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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儿不意她问起这个,有些恍惚,想了想,不敢隐瞒,说道:“也有两三回了。自从伍管事的娘子,也就是幽客姐姐的表姐没了之后,幽客姐姐便差奴婢给伍管事送了几回东西。”
她说着,好似怕于小灵怀疑她们夹带私物,连忙道:“姑娘明鉴,都是衣裳鞋子,再没旁的东西!”
衣裳鞋子?幽客给她鳏居的表姐夫送这些?
于小灵没有言语,只听冰荔突然问道:“你说的可是从前跟在二爷身边的伍管事?”
瓶儿连忙点头:“正是,正是。”
冰荔得了回复,脸色颇有些古怪,于小灵见了,忽然眼中一亮,伸手拉了冰荔:“姐姐可是想到什么?”
冰荔看了一眼自家姑娘,虽不过八岁,却事事有主意,从不让旁人牵着鼻子走。
她犹豫了一下,俯下身子,贴着于小灵耳朵道:“奴婢之前又听院里的婆子嚼舌根……说……说幽客姐姐钟意伍管事,两家也有这个意思,想让幽客姐姐给伍管事做续弦……”
“那夫人为何还与她指了半夏?!”于小灵惊疑道。
“这……许是幽客姐姐未曾提及,夫人并不知晓吧。”
于小灵简直不能更气。廖氏就没有一回有谱的时候,她以为的一桩“好事”,竟一下子掐断两段姻缘!
可事情闹到如今这个地步,廖氏下不了台,又该如何收场?
于小灵看着禁闭的黑漆大门,不由抚了额。
魏嬷嬷和半夏的娘还在苦口婆心地劝着他,雨越下越大了,不仅如此,还刮起一阵阴风,将满天的冷雨,狠狠地拍在众人脸上。
于小灵拿出帕子擦了擦脸上吹来的雨丝,转头对冰荔道:“冰荔姐姐,你把此事跟魏嬷嬷说一说吧,嬷嬷许是有办法的。”
她说完,拉了暖橘:“我们去爹爹那里。”
半夏的事,终究绕不开于清杨,何况那位伍管事,还是他从前的随从。
明岁今时,又到了三年一回的春闱,如今又值于清杨的紧要关头,等闲事体,实不该扰了他。可今日之事,忒般棘手,弄不好的话,怕是连带着程氏在廖氏哪里,也没有好果子吃。
约莫似半夏就快放出去当管事了,因而也提拔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厮上来,打点于清杨的事体。
那小厮名叫厚朴,见于小灵来了,有些惊讶,连忙上来行礼:“二姑娘怎么来了?”
“我爹爹在做什么?”于小灵看了一眼书房,问道。
“回姑娘,二爷在练字……”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于清杨清越的声音传了出来:“灵儿来了?进来吧。”
于小灵抖了抖身上的湿气,抬脚进了书房。
“怎么耷拉着脸?谁给你气受了?”于清杨瞧见她面色不好,颇为惊奇,自家女儿从来都是乐呵呵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灵儿听说一桩事,被吓着了。”于小灵看着他道。
她这话倒把于清杨吓了一跳:“何事?说来听听?”
“灵儿听说祖母给半夏赐了婚,但是他居然不愿意,跑去正院门口跪着了。祖母说,他要是过一刻钟还不愿意,就赏他六十板子!六十板子岂不是要把人打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于清杨面色一紧,沉声道。
“就在半刻钟前。”于小灵回他。
她这儿话音刚落,就感觉身边一阵风刮过,于清杨已是大步流星地出了书房。
于小灵一步没停,跟了上去。
她刚转过墙角,就听见廖氏恨声道:“……好,半夏,那我就成全你。来人,给他上板子!”
“母亲!”于清杨三步并两步,已是到了廖氏身前。
见他来了,廖氏颇为意外:“你怎么来了?你回去好好读书,半夏不把主子放在眼里,打死也罢!”
于清杨摇了摇头:“母亲莫要动怒。儿子不是来与他求情的。只是,若儿子明年一步登科,定会有人来翻儿子近年做的事。到时候被人翻出来,跟随儿子多年的小厮被杖毙,那也是儿子的污名呀!”
廖氏被他说的一愣,这话倒是实话,可是她一个当家主母的脸面,难道就让那半夏践踏了不成?
她气的瞪了眼:“那你说如何是好?总是不能抬手饶了他!不然家里的下人,岂不都翻了天去?”
于清杨一看廖氏松了口,连忙道:“母亲说的极是。依儿子看,不若将他打上三十板子,扔到庄子上算了。”
于小灵一听,松了口气,可看了逢春形单影只的例外墙下,一双眸子水雾弥漫,她忽的跟着眼眶也热了起来。
家生子世代为奴,可打可杀,可卖出府去……
她忽地跑了起来,冰凉的雨砸在头上,让她身上冷气十足。
“祖母,父亲!”她喊道。
廖氏和于清杨纷纷转过头来,意外她的到来。不等二人开口,于小灵突然大声道:
“灵儿以为这般发落太轻,如此一来,置祖母的颜面与何地?!”
于清杨吓了一跳,连忙嚷道:“灵儿,休得胡说!”
于小灵抬起脸,冲着于清杨笑了笑,笑容和平日一般无二,可于清杨却觉得忽然看不懂女儿了,只听她道:“灵儿以为,就应当将他发卖出府,以儆效尤!”
第59章 二姑娘()
半夏的娘季婆子,闻言一下子瘫在了地上,回过神来,便砰砰砰地叩起头来,三下两下便见了血:“求姑娘高抬贵手,求姑娘……”
于清杨也被女儿的言语吓了一跳。他本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好不容易想了个说辞劝说母亲,谁成想女儿竟将他置得这一手棋,一挥手打乱了去。
于清杨心乱如麻,女儿怎么会如此反常呢?
