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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彦扔了桃核,将聚骨扇打在手心,云淡风轻道:“我是被陷害的,这些姑娘定然是被他人下了咒。”他声线清软,眉目流转间尽显风流。
鸨儿急道:“顾公子既说姑娘们被下了咒,那敢问公子如何证明此事与你无关?”
顾彦轻笑,起身向前走了些许,与鸨儿尚隔着一步的距离时,他将手中的聚骨扇缓缓拉开,掩住了半张俏秀小脸,凤眼满载风情,调侃道:“你囔什么?要不然,我也摸下你的脸,拍下你的臀,让大伙儿瞧瞧你能不能老来得子?”
言出,登时哄堂大笑,鸨儿羞怒十分,正欲回嘴,只听游龙喝到:“顾公子当真是放肆!”
顾彦挑起凤眼,这才将鸨儿身旁,板着脸的游龙看进了眼里,嘴里啧啧两声,悠悠道:“游大护法来管顾某的闲事了?”
游龙严色道:“既是四时镇的事,又怎能是闲事?”
顾彦转脚迈了两步,靠近游龙后,一双凤眸递出丝丝媚意,竟伸手攀上了游龙的衣襟,嘴里笑道:“不知游大护法打算如何解决此事?”
游龙见他举手投足甚是轻浮,正欲将他的手挥开。顾彦却像预料到他的此举似的,回手停在空中,尔后花枝乱颤地笑了起来。
覃曜估摸着,这顾彦莫不成是个断袖?还是躺下面那个?
游龙强压满腔怒火,若换做平日里有人如此相对,他定会好生训一回对方。不过现如今,他只是抬起右手,双指划过顾彦的印堂。
那是再熟悉不过的感应,穿梭过时空而来,果真是孕气!
游龙说,他会彻查此事,并让鸨儿将那八个姑娘隔了起来,说是等他处理好了顾彦身上的邪气,自会回来解决。尔后从莳花馆里带走了顾彦,直直往镇边的破庙方向行去。
夜露苍寒,遮云闭月。几人行在万籁俱寂的小道上,覃曜突然冒出一句:“游护法,顾公子再怎么说也是四时镇有头有脸的人物。即便是你想将他藏起来,也总不能委屈了人家在破庙过夜不是?”
闻言,游龙脚步一滞,走也不是停也不成,继而又听覃曜道:“若是你怕令夫人不愿将顾公子留在舍中,不如让顾公子到我们那里去。”
穆临归不知道覃曜打得什么算盘,只顾急道:“别啊!他这满身邪气的,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啊!到时候别给惹上了!”
游龙略一沉吟,觉得覃曜此言甚有道理。
顾老爷在四时镇好歹也是一方世家,在查清此案前,虽不能放顾彦回去,却也不可将他带回自己家,毕竟家中有唐棠端着,她若见了,定会怒言。既然覃曜有这个心收留顾彦,倒不如遂了她的意思,也图个自己方便。
到了院里,游龙却不敢轻易离开,他施了一方结界,将顾彦困在了房中。顾彦倒是好,什么也没问,漠然地仿佛是意料之中的事。
待游龙和穆临归皆歇下了,覃曜才拽着覃疏行到院里,隔着木窗,眼风扫过里头淡然而坐的顾彦。
“不知姑娘让顾某留在此处,意欲何为?”却是顾彦先发问。
覃曜在一旁抄着手不答,覃疏的嘴角携了笑,闲扯道:“听闻七日后便是顾公子的婚期?”
顾彦挑眉,不屑道:“这与你们何干?”
覃疏把着窗上悬挂的蒜串,视线在他身上游了一游,说:“眼下的局面,这婚怕也是要拖一阵儿了。”
顾彦不再淡然,微怒道:“你们到底想怎样?”
覃疏浅笑:“这话,应该是我们问你。顾公子婚期在即,还去莳花馆作甚?不怕荷家寻你个麻烦?”荷华作为护法,她的父亲也跟着沾了光,自是旁人得罪不起的。
顾彦说:“笑话,我顾某还没怕过谁!”
