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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延寿没隐瞒:“嗯,办完丧事当天就被芳许他老婆撵出来了。”
丁汉白莫名好奇,贱兮兮地笑:“没分点家业什么的?”
“分了,就那三口箱子。”丁延寿说,“芳许早就不动手出活儿了,这些年一直折腾古玩,病了之后慎语端屎端『尿』地伺候,家里的东西被他老婆收得差不多了,等人一没,他老婆就堵着房门口让慎语收拾,生怕多拿一件东西。慎语把书敛了,料是他这些年自己攒的。”
丁汉白补充:“还有白金镶翡翠耳环。”
丁延寿没见,说:“假的吧,真的话不会让他带出来。”
“不可能,天然翡翠!”丁汉白立即起身,就算纪慎语唬弄他,可他又不是瞎子,再说了,假的至于那么宝贝?他急匆匆回小院,和姜廷恩撞个满怀。
“大哥,我找你。”姜廷恩攥着拳晃晃,“我想进机器房抛光。”
丁汉白带着对方去南屋机器房,瞥了眼纪慎语的卧室,亮着光掩着门,没什么动静。“雕东西了?”他开门进去,在灯最亮的机器房示意姜廷恩展示一下,“我看看。”
姜廷恩摊开手,知道丁汉白和纪慎语不对付,便含糊其辞:“雕了个小姑。”
丁汉白拿起来:“你雕的?”
“对啊,我雕的……”姜廷恩眼珠子瞎转,不太想承认,“吃了个冰淇淋,舒服得下刀如有神,我也没想到。”
丁汉白问:“你现在有没有神?”
他没等姜廷恩回答,攥着南红就坐到抛光机前,不容反驳地说:“我来抛,省得你灵光没开又糟蹋了。”
姜廷恩不服气,但想想反正是送给姜采薇的,又不属于他,那爱谁谁吧。但他不确定地问:“哥,这块真特别好啊?”
丁汉白看见好东西就有好脸『色』:“好南红,画工栩栩如生,走刀利落轻巧,没一点瑕疵不足,水平比可愈尔和都要好。”
姜廷恩心里生气,合着纪慎语藏着真本事,到头来他的水平还是倒数第一。他挺郁闷:“哥,我回了,你抛完直接给我小姑吧。”
丁汉白关门开机器,打磨了一晚上才弄好,抛过光的南红也才算彻底完成。他欣赏着,灯光下的南红透着平时没有的亮度,熟练的技巧撇开不谈,之所以好,是好在线条的分布上。
一颗金刚石没什么,切工好才能成耀眼的钻,玉石也一样,雕出来好看是首要的,细观无暇显手艺水平是高一等,最高等是完成品最大限度的美化料本身,改一刀都不行,挪一厘都过分。
显然,姜廷恩没这个本事,打通任督二脉都办不到。
时间晚了,丁汉白打算明天再给姜采薇,回卧室时经过隔壁,发现掩着的门已经开了。他咳嗽出动静,长腿一迈登堂入室,正好撞见纪慎语在擦手。
纪慎语湿着头发,刚洗完澡,但头发可以不擦,手要好好擦。他没想到丁汉白突然过来,举着手忘记放下:“有事儿?”
丁汉白吸吸鼻子:“抹什么呢?”
纪慎语十指互相『揉』搓:“抹油儿呢……”
丁汉白走近看清床上的护手油和磨砂膏,随后抓住纪慎语的手,滑不溜秋,带着香,带着温热,十个指腹纹路浅淡,透着淡粉,连丁点茧子都没有。
他们这行要拿刀,要施力,没茧子留下比登天还难!
丁汉白难以置信地问:“你他妈……你他妈到底学没学手艺?!”
纪慎语挣开,分外难为情,可是又跟这人解释不着,就刚才抓那一下他感受到了,丁汉白的手上一层厚茧,都是下苦功的痕迹。
“刚长出茧子就用磨砂膏磨,天天洗完了擦油儿?”丁汉白粗声粗气地问,捡起护手油闻闻又扔下,“小心有一天把手指头磨透了!”
