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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悠然似有不屑,张并扳着她的脸,跟她讲道理,“花园里的花有没有用?除非要入药,否则没用罢?那咱们为什么还要种?好看呀。亲兵甭管有没有用都是要有的,至少带出去威风、好看。”
这原本沉默寡言的男人,还学会强辩了,悠然大乐,“花园里的花不能白种呀,咱们明儿便去看花!”
次日二人还真是去花园看花了,悠然倚在丈夫宽厚温暖的怀里,指指点点,“迎春花真喜气”“腊梅有风骨”“还是玫瑰娇艳”,无论她说什么,张并都附合她,这时却微笑道“玫瑰哪里娇艳了?没有我媳妇儿娇艳。”
越来越会说话了,悠然为了表示鼓励,满口夸奖不说,晚上更是亲吻加甜言蜜语,哄得张并飘飘然。
一帮侍女只远远看着夫妻二人,间或有一二言语飞入众人耳中,也只能装作没听见一样。有少年单纯的,心下偷笑,更有人暗暗盼望“将来不管嫁什么人,也要这般恩爱方好”。只绿漪心生怜悯:侯爷和夫人这等恩爱,绿苹,怕是没指望了。
悠然在爹娘、丈夫的关爱中,安安生生渡过了一天又一天,眼见得产期愈来愈近了。这时,泰安老家出了事。
“孟老太太重病?卧床不起?”悠然第一回听到这消息,便有种不祥的预感,自己和这孟老太太,一定是八字不合!虽名为祖孙,实际上情份极差。也常常在孟老太太处遇挫。
“她可一定要病好了。”悠然捉住黄馨倾诉,“她可一定不能有事啊。”她如果真怎么着了,孟赉就要丁忧,就要离京回山东。
“她不会有事的,阿悠放心吧。”黄馨把悠然揽在怀中,柔声说道。黄馨倒不是完全在安慰女儿,她还真是相信孟老太太会没事。自从她进了孟家,已经亲眼目睹过无数回孟老太太彪悍的拍桌子骂人,孟老太太仿佛有无穷无尽的精力一般,哪能轻易死去。
“她一定会长寿。”黄馨确信这一点。
孟赉闻得讯息后方寸大乱,“母亲她,已是七十高龄!不容疏忽!”收拾好了行装,告好了假,要回泰安侍疾。钟氏虽不情不愿的,也只好收拾了行装,准备夫妻二人一同回去。
孟正宣、孟正宪兄弟两个也要去。钟氏拉着他们细细解劝,“我的儿,有爹娘去便好;孙子孙女还小,你们两个,在京中好好的,你祖母必定吉人天相,说不定爹娘一两个月便回。”孟正宣、孟正宪听后,只好罢了。
季筠、钟炜面面相对,各各怀中揽着儿女,心中打鼓,只心心念念祈祷,孟老太太可千万莫真有事。
孟赉和钟氏急急的坐上马车,要连夜赶回泰安。刚出了孟家大门,便遇上了披麻戴孝来报丧的老家人,听到“老太太已过世了”,孟赉大叫一声,吐血昏倒。孟家乱成一团。
当晚,孟宅换作一片白肃,“昊天罔极”的白色横幅挂起,经过的行人各各叹息:可叹,父母去世了。
第133章()