忽然又一个沾了水的手,捏了自己的手一下,他低头,正瞧见女儿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那眼睛扑闪着灵动,好似黑夜里的灯光,一下子让于清杨心中一片明亮。
一个大胆的猜测涌上心头。呵斥的话语停在了嘴边,他又看一眼了女儿自信的神色,开口道:“如此也好吧。母亲不必为他伤神了。眼不见,心不烦。”
廖氏有些犹豫,不过她又想起方才,幽客突然跑过来同她说的话了。
幽客跪在她身前,道:“夫人,半夏瞧不上我,我也不待见他。若夫人肯成全我,就别再让我嫁他了,。幽客说的都是真心话,求夫人怜惜!”
幽客哽咽的声音在她耳边盘旋,她自小懂事听话,自己也偏爱她几分。如今她跪在她面前声泪俱下,她也确实动摇了。
试想,有自己为幽客撑腰,什么样的管事小厮找不到?只要半夏不和那逢春一道,惩治了半夏,再与幽客找好的便是。
不然,旁人还以为她这个做婆婆的,怕了儿媳妇呢!
廖氏点了点头:“好,就喊了人牙子来,将半夏给我卖得远远的,以免打杀了他,脏了我们于家的地!”
正院门前,季婆子的叩头声砰砰砰地砸在一众仆妇的心上,他们抬头看向那位年仅八岁的二姑娘时,一股怯意涌上心头……
西芙院里,于小灵正拿了干布,擦拭头发上的水珠,外间一阵凌乱的脚步传了进来。
“逢春姐姐!”是暖橘在喊叫。
说话间,门帘忽的撩开了去,逢春浑身是水地出现在于小灵房里。
“姑娘!”她一下子跪了下去,青砖很快湿了一大片,只听她道:“求姑娘不要发卖半夏,就按二爷说的,打他三十板子,扔到庄子上就是了。求姑娘,求姑娘……”
她说着,叩起头来,不过一下,就见了血丝。
“暖橘姐姐干站着做甚?快拉她起来!”于小灵急忙道,自己扔下干布,两步走了过来。
“求姑娘答应吧!”
逢春挣扎着不肯起身。于小灵没了办法,拉着她的胳膊道:“姐姐真不用求我,要求,便去求了娘亲,把半夏买回来!”
逢春愣在了当场,不过一息眼睛里光芒万丈,整个人似活过来一般,一把抱住了于小灵,将她搂得一个踉跄:“姑娘,姑娘,我的好姑娘……”
于小灵不知自己怎么了,眼眶又热了起来:“逢春姐姐快去吧,暖橘你也去,亲自往人牙子那跑一趟,让她把人留好,只小心些,莫要被人发现了!”
“唉!”暖橘也笑容满面,响亮应道。
暖橘和逢春各自去了,于小灵看着自己湿露露的衣裳,摇了摇头。
晚微过来传话:“姑娘,二爷和二太太,让您往正房去呢。”
于小灵自然知道他们要找她问话的,放下便跟着晚微去了。
“果真是你自个儿想出来的?”于清杨侧着头打量女儿,见她眉目舒展,神色坦荡,心中已是有了答案。
这会儿女儿又点了头,轻轻松松地道了句“是呀”,于清松便忍不住弯了嘴角。
他就知道,他女儿最是聪明伶俐,当的起一个“灵”字。
不过程氏可没他那般自豪了,她一听说于小灵将一众仆妇吓得眼神都变了,就觉得不好。
灵儿是好心好意要成全半夏,可这话却与旁人说不明白,不知道的人,自然以为她这是极严苛的主子,说得更难听点,那是歹毒之辈。
毕竟,发卖半夏,就是要让他与亲人生离死别,而出这主意的,是个八岁的姑娘。
程氏觉得头疼不已:“你好生提醒你爹爹便是了,做甚自己跑过去说着话?这让人以后怎么看你?”
于小灵到没在意此事。况且她是电光火石间,忽然想出的法子,哪里有时间提醒于清杨?
她安慰程氏道:“女儿问心无愧,娘亲别担心了。”
“可这……”程氏眉头都皱成了团。
“好了。她还小,有些个流言蜚语过段时日也就散了,不要放在心上。当下还是要把半夏的事处理妥当。等过几月风头过了,安排他给你打理嫁妆,也是好的……”
午间于霁下了学听说此事,跑过来问于小灵:“这是怎么回事?我怎地一回来就听小丫鬟嚼舌根子,说往后二姑娘都不能惹了,还要避着你走?”
“扑哧”,于小灵笑了出来,见于霁一脸着急,双手也攥了拳头,有意逗了他:“那她们说的,哥哥信吗?”
“自是不信的!不过你还是给我说清楚,我好去呵斥她们!”
他瞪着眼,一本正经道。
于小灵笑着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于霁愣愣地张大了嘴:“妹妹的小脑袋怎地转的这般快?”
“看闲书看的呗。你没见,那书里的人,都是素有急智的!”她笑着胡扯道。
“妹妹休要哄人了。”于霁不信,瞥了她一眼,又正色道:“只这样一来,那些小丫鬟不知事,我也没法呵斥他们。难道就任由她们编排你?岂不坏了女儿家闺誉?”
“哥哥竟连女儿家闺誉都知道了?又是黄谦石教你的?”于小灵颇为惊奇,好笑地看着于霁。
于霁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神色不自然起来:“……谦石提过两句……算了,不许你说了,给娘请安去了。”
话音未落,他便扭头跑了。
这么个飞来横祸被于小灵解决了去,想必不管是半夏、逢春,还是幽客和那伍管事,都是感激自己的吧。
她不需要他们感激,只要老天有眼就行了。
她合十双手,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