第28章()
购买比例不足; 此为防盗章; 24小时候撤销。 纪慎语跟着丁汉白进去; 一路走到更衣室都没晃过神; 原来爷们儿舒坦舒坦就是脱光衣服洗个澡……亏他一路上心如鹿撞。
这空当丁汉白已经脱掉衬衫摘掉手表,一个响指打在纪慎语眼前,说:“琢磨什么呢,动作利索点。”
纪慎语点头动作,把衣服脱下放进衣柜; 他的衣柜和丁汉白的挨着; 这会儿没什么人; 这一间更衣室只有他们两个。
换上浴衣去澡池; 纪慎语亦步亦趋,将走廊的壁画欣赏一遍,还用鞋底摩擦地毯,问:“师哥; 大众澡堂怎么这么气派?”
丁汉白闲庭信步:“去年刚装修。”他半边膀子酸痛; 走路都甩不动胳膊,回话也敷衍了事。其实这澡堂和玉销记的年头差不多,就算一再发展翻修; 也始终叫大众澡堂,没换成什么洋气名字。
澡池挺大,冰青『色』的大理石面; 让人觉得像一汪碧湖; 周围有茶座; 有放东西的矮几。东南角泡着位大哥,闭目养神不像个活人,丁汉白找好位置后解下浴衣扔矮几上,腰间围着浴巾下了澡池。
热水包围,他劳累一天终于放松,长长地叹出一声。
纪慎语也跨进去,被烫得抽抽两下,适应之后和丁汉白相隔半米坐好。丁汉白也不像个活人了,闭着眼睛老僧入定,喉结都不动,睫『毛』都不颤。
“师哥?”纪慎语轻喊,“你是不是泡美了?”
哗啦一声,东南角的大哥起身,池子里只剩他们俩。纪慎语没得到回应,拨开氤氲白气看得清楚些,又问:“烫麻痹了?”
他不是话多的人,更不爱闹,但此刻生生被激出份顽皮。见丁汉白良久不答,他借着浮力挪过去,蹲在丁汉白面前撩一捧水,另一手蘸湿,观音甩枝条似的弄了丁汉白满脸。
丁汉白面无表情,合着眼猛然扬手,把水面激起千层浪。纪慎语溅湿头发脸面,惊叫一声往旁边躲,还没挪走,脚底一滑要栽进去,丁汉白伸手将他接住,用那只酸痛不堪的手臂。
丁汉白总算睁开眼:“闹腾。”
纪慎语挣出对方的钳制:“还以为你灵魂出窍了。”
丁汉白的手掌划过他的后背,上面的厚茧被热水泡得没那么扎人了,但仍然能觉出异样。他在旁边坐好,想起小时候纪芳许带他去澡池泡澡。
他那时候天真,总担心有人在澡池里偷偷撒『尿』,于是死都不乐意跟着去。
现在想想,有点后悔。
这下轮到丁汉白问他:“泡美了?怎么不吭声了?”
纪慎语反问:“有人在池子里撒『尿』怎么办?”
丁汉白从鼻孔挤出一声笑:“水这么清,地方又没游泳池大,谁『尿』都能看见。”他透过水面往纪慎语的下三路看,“谁要是憋不住『尿』了,大家就摁着他喝一壶。”
方方正正的澡池就他们俩,泡得手脚发暖肌肉放松后,丁汉白拎着纪慎语去蒸桑拿。随便找了一间,再端上两瓶汽水,纪慎语想象得惬意,进去后被滚烫的空气熏得险些窒息。
他如遭火烤油烹,只得坐在离炭盆最远的角落,浑身皮肤烧红起来,一口把汽水喝得精光。“师哥,”他觊觎丁汉白那瓶,“我还想喝一瓶。”
丁汉白坏啊:“没钱了。”
纪慎语嘴唇发干,用湿『毛』巾捂着喘气:“那我出去等你吧。”他被丁汉白一把按在座位上,强迫着,挪不动自己屁股,推不动对方胸膛。
他感觉自己蒸熟了,淋上酱油就能下筷子,偏偏丁汉白那个挨千刀的往炭盆里泼水,刺啦刺啦更加闷热。“丁汉白……”他从没想过叫对方大名是此情此景,“我要去见老纪了——”
