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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李文柏故作不悦地拉长声音:“施老爷子这话不对吧?意图殴打朝廷命官是何罪名,大齐律上可写得清清楚楚,依施老爷子的话,难不成是想要包庇于他?”
意图对朝廷命官暴力相向,按照大齐律是形同造反,如果真要上纲上线,要诛三族也不是不可能。
施五还没说话,跪在地上的壮汉先忍不住了,腰杆“唰”地直起来,指着李文柏大喊:“小子!五爷愿意给你个面子是你的福气,可不要欺人太甚!”
真是难得的猪队友啊。
李文柏心下已笑翻了天,面上却越发不满:“哦?依你所言,当今圣上亲命的朝廷命官,在这交合县却是做不得数的?”
一顶顶大帽子压下,施五再也难以维持脸上的笑容,眼中似有杀机闪过,偏偏那壮汉浑然不觉,还在滔滔不绝地破口大骂。
眼见场面越来越难以控制,就在李文柏以为施五准备翻脸的时候,一直跟在施五身后,看起来并不显眼的小个子突然动了。
只见他一个箭步冲到壮汉身边,手起刀落,一道泛着血色的寒光闪过,李文柏阻止不及,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壮汉的头颅已然落地,双眼还保持着愤慨瞪大的样子。
小个子收刀入鞘,重新站回到施五身后,眼中一丝一毫的波动都不曾有过,似乎杀人对他来说和杀猪宰羊没什么区别。
李文柏深吸一口气:“施老爷子这是何意?”
施五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他那如沐春风的笑容,闻言云淡清风地解释:“此人犯下大罪,竟敢使大人置身险境,差点犯下不可挽回的罪过,用性命赎罪也是理所应当,不知大人可消气了?”
没想到这个施五下手竟如此之狠,李文柏很快镇定下情绪,脸上摆出勉强接受的样子:“既然老爷子已经动了家法,本官便就不再追究了,时辰不早,入席吧。”
楼下的骚乱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二楼的热闹,登上楼梯后往下一看,早有仆从模样的人将尸身全部收了去,正在清洗台阶上和道路边的血痕,一切井然有序,并没有任何人露出惊慌的模样,看起来早已习惯类似的活计。
看来这施五不知是称霸一方的豪商,还是个手中沾满无数条人命的狠角色啊。
如此人物,不除不行!
施五热情地拉着李文柏的胳膊入席,并不知道身边这个似乎被死人吓得不轻的年轻人已经暗地里给他判了死刑。
草草见过礼之后,李文柏被众人请上圆桌的上座,施五陪坐在右边,整桌全都是陌生的面孔。
余光看到窗边,李文柏发现孔正被安排在靠近楼梯的末席入座,周围作陪的人看起来也比其余桌寒酸上不少,不用想,肯定是施五的手笔。
虽然孔正不过是个从八品的芝麻官,手中又无实权,在这些地头蛇看来的确没什么分量,但一般而言,多少也会顾忌些彼此的面子,明知道两人是同科进士的前提下还这么干,除了故意而为外没有任何解释。
手法虽简单粗暴,但如果孔正是那等醉心权术之人,恐怕接二连三被这么区别对待,早早地就会心生不满,和李文柏划清界限了。
“大人。”施五带着笑意的嗓音打破了李文柏的思考,“老朽给您介绍,这是本县县尉,老朽的女婿,蒋勇。”
左手边一年约三十多岁的青年人起身抱拳:“下官蒋勇,见过县令大人。”
李文柏也不起身,随意拱了拱手,示意他知道了。
蒋勇表情一滞刚想发作,被施五制止住,于是冷哼一声,不忿地坐了回去。
施五又指向桌尾的一人:“这是我交合县的捕头,名叫钱德兴,似乎和大人还是旧相识呢。”
钱德兴?莫名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李文柏顺着施五指的方向看去,心中猛地一咯噔——不是那个关中军的军医钱德兴又是谁?!
之前钱德兴被他的徒弟赵杆窜戳着在军营中搞事,在不知不觉中成了白夷的探子,后来在乱军中脱逃不知所踪,没想到竟摇身一变成了交合县的捕头,居然比之前在关中军更上了一层楼。
军医虽说执掌军医营,手下满打满算也不过两个徒弟,根本谈不上实权,捕头就不一样了,虽然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吏,但手下几十号捕快衙役,几乎称得上是手握县里百姓的生杀大权。
“许久不见,钱军医竟然在这里当上了捕头。”李文柏皮笑肉不笑,“真是士别一日当刮目相看呐。”
钱德兴笑眯眯地弯腰:“不敢,小的钱德兴,今后必尽心竭力为大人驱使。”
李文柏无可无不可,施五也不在意,接着介绍了席上的其他人,都是在交合及周边颇有名望的豪商,其中也不乏书香门第和西州的世家大族。
与其说是引荐,还不如说是施五在堂而皇之的展示影响力——他们敢不买县令的面子空留一座县衙,但只要他施五一声令下,还不都得乖乖在席上陪坐?
加上县丞是施五自己,县尉是女婿,捕头虽谈不上亲戚,却明显也已经为施家马首是瞻,这交合县从上到下里里外外,都被施家的大网罩得死死的,让人透不过气。
可李文柏打得就是砸场子的主意,并不打算配合施五演戏,酒过三巡,气氛渐渐热闹起来,李文柏却突然“咚”地一声将茶杯磕在桌上,怒喝道:“蒋勇!钱德兴!”
蒋勇和钱德兴莫名其妙地对视一眼,没立即回应。
李文柏却不依不饶地杠上了:“县尉蒋勇!捕头钱德兴!听不见本官说话吗?!”
