷性子十分谨慎,十几年都不敢递上一份奏疏,更别提跟与锦衣卫作对,有他在,罗氏就算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谢崇虽对罗新月厌恶至极,但这个妇人眼下还有用,不能丢了性命,他沉声吩咐:“让罗家兄妹俩见上一面,罗豫是个聪明人,明白了形势,肯定会将和离书交出来。”
谢一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大人竟会改变心意,用这种以势压人的手段逼着人家夫妻和离。
不过这样也好,指挥使早就到了成婚的年岁,若非父母不在人世,侯氏又是个混的,也不会耽搁到现在,比起心机深沉的宁玉芜,还是心性纯善的周小姐更适合大人。
心中转过此种念头,谢一更加不愿耽搁,快步离开了镇抚司。
*
即使罗新月成了吴永业的妾室,甚至还生了个儿子,以她的身份,依旧没见过老侯爷几回。今日被谢一提着领子,直接送到了长夏侯面前,她骇的心跳骤停,恨不得直接昏迷过去。
老侯爷根本不敢开罪镇抚司的人,一直赔着笑脸连连致歉,等到将谢一送出府后,他面上笑容缓缓收敛,手上茶盏狠狠一掷,砸在了罗新月脑门儿上。
“你这个贱人,真是活腻歪了,竟敢得罪锦衣卫的人,是要让整个侯府都给你陪葬吗?”
罗新月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如同筛糠,半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口。没过多久,吴永业与华氏也来到了正堂,待看到跪在地上的妇人,男人眼底满是厌恶,再无一丝一毫的柔情。
“爹,出什么事儿了?”
长夏侯气的脸色发青,斥骂道,“都是你干的好事,将这等不知好歹的妇人纳进家门,得罪了指挥使,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吴永业悚然一惊,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事情会这般严重,他死死瞪着罗新月,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恶狠狠地质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新月心中无比委屈,捂着脸嚎哭,“都是周清那个贱人搞的鬼,她身为我罗家妇,竟然勾。引了指挥使,我与母亲找上门时,被人发现,才会闹成这样。”
华氏站在一旁,闻言不由挑了挑眉,面上露出明显的诧异之色。不过想到周氏艳丽脱俗的容貌,万分精湛的调香手艺,这样出众的女子被指挥使看上,并不奇怪。
吴永业最爱如同娇花一般的柔弱女子,但罗新月自打生产过后,堪比两个健壮男子,对着这样一副皮囊,他委实生不出半分怜惜,只余浓浓厌恶。
正当他琢磨着该如何处置罗新月时,突然有个小厮快步走入,道,“老爷,罗录事就在府外,想要见罗氏一面。”
录事只是八品小官,根本没有踏足侯府的资格,长夏侯正憋着气呢,摆手道,“不见。”
“但罗录事身边跟着锦衣卫,若不见的话,是不是不大妥当?”小厮硬着头皮问。
和离()
就算长夏侯再不愿见到镇抚司的人;也不能将锦衣卫拒之门外;反正罗豫是来找罗氏的;与侯府无关;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只要不惹麻烦便是。
这么一想;长夏侯紧绷的神情松懈几分;摆手道,“让他们兄妹两个见一面,锦衣卫也得好生招待;若他提出该如何处置罗氏,照做便是,一个心性恶毒的蠢妇;侯府可容不下她!”
罗新月此刻正跪在堂下;自然将长夏侯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本以为进了侯府;荣华富贵就唾手可得;哪想到事与愿违;她不止没了姣好的容貌;甚至还遭到了永业的厌弃;万一指挥使真借机发作;她哪还能保住性命?
跌跌撞撞地往外走,罗新月站在偏厅外头,踌躇半晌;根本不敢进去。大哥只是小小的录事;因何会与锦衣卫扯上关系?以手掩面,她不断流泪痛哭不止,还是身后的小厮推了她一把,这才迈进了偏厅。
罗豫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棉袍,伫立在堂中,看到女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德行,他心中涌起无尽的绝望与愤怒。
来到长夏候府的路上,他一直都在回想锦衣卫说的话:若他不和离,罗新月的性命就保不住了。
当时罗母闻得此言,因受不住刺激,两眼一翻白,直接昏迷过去,待她悠悠转醒后,便冲着儿子耳提面命,让他救下新月,别让唯一的女儿受尽苦楚。
一面是血脉相连的亲生妹妹,一面是牵动心弦的结发妻子,罗豫只觉得自己心脏被狠狠绞碎,而后又拼接在一块,让他勉强苟延残喘,即便活着,却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谢崇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当真卑鄙至极,强夺人。妻,仗势欺人,世间所有的恶事都被他做遍了。若自己不是小小的录事,反而身居高位的话,今日便不会受到此等侮辱。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罗豫向来都是个有野心的人,但此时此刻,他对权利的渴望达到了顶峰。
罗新月看到罗豫,就仿佛溺水之人看见了救命的浮木,她死死攥着男人的袍脚,扯着嗓子哀求着。
“大哥,你救救我,指挥使看上了周清那个贱人,你遂了他的心意便是,何苦为了那种水性杨花的贱蹄子闹的家破人亡?方才老侯爷说了,锦衣卫要如何处置我,他别无二话,你难道要为了一个外人,将我置于死地吗?”
面对着一连串的质问,男人俊秀的面庞没有一丝波动,甚至可以称得上死寂,他一把推开罗新月,默默往后退了几步,才道,“你放心,和离书我会交给谢崇,你性命无忧。”
听到这话,罗新月只觉得悬在心口的大石被放了下去,她满脸堆笑,连连赞道,“大哥当真果决,你早就该和离了,周清回娘家呆了大半年,日日都给指挥使调香,这孤男寡女单独呆在香房中,说不准老早便生出了苟且之事,和这种妇人分开,是福非祸”
无论罗新月说什么,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