没说完,嘴里被塞进吸管,他吸上一口汽水,没见成,又续命一截。丁汉白蒸够了,拉上他离开桑拿房,他这条濒死的鱼总算捡回一条命。
纪慎语以为要换衣服打道回府,不料又前往一区,看来要冲个澡。冲澡之前被推倒在床,还扒了衣服,他又饿又累,蒸桑拿还缺氧,晕乎乎地看着天花板撒癔症。
忽然半桶热水泼来,一位穿衣服的大哥将他淋湿,拍着他的胸膛说:“细皮嫩肉的,我轻点。”
人为刀俎,他为鱼肉,纪慎语赤条条地躺着,从左手开始,指缝都没漏掉,上上下下前前后后被搓了一遍。那大哥好没信用,搓到背面忘了承诺,粗糙的澡巾使劲擦,痛意早盖过爽利。
丁汉白就在旁边床上趴着,半眯眼睛,目光不确定,时而看纪慎语呼痛的脸,时而看纪慎语通红的背。他觉得纪慎语就像那块芙蓉石,莹润粉白,还是雕刻完毕的,此时趴在那儿被抛光打磨。
搓完澡去冲洗,洗完就换衣服走人了。终于回到更衣室,纪慎语累得手指头都发麻,一脱浴衣引得丁汉白惊呼,丁汉白掰着他的肩膀:“后背不像搓完澡,像刮了痧。”
纪慎语张张嘴,疲得不知道说什么。
想骂丁汉白一句,可伸手不打笑脸人,丁汉白正笑着看他。想诉苦后背有多疼,可是又不值当,而且丁汉白不是他爸,不是师父,估计也没耐心听。
天黑透了,丁汉白可惜地说:“光我自己的话就楼上开一间房,睡一宿。”
纪慎语心想,下次吧,下次他肯定不跟着来。
到家早错过饭点儿,连剩的都没有,丁汉白不害臊地缠着姜漱柳求夜宵,连《世上只有妈妈好》都唱了。姜漱柳不堪其扰,挽袖子蒸了两碗蛋羹,嘱咐端一碗给纪慎语。
丁汉白端着碗回小院,在石桌前落座:“纪珍珠,出来!”
他少喝半瓶汽水,吼声沙哑,全凭气势。纪慎语穿着短袖短裤跑出来,膝盖手肘都因搓澡透着粉气,重点是两瓣薄唇油光水亮,一看就是吃了什么东西。
纪慎语如实招来:“小姨给我留的馅饼。”
丁汉白摔筷子,这个姜采薇,谁才是她亲外甥?心里没点数。纪慎语以为对方发火,赶忙跑回去端馅饼,就着月光和灯光,拼凑出一桌有羹有饼的夜宵。
两个人饿极了,比着赛狼吞虎咽,整餐饭都没讲话,只有咀嚼吞咽声。盘光碗净,丁汉白的筷子从桌上滚落,吓得纪慎语陡然一个哆嗦。
“至于么?”丁汉白哭笑不得。
纪慎语小声说:“我有一次晚上找东西吃,正好师母起夜去餐厅倒水,我在厨房掉了筷子被她听见。”
纪芳许一向主张晚饭吃半饱,所以家里从来不多做,纪慎语那时候抽条长个子,每天半夜都难捱得很。丁汉白听完问:“听见之后怎么了?”
纪慎语捡起筷子:“没什么。”
没什么不至于吓得一哆嗦,丁汉白顾着自己好奇,非要探究人家的旧疤:“骂你了?”
纪慎语偏头看花圃里的丁香,小声说:“打了我一耳光。”
丁汉白暴跳如雷:“你师母那么泼?!吃点东西就打人?!”他的反应太大,惹的纪慎语转回头看他,但那张脸没什么表情,不哀切不愤怒,薄唇白牙一碰,也没说什么怨恨的话。
“我不该偷吃。”纪慎语都记得,师母骂他妈偷人,骂他偷吃,的确无法辩驳。他把碗摞好,洗干净送回厨房,再回来时丁汉白还坐在石桌旁。
桌上多了两盏绿茶,他只好再次坐下。
丁汉白轻啜一口,把茶盏挪来挪去,丝毫不心疼杯底被磨坏。挪了半天,停下后问:“杯子里有什么?”
纪慎语答:“绿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