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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崇打小在北镇抚司中长大,每日见得最多的只有数不胜数的酷刑,腥臭的血腥味儿充斥在他整个幼年时期,亏得耿叔亲自教他武功,才将他从无边炼狱中拯救出来。
与耿乔相比,侯氏对于谢崇而言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长辈,若不是碍于叔父,他根本不愿跟乌烟瘴气的谢府掺合在一起。
见指挥使如此维护周清,宁玉芜紧咬牙关,眼底划过一丝阴狠,好在她能分的清形势,如今她再也不是户部尚书府的小姐,行事势必谨慎小心,不能让人抓住半点把柄,否则以锦衣卫的手段,她怕是会死上千次万次。
堂中古怪的气氛并没有对谢岭造成任何影响,他对宁玉芜动了真情,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女人,如今他沉浸在狂喜中,对表妹万分呵护,照顾的无微不至。
下人们拿了两个蒲团,摆放在地上,周清跪在上面,手中端着茶盏,轻声说,“婶娘请用茶。”
就算侯氏再是不甘,此刻谢崇在侧,她也不敢做的太过,只得强忍怒火将茶盏接过来,轻轻沾了沾唇,随后便拿出一支式样普通的素银钗打发了周清。
但到了宁玉芜与谢岭敬茶时,侯氏像换了个人似的,从腕间的翡翠镯子褪下来戴到外甥女手上,笑呵呵道,“这是你外祖母传下来的,衬得你肤白如玉,似凝脂一般。”
侯氏的区别对待并不能让周清产生半点波动,毕竟她活了两辈子,前世在罗母手底下受尽磋磨,眼前这些根本算不了什么。
宁玉芜敬完茶,特地将袖口拉高了些,瞥了周清一眼。但看到女人平静如水的眼神,她不由拧眉,暗骂周氏惯会装模作样。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商户女,肯定是没见过这般珍贵的帝王绿,要不是谢崇瞎了眼,她哪配踏进谢家大门?
周清全然没注意到宁玉芜的举动,她只觉得耳根升起阵阵热意,侧身一看,发现谢崇正低着头,薄唇离她耳廓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马上就要紧紧贴合在一处了。
这会儿正堂中除了主子以外,还有不少奴才,虽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但若是继续放任,难保不会被旁人发现,到时候她的脸面哪还保得住?还不如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好不容易回到主卧,周清只觉得身心俱疲,她坐在八仙椅上,手里拿着一本香谱,有一搭没一搭的翻阅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宁成风乞骸骨后,原姨娘哪去了?好像再也没听过她的消息。”
谢崇挑了挑眉,手里端着茶盏,故意卖了个关子,“你想知道?”
女人点了点头。
“亲我一下。”
谢崇不喜别人贴身伺候,所以他在主卧时,金桂她们都会去偏屋呆着,一旦主子有什么吩咐,也能马上过来,并不耽误什么。
周清虽有些害羞,但房中并没有外人,就算亲一下也不会被发觉。
心里转过这种想法,她慢慢挨近谢崇,在那张俊美面庞上落下一吻。
“现在可以说了吧?”
