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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压下脑海中纷乱的思绪,她喝了口茶,心神渐渐平复下来。
将行囊全都整理妥当,周清也不欲耽搁时间,亲自去香房中将铮儿抱出来,亲了亲小娃柔嫩的面颊,而后将孩子送至香铺,跟父母告别,这才回到卧房中歇息。
夜里谢崇回府时,甫一进门,便看到清儿穿着薄薄的亵衣,靠在床头坐着,手中拿着一本蜀地的游记,看的非常仔细。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周清往床里侧挪了挪,放下书册,状似不经意的问,“今日有丫鬟跟穆承告状,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由于刚沐浴过的缘故,披散在肩头的黑发还残留着湿意,透着熟悉的兰花香气。谢崇眸色微暗,拿着一块干燥的软布,坐在妻子身边,将水珠儿一点点擦干,哑声问,“清儿为何要将那两个丫鬟赶出去?”
“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你不回答也就罢了,还要反问,哪有这样的道理?”
“那丫鬟诬蔑于你,我的清儿是世上最好的女子,怎会善妒?”用手轻轻梳理着柔软的发丝,谢崇答道。
周清心里不免有些憋闷,回过头来,直直望着眼前的男人,“若我真善妒的话,指挥使会怎么做?触犯了七出的女子,按理阖该休弃。”
周清越说,谢崇的面色就越发阴郁,此刻他将人牢牢抱在怀里,低沉道,“你已经嫁给我了,这辈子都不能反悔,善妒又如何?要是府里有人让你起了妒意,我便将她赶出去,不让她们再在你眼前乱晃。”
“指挥使如此行事,当心落得惧内的名声。”周清眯了眯眼。
常言道:男子为天,女子为地,这世道对妇人而言极为严苛。他谢崇虽称不上光风霁月的真君子,却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名声、功绩都是靠自己拼出来的,而不在于是否纳妾,是否将妻儿牢牢压制,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所谓惧内,不过是由于爱重,不忍让发妻受到丁点的委屈罢了。
“成亲前我便说过,我的心意有一辈子来作保,清儿现在不信,那便好好看着,看我如何践行自己的誓言。”宽厚手掌捧着女人的面颊,他一字一顿道。
周清靠在谢崇怀中,柔嫩面颊轻轻蹭着他胸前的绣纹,双臂环住了窄瘦的腰。
*
天刚蒙蒙亮,一辆马车从京城中驶出,直往蜀地的方向疾驰而去。周清跟谢崇坐在车上,由刘百户充当驾车的马夫,而谢一则留在镇抚司中,以免生出变故。
出行前谢崇不免生出几分愧疚,觉得没带丫鬟肯定多有不便,若清儿不习惯的话,就在路上采买一个,倒也并非难事。
要是周清得知了他的想法,怕是会笑的直不起腰来。且不提前世,只说今生,周家除了席氏陪嫁的刘婆婆外,根本没有奴仆,先前之所以买下金召金桂兄妹,是因为要照顾铮儿,免得她分身乏术。
三人清早出发,天黑时已经到达了驿站。
这驿站极小,只有驿丞一人,连厨子都没有。刘百户将马车拉到院中,周清则进了厨房,瞧见盆里放了些面条,角落里还剩下几棵香葱,便调好料汁,架火将锅烧热,把葱段炸透,一股浓郁的葱香在房中蔓延。
上辈子在罗家操劳多年,周清的厨艺虽称不上多好,却也不差,很快便做了几碗葱油面,端到堂中的木桌上,换来谢崇讶然的眼神。
“这么看我作甚?将就着吃,也没什么好东西。”边说着,她边将粗瓷碗送到驿丞跟前,浅笑着道谢。
习武之人不止气血比普通人旺盛,饭量也算不得小,谢崇跟刘百户坐在桌前,眨眼工夫便将面条吃了个干净。
在马车上颠簸了一整日,周清不由有些疲乏,吃了一小碗面便进到厢房。自小在香铺中长大,周清有随身携带香料的习惯,这屋子也不知多久没住人了,她将门窗打开,点了些菖蒲驱虫,免得夜里睡不安稳,耽搁明天赶路。
寻香(捉虫)()
周清他们只在驿站呆了一夜;第二日天亮后便快马加鞭地往南边赶去;过了小半个月;马车终于进入了蜀地的范围内。
在木匣中找到的地图并没有详细标注出藏香之处的位置;只能确定在资州。不过周清并不气馁;比起虚无缥缈的安息国;资州已经算是不错的地界儿;起码不必离开大周,远赴重洋。
此刻一行人呆在客栈中,为了方便;周清早已换下了繁复的裙衫,穿着暗色的短打,丰厚黑发简单绾起;并没有佩戴任何的珠钗首饰;但精致的容貌却无从遮掩,比起枝头盛放的花朵还要艳丽。
一个高壮的汉子站在桌前;双眼似铜铃般;瞪视着桌前的娇小身影;压低了声音跟同僚抱怨;“你说夫人不好好呆在京城;非要来资州这种地方;若是耽搁了咱们追捕廖氏,后果不堪设想!”