施五中眼神示意蒋勇二人顺着点,看看这个年轻的新县令究竟想干什么。
李文柏还在继续:“你们两个!一个是朝廷命官,一个是交合排的上号的吏员!你们告诉本官,今日不是休沐,你二人白日不在县衙,都滚去了哪里!”
“这。。。”没想到李文柏会在此时发难,蒋勇犹豫半晌,笑道,“大人息怒,下官是带着钱捕头出城办案去了,大人初来乍到没来得及打招呼,这才有了误会。”
“是啊是啊。”钱德兴也跟着附和,“交合周边治安一向不好,县尉大人日理万机,这才没来得及在县衙迎接大人您呐。”
“扯淡!”李文柏怒斥,“一派胡言!去查案,去查案能搬空县衙吗?怎么所有的衙役和书吏都不在啊!依本官看,你们一个一个的都是玩忽职守!本官一定要上奏朝廷!”
“大人。”施五拉住李文柏的胳膊,“大人醉了。”
“本官又没有喝酒,喝醉之有?”
施五见着李文柏闹得太过,沉下了脸,“大人是醉了茶罢。县衙太过破败,大人也看到了。在那种地方办公实在是有损朝廷颜面,下官这才擅作主张,把办公的地方挪到了下官的庄园里,只等大人回来主持公务啊。”
“我不信!”李文柏冷笑道,“一群玩忽职守的家伙!本官要上奏朝廷,本官羞于与你们为伍!”
说着,竟然不顾施五的阻拦怒而离席,竟是直接离开了。
饭席之后()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反应过来之后噤若寒蝉;都缩着头想把存在感降到最低;生怕在这个时候触了五爷霉头引来杀身之祸。
最先回过神的蒋勇气不打一处来;怒道:“给脸不要脸的家伙!父亲大人;小婿这就去追!拖也要把他拖回来给您请罪!”
“大人所言正是!”钱德兴慌忙跟着表忠心;“五爷;交给小人,小人这就领着弟兄们去追人!”
先前亲手杀了那壮汉的小个子更是浑身冒着杀气,似乎只要施五一点头;就会飞身而出去取李文柏性命。
钱德兴等众人说完才“啪!”地一声吧筷子摔在桌上:“嚷嚷什么,都坐下吃饭!”
“可是!”蒋勇面色气得涨红,“父亲;那小子竟敢在这么多人面前不给您面子!”
“何必和一个毛头小子置气?”
蒋勇这才不情不愿地坐下;一口将杯中酒灌了个干净:“父亲,小婿还是气不过!不能就这么算了;不然被一个黄毛小子落了面子;施家的脸面往哪儿放!”
“你啊;太年轻。”施五还是那副不急不缓的模样;“李大人比你还年轻;年轻啊就是会气盛;不知道世间险恶。”
听出施五话中似有深意,蒋勇眼睛一亮:“父亲有计较了?”
施五没直接回答,而是看向钱德兴:“小五啊;弟兄们可都安置好了?”
“您就放心吧。”钱德兴拍拍胸脯;“上到衙役下到书吏,都老老实实在家蒙头大睡呢,有呆不住的,也只拿着您的赏买了酒肉自个儿闷在家享受,绝不敢在外面花天酒地让人拿了把柄,就等着您的吩咐呢。”
“好。”施五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再歇息几日,咱们这位县太爷远道而来,让他再休息几天。”
“好主意!”蒋勇大笑,“没有衙役书吏听用,他李文柏在交合人生地不熟的,看他能撑几天!”
施五这才露出了些微笑意:“好了,别为了个毛头小子搅扰大家胃口,都吃吧。”
话音刚落,施五余光突然看见孔正沉默地坐在席间,正大口大口地喝着闷酒,似乎一点不把刚才的骚动放在眼中。
施五眼珠一转,端着酒杯笑眯眯地行至孔正跟前:“这位想必就是咱们交合新人的监察御史,孔大人吧?”
再说李文柏这一边,到了卧房里,李二吩咐门外的护卫注意周围动静,紧闭上门窗,再回头时,李文柏双眼清明。
“如何?”李文柏问,“没钉子吧?”
李二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闻言回道:“回府时后面跟着些尾巴,一直跟到县衙,前院大堂有人来过的痕迹,但后院还算干净,兄弟们都仔细打扫过,没发现什么。”
“果然如此。”李文柏冷笑,“这个老狐狸倒还算谨慎。”
李二笑:“还是大人技高一筹。”
“不是我技高一筹,不过是占了年幼的便宜罢了。”李文柏揉了揉额角,“交给兄弟们的任务,有什么结果?”
“一切正如大人所料。”李二义愤填膺,“衙役、捕快、书吏,几乎都窝在家中没有出门,根本不是跟那县尉说的一样!”
“没什么好惊讶的,都是老一套。”李文柏走到茶几边灌了口凉水,“你信吗,明日,县衙里还是这样,一个人都不会有。”
李二瞪大眼:“不至于吧?他们就不怕您参上一本?”
“怎么参?这天高皇帝远的,别说奏折,恐怕连家书都出不了交合城门。”李文柏说道,“幸好老夫人把你们派了来,不然本官就真的两眼一抹黑,只能暂时向他们低头了。”
李二把胸脯拍得梆梆直响:“您就吩咐吧!小人们刀山火海绝不含糊!”
李文柏点点头:“让你们清点府库里的衙役制服,都清点得如何了?”
“兄弟们都算过了。”李二说,“衙役、捕快的制服府库里都挺多,就是佩刀不多,还都是些劣质玩意儿。”
“佩刀你们都有,无需动用府库里的。”李文柏笑问,“怎么样,当惯了兵,想不想试试在县衙当差的滋味儿?”
李二会意,当即笑道:“好久没当差吃饷,兄弟们私下里聊起来,还都有些惦念呢。”
“好,让弟兄们连夜换好衣服,明日一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