男人虽不太满意,但有总比没有好,伸手摸了摸下颚的胡茬儿,他不紧不慢道,“她并不是原涵,而是郑临韬的女儿。郑家上下五十四口都被宁成风害死了,只有郑氏逃出生天,为了报仇,她改名换姓来到京城,甚至不惜委身于宁成风。”
“可是原千山的确有个女儿,就叫原涵,爹爹曾经见过她几回,不会错的。”周清十分不解。
“郑临韬本身是爱香之人,但他到底是岳州知府,并没有功夫亲自教导郑氏,索性便将她送到了原千山门下学习调香。因为香道,郑临韬与原千山成了至交好友,在原先生去世后,他将原涵接回岳州,只可惜此女命数不佳,嫁给了郑临韬的侄儿,早就死在火海中了。
郑氏拿着她爹留下的遗书,假冒原涵的身份,想方设法进了户部尚书府,就是为了搜集证据。她趁着比试的机会将博山炉交给你,成功毁了宁家,又将宁成风的爪牙一个个查了出来,还真有几分本事。如今郑氏住在西街的宅子里,有谢一照看着,绝不会出事。”
周清没想到其中竟有这么多的曲折,她面上不带半分笑意,低叹着跪坐在蒲团上,将香饼点燃,等浓黄烟雾四散开来时,这才将香饼、香灰、香料依次放入炉中。
上次谢崇发病时,她被吓得六神无主,心惊胆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缓和了这人髓海的疼痛。
就算最近病症没再发作,周清依旧不敢松懈,日日焚烧藒车香、安神香,只为将男人体内的风邪尽数驱除,让他恢复如常,再也不必遭受折磨。
麻烦()
谢家本是普通的农户;若非出了谢孟冬这位指挥使;恐怕时至今日都还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与其他的人家并没有任何不同。
但出人意料的是;连着两位指挥使都姓谢;手中握有极大的权柄;谢氏一族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老宅反复修建了数次,虽称不上华贵,看着也威严赫赫;令人赞叹。
谢家的族长估摸着五十上下,头发花白,脸上满是褶子;一双吊梢眼蕴着丝丝怒意;狠狠拍了下桌面,斥道;“谢崇小儿当真好大的胆子;娶了个二嫁妇不算;新婚次日竟敢不来祠堂;我看他是要反了天!”
族长与谢崇的父亲谢庸是亲兄弟;按辈份来说;谢崇应管他叫伯父,只可惜小儿狂妄,以为成了正三品的指挥使就能耐了;竟不将宗族放在眼里;简直是不孝不悌!
“族长言之有理,谢崇不守族规,按理而言,是应该给他施家法的,但他身为朝廷命官,想惩治怕是不易。”谢老四道。
“那周氏不清不白,也没有入祠堂祭拜,根本不算谢家妇,若有机会的话,想办法将周氏休弃,省得丢了谢家的颜面,让人平白看笑话。”族长伸手捋着胡须开口。
闻得此言,堂屋里坐着的人纷纷附和,显然是觉得一个带着孩子的妇人,完全不配踏入谢家大门。
*
本家的人到底是何想法,周清一概不知。北镇抚司事务繁忙,即使税银失窃案告一段落,谢崇依旧不得闲,陪她回门将铮儿接回来后,次日他便去了诏狱当值。
眼见男人离开家门,周清虽有些不舍,但仍松了一口气。这几天谢崇好似换了个人似的,恨不得日夜贴在她身上,令她万分疲惫,就连回门时精神也不算太好。昨晚她委婉的提了一嘴,岂料这人满脸委屈,振振有词的反驳,说什么刚开了荤的男子都这样,得吃上几年才能稍有缓解。
她对这个借口嗤之以鼻,倒也懒得戳破谢崇的谎言。
今天周清早早便起身了,只因昨日昭禾送了帖子,约她上街逛逛。刘百户驾车往云梦里赶去,等到了地方后,素白小手刚一掀开帘子,她便愣住了。
云梦里的店门不小,修缮的十分精致,此刻门口停了许多马车,几乎将正街堵得水泄不通。
“这是怎么回事?”