覃曜沉思半晌,开口的第一句竟是:“你不是顾彦!”
顾彦听了这话,瞬敛了嚣张的神情,急忙回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不是顾彦,难不成还能是你老爹子?”
覃曜嘁了一声,转身回房。而覃疏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顾彦,掏了掏耳根子,也拂袖离去。这家伙,说话真不能入耳!
梅雨霁,暑风和,高柳乱蝉多,方觉已是深夏。天儿说变即变,充裕的雨水将整个镇子笼在一片氤氲之中。
顾彦已在院里住了些时日,穆临归闲着无事便管了他的一日三餐,如同看管犯人一般。而游龙则去调查顾彦为何会染上孕气一事,已是两日不见踪影。
覃疏坐在屋内,一身绿沉衣衬得他眉眼淡淡,骨节分明的手指,几经转动,便将剥好的糖炒栗子,一个接一个地放在碗里。
穆临归途径窗外见了此景,伸了手进去欲拿,却被覃疏一掌挥开,穆临归捂着手吃痛,剜他一眼,咬牙切齿道:“你,重色轻友!”言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穆临归说这话全然是起源于前两日,他听到的一番对话。
那日,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覃曜就着一方芦席,斜倚在院内的梨树下,略有出神地望着远方,说:“想来人世也到了栗子成熟的时节,我对糖炒栗子还真的想念得紧,这馋虫爬得我直痒痒。”
覃疏以手撑颔,听了这话,抬眸瞧去,几束霞光筛落于她眉发之间,晕染开来,眸角眉梢,皆为挪不开眼的诱人风情。
覃疏唇角勾起,啧了啧,说:“除了酒,也总算是有样还能让你记挂的吃食儿。”
覃曜眼眸澄静,嗔道:“人家还想吃鱼,你凑过来让人家啃一口。”
“我倒是乐意得很。”覃疏浅笑,尔后躺在她腿上,将脸凑到她眼皮子底下。
对方望了他半晌,尔后略略低头,果真朝他的薄唇啃了上来。覃疏反手揽住她的背,将其拥入怀中,唇齿间瞬时漫尽了对方的独有气味。唔,还有她昨夜里,残留于舌尖的淡淡酒香。
而这一幕,恰巧被檐下的负手而立的穆临归看尽了眼里,无端地觉得胸口发紧,竟又出现了隐隐的心疼感。
第52章 稻草人(三)()
后来,覃疏特意到镇上,托了常在人世走动的魔界商贩带些糖炒栗子回来,眼下剥好的栗子已是一碗堆尖,他手腕翻转,微微捏了个诀,以保持糖炒栗子刚出锅的腾腾热气。
一道携着烟雨气息的白影推门而入,来人玉脂般的手指轻点了点覃疏的额心,尔后落座在他对面,嘴里赞道:“真乖。”
覃疏本不服她这种举止言行,欲回上两句,但当抬眸看到她恣意的笑容时,便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唇角。
比起从前,她的笑容不知明媚了多少倍,如今的她,新生的她,卸下担子后的她。
覃曜将目光移向窗外,穿过梅雨时节惯有的斑斑细雨,定在对面房里那个泰然静坐的身影,华服加身,静谧贯始。尔后她又垂了眼皮,用手抵着额角,轻声道:“也不知,游龙何时来带走她?”
覃疏随手倒了杯茶,尔后用茶水清理着被糖炒栗子弄脏的指甲,淡淡道:“我还没问你,顾彦是个女子,你是几时看出的?”
当夜游龙将其从莳花馆带回院里后,覃曜便同覃疏说,她寻思着顾彦是女子。是以,他们才去找顾彦说上两句。本意是从顾彦嘴里套点儿话,谁知她几句话下来,覃曜完全不想再继续下去,所幸作罢。
“我听闻的顾彦可并非断袖,即使是,却也不会这般娘!你再瞅瞅咱院里这个顾彦,对游龙举止轻浮,言语之间……”覃曜觉得扯得有些远了,顿了一顿,随即拉回了主题:“重点是,她身量娇小,即便是故意粗嗓子说话,也不难听出是个女声。”
谁知覃疏却转了话锋,一双桃眸熠熠生辉,笑得意味深长:“看来阿曜对断袖甚有研究啊?”
