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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好男人离我而去,事业更象是将我敲在孤单行刑柱上的钉子,理想,这样的理想也变成了地狱里的阳光。
如今再让我说自己的理想,我亦无法回答。
我对着老刘苦笑,老刘走近我,拍我的头:“可怜的展颜。”
我顶嘴:“我只是运气不好。”
他揉我的头发:“可怜的,运气不好的展颜。”
我反击:“但我可以天天晒太阳。”
他笑得快喷眼泪:“你可以么?”
我想起我每日的生活,朝九晚不定,阳光又何曾痛痛快快洒到过我的身上?
他又说一遍:“可怜的,运气不好的,晒不到太阳的展颜。”
这次我点头,附和:“原来我的理想,也不过是能天天晒到太阳。”
他拉我站起来:“来,没有太阳,我们晒月亮。”
我们又靠在一起,手拉着手,倚着窗,月下,我慢慢将头贴在魔鬼的胸膛上。再见张闻,我要看着属于我的那片天空了。没有太阳的,同魔鬼一个视界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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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静谧,全身心的放松,是自离开校园后再也没有尝试过的舒泰。老刘将他的下巴顶在我头上,揽着我的肩膀。如此亲密,并不会给我任何不适应感,反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愉快。
夏夜的校园,本就是浪漫的,我看着楼下一对夜归在楼前拥吻的情侣。女孩子的长发被夜风吹起,舞动着,宛若她肆意飞扬的青春。我微笑看着他们,站在四楼都能感受到如火的热情。
然后他们分开,依依不舍道别。我会心微笑,谁没有那么傻的时候,每一次分别都那么难以接受,仿佛分开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女孩子苗条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线,她大约走进了宿舍楼。然后那男人抬头,仿佛在等着属于她的房间亮起灯光。他是想看着灯光亮起才走吧,这年头如此痴心的男人也并不多了。
我好奇心起,想看清他的样子。老天爷一定听到我的请求,他向路边走了几步,然后在路灯的光线里抬头,我清清楚楚看到了他的样貌,那么熟悉的五官,我没法不认出他来。
杜力!
我最好的朋友的丈夫!
如果我还相信爱情,那是因为杜力与笑笑。我见过的最坚定的如童话般完美的爱情故事,竟在我面前如此彻底粉碎。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杜力,熟悉之极的脸,同时又如此陌生。昨天晚上我方才去过他家,庆祝他的结婚纪念日,今天中午我才同他的太太见面,知道了他们又将有孩子的好消息。晚上,我便亲眼看到他深情款款同别的女人热吻道别。
信仰一路在坍塌,我一路成长,一路抽走所有相信过的美好信念。但我从没有此刻绝望,什么样的美好都难以保留么?最后一丝纯真都无法保留么?
我晕眩着,目瞪口呆看着杜力离开。我甚至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有脑中一阵阵的轰鸣。
老刘一直扶着我,他的眼里是了然的同情。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将我按在椅子里坐好。
我喃喃:“我就是在这里,也是这么黑的夜里,劝笑笑留住孩子,为了爱情豁出去一切,跟着这男人冒一次险。她还问我,他会不会是个好男人?我记得我回答她,他那时候是个好男人。我记得我说,未来谁也不知道,不能迁就了无知的未来,牺牲眼前的幸福。”
老刘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听着。
我捧住头:“这才几年?相爱的时候,誓言里的时间总是永远。但变心的速度,却是瞬间。”
我呻吟:“笑笑又怀孕了,天啊。”
然后我跑下楼,老刘目瞪口呆看着我。我站到方才杜力最后站着的地方,抬头看着。这幢楼里的大部分人都放暑假回去了,唯有五楼的窗户还是亮着的。
我又飞奔上五楼。
我大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做什么,我是被什么东西冲垮了,我浑身冰凉,只想做些什么,是什么,我来不及思考。
我敲门,那门背后藏着巨大的妖兽,我如临大敌等待门开。
第21章()
她开门的速度超过我思考的速度。我根本没想好如何面对,就已经暴露在灯光下,对着一个干干净净秀气可人的女孩子。
她不是怪兽,相反,她看起来又亲切又熟悉。她的笑容似曾相识。是那种天真与依赖夹杂在一起的味道,带着纯净透彻的清新。
我期期艾艾,想不出该说什么?
而她,看着我,眼神里渐渐产生出怀疑:“你找谁?”
我愣住——我找你,找你算账,找你要回我最好朋友的幸福?这话我忽然说不出口,活到今天我总比自己想象得更虚伪圆滑得多,也许在她那个岁数的我会毫不犹豫帮笑笑出头,劈头盖脸骂她一场解恨,但三十岁的我,面对着这样的场面,却发现自己最好还是什么都别说。
于是我虚伪地笑:“不好意思,敲错门了。”
然后我朝着走廊的更深处走去,一副要找到正确的房间的样子。我等她关门,这样我可以用最快速度狼狈撤离。
但是她好心好意地提醒我:“这楼的人都放假回家了。”
我便看她,她还在笑,客客气气对着陌生人却依旧毫无戒心的笑。我作出感激的样子:“谢谢。”
她抿着嘴:“不客气。”
我下楼的时候腿重得象灌了铅,同方才那样冲动地奔上楼梯的样子截然相反。我一个一个台阶向下走,向下,向下,向下
过了三十,女人便只能走下坡路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过三十,我便成了剩女,我的一切才干脾性并未转变,但我已被归为令周围亲友关怀不安同情的对象。于是笑笑挖空心思张罗推销我。而她,有丈夫有孩子,偏偏这个看似完美的表象,一戳就破。我不得不想到,与我同岁的她也已三十了。虽然她依旧美丽,虽然她只是笑起来,眼角带上了细细的纹路。
我想着刚才那张让我觉得熟悉的笑脸,我终于想起,那样的笑脸,当年属于笑笑。
可惜青春无法保存,现在那笑脸的主人换成另一个女孩子。我叹息,谁能抵挡住时光的霸道?它要带走的,谁又能留得下来?