孟赉原来是告了假,这回要改成丁忧了。告假时间短,职务还予以保留,回乡丁忧时间长达二十七个月,官肯定不能做了,只能守孝期满后再谋起复。“二十多年了,好容易做到侍郎”,钟氏心有不甘,当夜即偷偷着人去吉安侯府,问匿丧不报或者夺情是否可行,太夫人很快使人来说“断断不可!官员不孝是大罪。”匿丧不报一则礼制不许,二则于声名有碍,孟赉清贵文官,如何使得;至于夺情,以孟赉的身份地位,可是还够不上。钟氏没法子,只好老老实实准备回泰安守制。
孟正宣、孟正宪也各自准备明日去请长假;只有孟正宇,本来还没职务,这会儿他省事了,最清闲。
“丁姨娘自然要同回泰安的。”钟氏在算着细账,“她是老太太的外甥女儿,极亲的人;还有杜姨娘、黄姨娘,也叫回来罢。”杜姨娘在安然家里,黄姨娘在悠然家里,钟氏自己要回老家守孝,过三年苦日子,这两个姨娘却在亲生女儿处享福,哪里能够。
孟赉乍闻噩耗,吐血昏倒,醒来后又号啕大哭,昏倒了几回;不过一夜之间,他添了不少白发,形容清瘦,憔悴不堪,这时身着重孝,哑着嗓子说道“安儿也要回泰安奔丧,杜姨娘便在京城替她看家;悠儿身子重,回不得泰安,黄姨娘留下照看女儿。”
钟氏心中不悦,合着这两个姨娘反倒比自己舒服,“西宁侯府难道没人能去看家?咱们是岳家,避避嫌好些;平北侯府,有太后赏的嬷嬷在呢。”宫里出来的嬷嬷,不比黄姨娘强多了。
孟赉已是哭哑了嗓子,身心俱疲,哪有心情跟妻子纠缠这些小事。阿菁还不到半岁,安然夫妻二人要奔丧也不能带这么小的孩子,当然是留杜姨娘这亲外婆留守才最放心;悠然从小到大都是个不省心的,这会儿即将临盆,亲娘不在身边哪行。
“她二人也该回泰安尽尽孝心,要不,将来有脸葬进祖坟去?”钟氏话中,隐隐含有威胁。妾室,并不是都能埋进祖坟里去的。
孟赉嘶哑着声音说道“她二人不入祖坟,入祖坟的只有你和你。”安然和悠然都想得开,早早给生母置办了风水上佳的坟地。没儿子的妾侍,葬入孟家祖坟又怎样,一样是没人给供茶供饭。
钟氏先是愕然,继而想到百年之后自己终是能独占丈夫,又有些欢喜,“只有你和我”,这是多美的一句话。
晚上,孟赉睡草席枕砖头,钟氏在草席旁看了又看,心里嘀咕“这怎么睡人啊”,孟赉声音嘶哑,态度温和,告诉妻子,“虽是居丧,然礼记有云:身有病则治,有疾则饮酒食肉,疚止复初。太太素来身子弱,若睡草席病了,倒不好。”
钟氏心中甜蜜:他这般关怀自己!情意绵绵的看了看丈夫,回房睡了。
平北侯府。悠然命人把有颜色的东西全部或撤掉,或用素布遮盖了,整个底邸一片素净。张并疑惑的看着她:据自己所知,她对孟老太太这亲祖母可是没什么情份。
悠然白了他一眼,这是面子工程好不好?做给人看的。我天朝一向的传统,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面子上的事要做足。
“在自己家里,做给谁看?”张并不解。但片刻后,张并便开始由衷的钦佩:妻子真是高瞻远瞩。
莫陶带着一个人进来,来人裹着厚厚的斗蓬,头戴斗笠,全身上下包得严严实实。到室内只剩下张并、悠然二人时,来人方取下斗笠,露出真面目。
“岳父?”张并心中惊愕,面上不显,赶忙上去扶孟赉坐下,“爹爹,您怎么”一下子这么瘦,这么吓人?
