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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他转身，像往常一样，准备离开，他没忘了还有许多公务等着他去处理。
只是，身后的阁楼里传出的细微声响，让他迅速顿住脚步，回身看去。
自那终于打开的阁楼正门，颤微微地走出一个面容憔悴的女子，虽然穿着还算整齐，发丝也不凌乱，但她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在透着死寂的气息。
她略略抬起头，看向清晨的骄阳，但那更加消瘦的脸颊，和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眸，让他这个见惯生死的慕府少主都为之心酸。
他身形闪掠之时，便已到了杨新叶身前，若不是他伸手快，杨新叶那软倒的身形，就要自楼前的木栏栅上摔到院子里。
他打横抱起杨新叶，三步并作两步地往阁楼里行去，将她放在软榻上，又吩咐人去准备吃食。
这才回身看向杨新叶，轻声道：“你总算肯出来了，我不管你经历过什么，但只一样，你活着，所有的事，才有希望。”
“还有希望么？没有了，什么希望都没有了。”杨新叶的声音低得只有他能听清，气若游丝般的令人心碎。
他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形容枯槁的女子，与之前那个如龙似虎的要强假少年联系在一起。
若不是他在一次外出中，看到她浑身是伤地倒在草丛里，也许，她已经死掉了。
“只要你活着，就有希望。”看着她布满血丝的双眼，他第一次觉得任何言语，在此时此刻都有些苍白无力。
“不要伤心，要好好活着。”狐狸的话又在她心间想起，那日大战的情景，在这半年的每时每刻，她回想了无数遍。
只是此时，她的眼里再也没有泪水可流，她觉得双眼干涩得生痛，让她不自觉地合上眼睑。
长长的眼睫在她脸上形成一双好看的蒲扇，唯一让人觉得触目惊心的，便是她眼角流下的淡红色的水珠。
“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只是你如此伤心难过，让你在乎的人知道了，他恐怕会比你更难过的。”慕无双实在是不知如何开导一个如此伤心的人了。
他看到流泪的人无数，但看到泣血的人还是第一次，让他心惊的同时，也让他感动。
他想，那个让她伤心的人，所付出的，一定比她多，才能让她几乎是死过一回。
“慕无双，我这个样子，让你见笑了吧，只是，你为何要救我？”杨新叶依然没有睁开眼，她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眼下如何难看。
慕无双在软榻前的椅子上，正襟危坐，看着她苍白的容颜，道：“我慕无双本不是铁石心肠之人，何况遇险的人是你。”
杨新叶低低地道：“你若让我死去，我会很感激你。”
慕无双：“其实我也很奇怪，为何你伤得那么重，还能一息尚存？”
“少主，您要的粥饭送到了。”门外响起慕府弟子的声音，打断了里间两人的谈话。
慕无双忙站起身，走到门前，亲自端过粥饭，实在是，杨新叶现在的样子，他得好好护她体面与周全。
“你相信天机不可泄露吗？”慕无双将粟米粥放在软榻前的案几上，缓声道：“也许事情还有转机，你没有送命，便是最好的证明。”
还有什么转机可言？
杨新叶没有再出声，也没有睁开眼。
“退一万步来说，你不为自己的遭遇报仇，难道也不为你在乎的人报仇吗？我想，他该是为你付出了很多吧，让他白白付出，你可甘心？”慕无双轻抚着那装满白粥的小碗，耐心地劝说着。
想是这句话，点醒了她活下去的欲望，倏地，她便缓缓睁开眼来，虽然那满眼的红血丝，让她的样子显得异常狰狞。
“你说得对，也许我没死，便是因仇恨未了。”她有些吃力地坐了起来，将双腿放下软榻，却摇摇晃晃地几乎站不稳，眼前的重影也让她头晕眼花。
见她终于有了些求生的欲望，慕无双便大喜过望，且不论她是为何而生，只要她活下去就好。
“你先靠着。”慕无双忙自房间的柜子里抱过棉被放在她背后，扶着她半躺下，方道：“你要好好修养，这么久未进食，还不能吃饭，连小米粥，每顿都只能喝半碗，我会亲自送来，不，我就在这里照顾你。”
慕无双自己都有些意外，平时一天说出的话，都没有今天的多。
“让慕少主亲自照顾，我怎么敢当，安排个侍女来就好了。”杨新叶喝下一口慕无双亲手喂来的白粥，便倔犟地接过了碗和勺子。
尽管她拿着碗和勺子的手都在轻轻颤抖，她也强撑着三两下将粥喝完。
看着她脆弱又要强的样子，慕无双都不自觉地红了眼眶，试想，在这世上有多少像她这样的花季少女不谙世事，却唯独她小小年纪便要饱经风霜。
“你先躺着养养精神，我让人将公文送到这里来。”慕无双站起身，端起装着小碗的托盘。
杨新叶闻言，轻声道：“其实不必如此，你去忙你的吧。”
慕无双顿下步子，道：“我自有分寸，你这个样子，还不宜让外人看到，等你养好了气血，我再另作安排。”
话说完，也不待杨新叶再说什么，便抬步走出里间，珠帘轻晃之时，他便也到了外间正殿，小声吩咐着一切，生怕打扰到杨新叶歇息。
见他如此坚持，杨新叶也不再说什么，靠在被子上，沉沉睡去。
许是心中有了期盼，她在这一觉里，睡得稍稍安稳。