哦,我错了,从某种意义上说,杜力能。
他找了一个青春版的笑笑,他拒绝接受时光的变迁带来的成熟与皱纹,他让自己重拾了旧日的一切。
这一切对今日的他来说并无太多难度。除了,他需要清空记忆里那个关于永远和唯一的誓言。但,我摇头,时光改变了女人,何尝不同时重新将男人塑型?当年的杜力原来早已悄悄将沧海变成了桑田。他走得比我们都远,远到他可以用谎言维持一段婚姻,用背叛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他是真的面目全非了。
而他重新开场的爱情故事里,女主角偏又一如笑笑年少时的模样。这是他的念旧,还是他的多情?是他的执着,还是他的轻薄?
这世界从何时开始,变得如此荒谬?如此荒谬的世界里,我同魔鬼的灵魂交易都显得那么顺理成章。我的灵魂,若你此时就在我的世界里,只怕也会被伤得七零八落,毫无生气了吧?
昨夜梦里我与笑笑是那么年轻而充满希望,完整的灵魂在身体里让年轻的我无视一切现实的丑陋与困顿。
而现在的我,不知道自己是先失去的灵魂,还是先失去的希望?
到哪里去找回灵魂?脆弱的躯壳,坚硬如铁的心肠,不抱希望的眼神,究竟该如何用这样的自己去寻回灵魂?
我一步一步往下走,每一步都带着问号,每一步都是踩在虚无里,每一步都离年少轻狂的岁月越来越远,每一步都是走近未知的苍茫的未来。
我不知道前路在哪里?没有出口的日子究竟该如何继续?笑笑中午时的低低的声音还在我耳边回绕,我还能如中午那样无知地祝福她么?
她该如何面对破败的婚姻?我无法想象。我甚至鼓不起勇气对她说出我看见的一切。是,我已经没有了勇气,我再也不是那个能替她拿主意,站在她身边为她打气的自己了。
不能自救的我,再也不能拉起那个柔弱的同伴。
我终于走出这幢楼,老刘站在路灯下等我。朦胧灯光下他仿佛镶着金边,我走过去,站定在他身前。
我抬着头看他,我想寻求一个答案。
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想知道什么?浓重的黑夜笼罩着我,我只能看着路灯下的魔鬼,就着那昏黄的暗淡,试图找出劈得开厚重粘稠的光明。
他的眼睛是蓝色的,那样宁静的蓝色让我想哭。
但我抬着头,努力让眼泪倒流回去。我们究竟在为自己争取什么?寻找什么?快乐?越来越少。幸福?越来越远。梦,越做越可怕。
当现实狰狞得一如地狱,地狱再也不会让我害怕。
我想寻回我的灵魂,这愿望变得如此强烈,我只想用灵魂来换一个新的世界,一个金钱可以买到的世界。
简单,直接,可以肆意晒太阳的世界。
我看进老刘的蓝眼睛,他的眼睛里带着漩涡,我被吞没在那一片深邃的蓝色里。魔鬼都是这样勾人心魄的么?
我忘记了悲伤和快乐,希望和绝望。我存在,我又不存在。
我在飞行,我又在坠落。
我不再去想我想要的答案。我莫名快乐,轻松而愉悦。
我沉浸在蓝色的梦里,我是我自己,没有名字,年龄,学历,职务,一切羁绊都成为虚无。魔鬼的蓝色眼睛,提炼出最最纯粹的我。
真是讽刺。
第22章()
又是一个艳阳天,我睁开眼,瞪着满眼的阳光发愣。
我是在做梦么?我细细回思,在旧日宿舍里的留连,目睹杜力的出轨,亲眼看见那个漂亮女孩子的样子,这一切是梦么?
我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家,如何躺下的?我看了看自己——上班穿的衣服早换成了睡衣。那我确实是在做梦?可我最后的记忆是老刘那双蓝色的,包容着一切的眼睛。
我看了看脑中,已近七点。于是只能爬起来梳洗,然后,怔怔地走进厨房。老刘那双眼睛仿佛一直跟着我,我何止是丢了魂,我恐怕是连自己的意识都丢了。我使劲甩头,给自己煮上一杯咖啡,往面包炉里丢片土司,然后坐在餐桌边发呆。
往面包上抹果酱的时候老刘出现了。我再也不会为此而惊奇或者不快,我大约是一直在期待着的。老刘看了一眼我的面包,提醒我:“抹错了。”
我看着他,呆滞的听觉神经迟了三四秒才把他的话传送到脑子的中枢,于是我低头看面包,我的脸发红,同抹上的辣椒酱一样。
老刘笑得坏坏的:“听说大清早吃辣不太健康。”
我将面包递给他:“所以给你吃。反正你不需要健康。”
我等着他丢还给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期待这样。我等着他小小地翻脸,然后我们可以小小地争吵,我很久没有同谁这样儿戏般地毫无心机地斗闹了,我盼望着。
但他看了那片土司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将嘴张开,一口咬掉半块。脆脆的烤面包被他嚼得如满汉全席。
我哂笑。
他很快便将面包吞下,然后张大嘴,呼呼喘着,吐出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