谢崇常年习武,感知自然比普通人灵敏;这会儿听到属下的话;他略微皱眉,周身散发出一股寒意。
刘百户常年跟在指挥使身边,对大人的性情也有几分了解,赶忙伸手捂住叶猛的大嘴,骂骂咧咧,“你在此处逗留了两个多月,未曾找到廖氏的踪迹也就罢了,竟还将错处归咎于女子,脸皮怕是比城墙还厚。”
闻声,叶猛面露羞愧之色,呐呐住口,不敢再多说什么。
周清并没有发现几人的机锋,她将图纸放在桌面上,细腻指腹轻轻抚过纸面,看到用朱笔标注出来的终点,有两条蜿蜒交错的曲线,并非地貌,也不知究竟有何用意。
“资州可有什么出名的地方?”她轻声发问。
就算叶猛看不上女子,也不敢当着指挥使的面放肆,他瓮声瓮气道,“资州不大,远比不得京城,要说出名的地方,当属城外的重龙山。”
“重龙山?”周清心头一跳,垂眸看着纸页上的细线,的确跟龙有些相似,只不过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边角有些褪色,看不真切而已。
“藏香之处说不定就在重龙山上。”她笃定道。
叶猛忍不住撇嘴,道,“夫人,属下只说了重龙山一处,你便如此肯定,若是猜错了,让我们白白奔忙,怕是不太妥当吧?”
淡粉莹润的指甲指着图纸正中,周清耐着性子解释,“资州人丁繁盛,将香料放在城中,难保不会生出差错,但重龙山却不同,紧挨着城里,又人迹罕至,是绝佳的地点,何况地图上还勾画了双龙的图纹,更是印证了我的猜测。”
对于清儿的话,谢崇根本不会产生任何怀疑,他当即点头,道,“咱们稍作休整,便去重龙山看看。”
山间猛兽毒蛇委实不少,谢崇怕妻子受伤,本想让她呆在客栈,但后者说什么都不同意,也不顾叶猛嫌厌的眼神,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走了小半个时辰,四人终于到了重龙山。山脚处有不少低矮的瓦房,住着许多猎户,附近还有一座鱼塘,一个老汉坐在水塘边的青石上,大口大口地抽着旱烟。
叶猛虽是蜀地人,却从未来过资州,也不清楚香料究竟藏在哪里,看到这名老汉,他快步上前,问,“老头儿,重龙山上可有山洞?”