悠然捧着大肚子,皱着眉头,这就叫做哀毁骨立?这就叫做孝顺?真要命。这才是个开始,要照这样下去,等孝期满后,他不怕是真的会“服竟,羸瘠骨立异形,医疗数年乃起。”服个丧,去掉大半条命。
孟赉先是注意到房中全是素色,张并和悠然身上也是素衣素服,点头称许“你二人年轻小孩子,却是知礼。”继而神色极为不安,“爹爹也知道,本不该来的。”他正服着斩衰,披着麻衣到出嫁的女儿家中,于礼不合。
“我们家,您有什么该来不该来的,”张并急忙说道。他扶着孟赉,明显感觉到消瘦和嬴弱,这才几天没见?“爹爹您,要节哀”劝人的话,张并只会说“节哀顺变”。
孟赉见女婿好似不在意自己披着重孝到来,反倒是担心自己身体,心中很有些欣慰。却见悠然板着小脸,面带不悦,孟赉声音嘶哑难听,“爹明日便要离京,有些话要交待你们。”这死丫头,老爹是放心不下她,才偷偷跑出来,她不是一向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的?怎么今儿不高兴似的。
悠然平时对“生、老、病、死”都看得开,也从不拘小节。她给黄馨计划坟地的时候,还一脸孩子气的调皮“孟家坟地在这个山头,您,在对面的山头,你们两个,两两相望!”所以孟赉思想再三还是来了,哪知道女婿还是毕恭毕敬的,女儿脸色不对了。
悠然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气冲冲的开口,“您看看您!成什么样子了!孝顺是这种孝顺法么,非要把自己弄得皮包骨头一般才成么?!您要是再瘦下去,我不理您了!”叫出这番话,已是泪流满面。
张并扶着孟赉,不知是该继续扶着嬴弱的岳父,还是该去安慰哭泣的妻子,一时十分作难。
孟赉眼圈也红了,“傻孩子,傻孩子。”张并这段时间口才明显有所提高,这时也低声说“爹您瘦太多了,别说悠然心疼,我也心疼啊。”
这一对傻孩子!孟赉忍住眼泪,说道“有话要交待你们。”嘶哑着嗓子,又说了遍要悠然一切留神,吃的穿的都不可大意了,“吃食上尤其要当心”,不许用熏香,身边的人要仔细排查,凡心存异志的、心太大的,一律远远的打发了。
“您甭说了,我都知道。”悠然听老爹嗓子都哑了,倒杯水过来,看着他喝下,“您放心吧,我厉害着呢。”
孟赉点头,“知道,我闺女最厉害。”吩咐悠然“早些睡”,戴好斗笠,要走。“我送您。”张并赶着献殷勤,孟赉没说话,由着他送了出门。
“你府中的人要么是外面买来的,要么是魏国公府来的,要小心。”出了门,孟赉低声说了几件事,有府中的,有朝中的,张并一一点头,“我也想着呢。”
到了二门,孟赉一时有此失神,黄馨,见她还是不见?见也无用,徒增伤感,还是算了。她不是聪明人,交待再多怕也没用。
若是她再机敏一点,该多好,悠然身边若真有什么事她也能应变。孟赉忽灵机一动,想到一个人,她,可不就是又让人放心,又机敏果断?
孟赉把府中、朝中该留意的地方说完,张并送他回了孟家。到家后,孟赉写好一封书信,命人“明晨送去吉安侯府”。
次日,孟正宣、孟正宪请了长假,家里长辈过世,这假没有不准的,交割了公务,回到家,已是全家准备起程。
京城离泰安不远,一行人晓行夜宿,不过六天功夫,就回到了老家。已经憔悴得不像样子的孟赉,带着妻子儿女到了灵堂上,看见孟老太太的灵位,又是吐血昏倒,灵堂乱作一团。
“纯孝之人啊”“至孝啊”“哀毁骨立,人子之道”“到底是探花郎,知礼啊”,一时间,孟赉“孝子”的名声,传遍十里八乡,传遍泰安,渐渐传遍天下。
这是孟赉也不用说什么话,嗓子已是哑得说不出话,只能哭,逢人便哭。反正这时候他是孝子,孝子只要哀伤到位,旁的,都可以不予理会。
不只孟赉,孟赉的儿子、儿媳,以至于女儿、女婿,都是哀伤入骨,感人至深,赢得无数的赞誉。
嫣然也偕同夫婿来奔丧。不过她是出嫁的孙女,丧服并不是特别粗糙的重孝,穿细布孝衣就可以了。这时嫣然已哭了几天,哭累哭烦了,她留意到一件有趣的事:蔚然,面有春色,脸上常有梦幻般的微笑。
蔚然已是二十“高龄”了,她原和一位县令的小儿子订过亲,却是订过亲后就大病一场险些丧命,眼见得爱女病得昏昏沉沉,孟大伯夫妻俩慌了手脚,顾氏寻了张天师算命,“姻缘不合,克的”,女儿性命要紧,孟大伯无奈,只好到亲家处再三央告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