“夫人先前不是给云梦里送了一批竹香吗?那种香料十分特别,香气虽有些浅淡,但存留的时间却长,有不少女客都爱上了这股味儿,特地来到绸缎庄中采买,郡主瞧着生意好,便用竹香熏制了衣裳,许多贵女抢破了头也想买上一件,只可惜供不应求。”刘百户不愧是镇抚司的人,消息灵通极了。
周清挑了挑眉,怪不得上回昭禾给的银子多了,原来是将竹香用出了花样。衣裳做工繁复,不止要上等的好料子,还需要技艺娴熟的绣娘,一件裙衫比几百条绣帕都要值钱,当真不错。
“我看也挤不进去,便停在此处吧,慢慢走到绸缎庄也无妨。”
说罢她提着裙摆下了马车,看到不少衣着华贵的女子涌入云梦里,柜前的小丫鬟忙的满头大汗,都没看到周清,好在她来这里的次数多了,熟门熟路进到了昭禾所在的雅间儿。
听到动静,昭禾笑意盈盈将房门打开,嘴里咕哝着,“千盼万盼,可算把你给盼来了。”边说着,她边拉着女人柔软的手,上上下下打量着。
周清本就生的艳丽无比,先前大抵是受了太多苦的原因,眉眼处总是笼罩着一股淡淡的郁气,显得十分柔弱,令人心疼极了。但今日一见,那股郁气早就消失的一干二净,让这朵娇花被滋润的比蜜糖还要甜美。
昭禾身量偏高,低着头便能看到脖颈处星星点点的红痕,她捂着嘴咯咯直笑,“看来大食水功效非凡。”
面对昭禾的调侃,周清面颊微微泛红,冲着楼下努努嘴,问,“就算郡主用竹香熏制衣裳,也不至引来这么多的客人。”
雁回端着茶上来,昭禾喝了一口,不急不缓道,“清儿,你实在太小瞧自己的本事了,大周爱香之人本就不在少数,平头百姓碍于家境,懂香的可能不多,但士人中好风雅的可不在少数,男子们喜欢这股不落凡俗清新馥郁的味儿;女眷们既爱新奇,也爱比较,对于这些高门大户的小姐来说,别人有的,她们一定要有,怎能被人超了去?这一来二去的,云梦里生意便好了许多。”
说实话,周家香铺虽然经营了几十年,但父女俩都不算精明,店里卖的只是调配好的香料,积攒下来的也是那些老客,并没有太多的新血注入。
“云梦里进了一批上好的蜀锦,每一匹颜色都不同,做出来的衣裳也不是同样的,不知清儿有没有空?若是能调制出尤为特别的香料,与衣裳相配,而非仅有竹香一种,届时咱们两家店铺的生意肯定十分红火。”昭禾拍着胸脯保证。
“那郡主想先做哪一匹?”周清本来就打算接手香铺,对于送上门的生意,她自然不会拒绝。蜀锦是四大名锦之一,每一匹都有独特的花纹以及色泽,其上的纹样应该与香气相辅相成,才不会被人挑出毛病。
“成衣已经做好了,你先看看。”
雁回心思极细,听到主子们的对话,转身去了库房,将那件做工精致的裙衫捧了过来,动作十分小心。
此次送到绸缎庄的蜀锦本就珍贵非常,用寸锦寸金来形容也不为过。布料通体正红,上面以经线织出腊梅图纹。为了制出完美无瑕的成衣,云梦里用了十名女工连夜赶工,忙活了整整一个月,才将裙衫做好了。
周清虽不懂绸缎,却也能看出来此物有多贵重,她伸手轻抚着光洁柔润的料子,轻声问,“这件衣裳是要给谁的?”
昭禾低低叹息一声,“这是要给瑞王妃的,先前她怀有身孕,临盆的时候难产,好不容易才生了个儿子,不知怎的,身体竟一日日衰败下来,整个人瘦的只有一把骨头,她怕瑞王担心,便在云梦里订了一条正红的裙衫,希望在孩子的满月酒上气色能好一些。”
瑞王是皇后所出的嫡子,与王妃青梅竹马,感情甚笃,下聘那日震动了整个京城,成婚后也没有纳妾蓄婢,若王妃有个三长两短,当真可惜的紧。
“郡主放心,衣裳我看过了,式样也全都记在脑海中,肯定会调配出合适的香料,让瑞王妃光彩四射,艳压群芳。”
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昭禾的声音略有些沙哑,笑着道,“瞧我,今日本是叫你出来逛逛,没想到又给你添了不少活计。”
“可别这么说,要不是您想的办法好,京中的女眷怎会知道竹香的名声?”
“罢了罢了,先不提这些,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