干瘦老汉眼皮子动都不动,只当没听见他的问话。
水塘边上长了许多高大的树木,枝叶繁茂,即使还未入夏,依旧也不少叶片落入水中,细细看去,有几十条鱼肚皮翻白,飘在水面上,乍一看当真有些可怖。
老汉放下烟杆,从旁边捡起一只竹篓,将死鱼捞上来,一遍遍重复着这样的动作,脸色万分难看。
周清伸手轻抚着树干,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她蹲在青石板边上,状似不经意道,“这些化木香长得挺好,能缓解心气痛,还可以驱除恶气。”
“什么化木香?这分明是老椿树,你小子年纪轻轻,竟跟老汉一样,眼睛都花了?”肚皮翻白的鱼被扔在地上,沾了灰土,死鱼卖不上价,也没人敢吃这东西,除了认赔以外,再也没有别人选择。
周清缓缓摇头,“老丈有所不知,化木香外形与老椿树十分相似,寻常人无法分辨它们之间的差别,我也是嗅闻了味道,才确定这是化木香,而非椿树。”
内典有云:化木香形似老椿树,味辛温,能治鬼疰。以往这种香料出现在京城,都已经炮制妥当,因此周清还是头一回见到此树。
听到这话,老汉转过头来,细细端量着面前的人,哑声发问,“这东西可有毒?我养的鱼全都死了,根本卖不出去。”
“化木香本身无毒,叶片落入水中,会使鱼立即死亡,不过人吃进肚里却无任何害处,老丈若想保住这些鱼苗的性命,只需将几棵化木香砍去即可,没有叶片再落入水中,您也不必为难了。”说着,周清站起身子,望着茂密的山林,细眉紧紧皱起。
老汉放下竹篓,两手在衣裳上蹭了几下,问,“听口音,你们是京城人士?”
谢崇站在夫人身畔,略微颔首。
只看这俩人俊朗的五官,以及周身的气度,老汉便猜出他们身份不凡,但他散漫惯了,倒也不怕权贵官宦,开口道,“老汉在这儿住了几十年了,从来没见过什么山洞,不过有个地方跟山洞差不多。”
“什么地方?”事关谢崇的身体,周清难免有些急切,紧紧攥住男人的袖口,掌心渗出了点点细汗。
老汉弯腰捡起烟杆,在青石上磕了两下,将烟灰倒出来,“山中有一棵枯死的老榕树,树心中空,头几年有只花鼠在树里,也不知咬到了什么,竟有树脂似的东西往下落,带着浓浓香气。”
谢崇拍了拍清儿的手,以作安抚,他冲着老汉拱了拱手,正色道,“还请老丈引路,待找到了那棵枯树,我们必有重谢。”
老汉连连摆手,“无需客气,我无儿无女,有这水塘也能过日子,回头将这几棵化木香砍断,鱼苗也就能养活了。”
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刘百户与叶猛面露惊诧之色,他们紧跟上前,一路往山里行去。周清身为女子,又常年呆在京城,体力有些不济,但她不想拖后腿,即使面颊涨成了桃粉色,脚下磨起水泡,依旧不声不响地跟在老汉身后,汗水汇成小流,不住往下滚落。
瞥见小妻子这副模样,谢崇黑眸中溢出丝丝心疼,却什么都没有做,只因他知晓清儿好强,要是自己强行将人背起来赶路,恐怕会让她更加难受。
山路难行,也不知走了多久,老汉终于停住脚步,指着前头那棵粗壮的枯木,道,“瞧见树洞没?就在那里,这棵老榕树干枯了几十年,亏得地方偏僻,否则早就被人伐倒当柴火了。”
飞快地冲到树洞边上,周清蹲下身,捻起地上的泥土,放在鼻前仔细闻着味儿,面上涌起阵阵狂喜。
这是伽阑的味道,蜀地根本没有沉香木,这里一定是藏香之处!
枯死的榕树生的十分高大,两人都无法合抱,光是那树洞都能容纳一名成年男子,只可惜内里漆黑一片,她也不敢贸然进去。
皱眉思索片刻,周清从腰间的布兜里摸出菖蒲,绑在树枝上,用火折子点燃香料,探入树洞中不住熏烤。
只过了两息,便有不少蛇虫鼠蚁钻了出来,拳头大小的蜘蛛,黝黑发亮的蜈蚣,以及足有手腕粗细的毒蛇看到那些玩意,她身体僵硬了好一会儿,等菖蒲燃烧殆尽,又换了其他驱虫的香料,足足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