“那倒没有。”覃曜嚼着栗子,香甜酥润益满舌间,真是可口至极。那头却优哉游哉地冒出一句:“我听闻,轻酒上神是个断袖?”
覃曜一愣,待咽下了嘴里的栗子,才挑了眉,缓缓道:“你从何处听闻?”
覃疏怕她口渴,沏了杯茶,一面说:“这三百年,我走过不少地方,闲人野闻,自然也入耳不少。”
“哦。”覃曜接过茶盏,应了一声,竟是头一回说起了轻酒,“我也曾问过他,既有所念,为何不去寻那个人?可是他说,世间有轮回之道,一旦旧人不在,喝下孟婆汤,换了副皮囊,即便是魂魄不改,无论轮回多少次,也再不可能是从前那个人。他还劝我,莫要太执着,呵。”
覃曜最后这一声轻笑听进了他耳里,却说不出是什么意味,只是默了片刻,问道:“所以,知相是不是孟不语转世,也没这般重要了?”
“可以这么说。”覃曜点了点头,吐了一口重气,道:“只是那把孔雀长刀,我留着也是积灰,倒不如赠给有缘人。”
覃疏淡了眉,眼底无端生出一股黯然,若有所思地说:“你真是,看得通透。”
只愿你,能一直这么通透,莫要被世俗纷扰再卷进去。也请你,像轻酒说得那般,莫要太执着。当执着成了执念,便是无底深渊。
覃曜盯着他,对方眉目流转之间透出些不寻常,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如何也说不上来。半晌,只是软软地唤了一声:“阿疏。”
覃疏被她的眼神看得略感不安生,垂了眸子,端起茶,勉强应了一句:“嗯。”轻酌了口茶,放了茶盏,却见覃曜仍是略显出神地望着他,便拂袖揉了揉她的脑袋,柔道:“怎么了?”
覃曜摇了摇头,挤出一句:“没事。”
“那依你之见,这个顾彦是谁?真正的顾皖又在何处?”覃疏扯回正事。
覃曜敛了疑虑,抿了口茶,说:“这我可不知道。不过这个顾彦的真身似乎是死物,我在她身上嗅不出一丝生灵该有的气息。”
覃曜的断定能力,在笑妄谷便练了个十拿九稳,对此,覃疏深信不疑。
“死物?”覃疏皱起好看的清秀眉间,抚了抚下颔,疑道:“有无有可能是稻草?”
“何解?”无端地猜测让覃曜一怔。
“我看到她的发色有泛黄的迹象。”覃疏满目认真地一答,尔后见覃曜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又心虚道:“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也只是猜想。”
那日在知相百岁宴上,荷华说的话在覃曜的耳边响起:“我听闻顾家少爷曾是瞳生双眸,后来啊,又好了。”
瞳生双眸!
瞳生双眸,一双瞳,一分二。世间奇人异事,书中皆有所记载。覃曜脑中闪过一丝豁悟,泉间清水般盈盈笑道:“说不定,你还真蒙准了。”
覃疏不解:“真是稻草?”
“先陪我去趟铸刀铺,瞄一眼所谓的杨寡妇。”
尔后,他们让穆临归看守顾彦,前往游龙家的铸刀铺。
站在小巷的粉墙外头,他们见四下无人,便甩了个诀跃上高墙。透过肆意丛生的青苔,郁郁葱葱的榕树,隐约能见院里房内,坐着一名柔和多娇的青衫女子。
她微垂着头,手执绣针,花随玉指添□□,鸟逐金针长羽毛,一情一意皆赋予这方丝帕之上。这位面容温婉的女子,想必这就是游龙口中的杨寡妇。
“你们在做什么?”一道充满疑惑的男声在身后响起,却好似刻意压低了音调。
覃疏闻言率先跃下墙头,回身对游龙扬起一抹清澈的笑容:“游护法,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