对于她来说，不管是之前的满怀希望，还是如今的满腔仇恨，只要她有了想要实现的目标，那么，她的未来，将有路可走，哪怕是血雨腥风一路荆棘，她也毫不畏惧。
见她睡得恬静，慕无双还不放心地进来看了两次，虽然她依然愁眉深锁，他也不忍打扰她半分。
直到夕阳西下，杨新叶才自沉睡中醒来，许是吃了些东西，她的头也不那么晕了，坐起的身形也稳了许多。
只是还是提不起半分力气，连站起的步子，都像是在飘。
第205章 沉寂的心（）
她这细微的响动，也没逃过外间安静做事的慕无双，一眼瞥见她坐起的身形，他忙自身边的炉火上取下早已煨好的药膳，端了进去。
虽然在这七月的天气里，房间里置个小火炉实在让他有些不习惯，但他愿意，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感觉可好一些？来，把这碗汤喝了。”慕无双将汤碗以湿布托好，再递给她。
有了之前她自己吃粥的前例，他也不再矫情了，况且他印象中的杨新叶，一直都是个要强的女子。
“谢谢。”杨新叶抬眼时，便看到了他额角那些细密的汗珠，她接过汤碗，边晾着汤边低声说道：“你在外间置了炉火？”
“嗯。”慕无双看了她一眼，他不是没发现，在这种盛夏时节，杨新叶躺在炉火边，靠在棉被上，竟无一丝清汗，可见她在此次劫难中，是身心俱伤。
“让慕少主如此照顾，新叶心中万分感激。”话音落，她也将碗中的汤一口气喝完，连汤勺都没用过。
“还有么？”杨新叶将碗递给慕无双，话语更是直截了当。
慕无双怔了一下，笑了，道：“有是有，不过你得半个时辰后才能喝第二碗。”
看着她这么急着想要好起来，虽然他心知她是为复仇而活，但他也略略放心，只要活着，怎样都好。
听他如此说，杨新叶也不再多说什么，看看窗外夕阳的余辉，她的神思又有些游离起来。
见她这个样子，慕无双忙将碗放在身边的案几上，道：“你是想出去走走么？”
“不，我是想闭关了，还请慕少主明早派人送来药膳。”杨新叶的语调依然淡淡的，缓缓的，带着倔犟要强的清冷，又像是大病初愈的普通人。
慕无双微微轻笑，道：“好。”
翌日，清晨。
当杨新叶出得寒梅空间时，慕无双已经站在清音阁的门外等着了。
在他身边，站着拿着托盘的侍女，和在清音阁守了一夜的亲信弟子，全都静默不言，个个都跟个木桩子似的。
杨新叶拉开殿门，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入眼的，是丝丝缕缕耀眼的阳光，和慕无双嘴角噙笑的俊朗脸庞。
但今日出现在慕无双眼中的杨新叶，已经与昨日大有不同了，那身穿戴整齐的水蓝衣衫，和玉钗轻挽的墨发，衬得她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虽然还是瘦得像是一阵风都能将她刮倒，但他一眼就看出，仅仅一夜，她身上的暗伤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细细看去，除了那有些深陷的眼眸，和针尖都挑不起半点肉的苍白脸颊，其他都在慢慢恢复。
说实话，她的恢复速度已经很惊人了，这要放在普通人身上，或是没有归元决的人身上，想要达到这种迅速，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之前是她自己一直赖着不想好罢了，或者她就没有想过要治好她自己。
泡好温泉后，她便在灵湖边的灵气里养了一夜，她也理清了她要做的事，或要找的人。
只要她活着，有些帐，她会一样一样去找那些人算个清楚。
“气色好很多了，不错。”慕无双看着她笑了笑，转身接过侍女手中的托盘。
侍女便对着慕无双和杨新叶低低一福，转身离去。
杨新叶侧身站到一边，慕无双也抬步走进殿门。
当外面的弟子刚想伸手拉上殿门时，杨新叶的声线便传了来：“将门开着吧，空气好一些。”
那个弟子闻言，忙低头微微行礼，退回原地。
慕无双将膳食放在正殿的圆桌上，道：“你若肯早些出得清音阁，身子也早就养好了，平白受这许多罪。”
杨新叶也在桌边坐下，接过他递过来的汤碗，轻抿了一口，方道：“我受罪是应该，倒是让少主白受了许多罪。”
“只要你好起来，一切都值得。”慕无双看着她将汤水一饮而尽，竟比他自己食用都要让他开怀。
再接过他递来的半碗白米粥，杨新叶方淡淡开口，道：“慕晨曦在哪里？”
然而，她喝了两口白粥都没听到慕无双的话语，她不由得将勺子放在了粥碗里，抬起眼睫看向坐在桌边的慕无双。
看到他的脸色阴沉如水，杨新叶的心也跟着沉了沉，她只希望他说出的答案不要太坏。
“晨曦，自东临撤退时，连带着去接应他的慕府弟子一起，尽数遇难，他一手建立的拍卖行，也毁于一旦。”慕无双说这些话时，眼里氤氲的泪光，和脸上的愤恨与难过，任何一样都胜过杨新叶数倍。
“夜、浔。”杨新叶双手支桌，眼泪滴落时，那清晰的两个字，也自她的牙缝里蹦出。
“你所受的伤，也是与那个夜浔交手所致么？”慕无双毕竟是男儿，伤心难过之后，剩下的便是为弟弟复仇，这一点，他自己都觉得与此时的杨新叶很像。
“不，我还没有那个实力。”杨新叶缓缓平复内心的愤怒与伤痛，当日狐狸与夜浔那帮人大战的身影，再一次浮现在她脑海。
不同的是，如今她眼里浮现的不再是热泪，而是彻骨的寒意和无法消减的愤怒。
慕无双没有再说话，以他见过的杨新叶的实力都不够对方打，那么，定是有人拼了命救下的她，难怪她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