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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心“扑嗵扑嗵”地飞跳。
那似乎是要将我折磨一番才肯消气,受惊的魂儿更加没底。
骚包男不会现在就想发作吧?
但我是寨主我怕谁,端出一派若无其事的样子,淡淡道,“本寨方才耽于歌舞,让三位久等,实在是有些抱歉,先干为敬。”
执起酒杯,遥相敬过,一饮而尽。
冷桑神经大条,配合我喝下一口。
兰痕皱了一下眉头,手指在杯臂摩挲,没有多余的举动。
子懿的脸更寒了,“何来的歌舞,又是何人在表演?”
奴栾掩口笑了,“鬼君莫不是以为卉娘欣赏其它男人健美的膛臂作舞吧?放心好了,都是些清澈水灵的姑娘。”
子懿这才肯动餐具,只是,绕有深意地瞥了我一下。
我知道我今夜不要妄想一个好觉了。
“义兄,你瞧瞧,栾儿是不是胖了许多。”奴栾拉起兰痕的手,覆在她的小腹上。
我有些艰难地将饭菜咽下去,不知她这又唱的什么调儿。
兰痕阖上双眸感受了一番,“唔,腹部鼓起,不复曾经小蛮,栾儿你该减肥了,也兴许是生了肿瘤,这黑息寨的医师不错,待饭后召一个来瞧瞧,及早开刀取出来。”
我终于忍不住一阵大笑,子懿和冷桑一齐疑惑地看了过来。
奴栾的脸乍青乍白,一跺脚,“义兄,你就不能猜一下其他可能?”
兰痕皱了皱眉,“难不成……”
奴栾眸烁亮光。
兰痕继续道,“在之前你已经吃了,而且吃了许多。”
奴栾一声冷哼,“什么嘛,人家……人家有喜了,你就要当舅爹了。”
冷桑依旧无动于衷,子懿的神色一时有些微妙,似乎是苦涩,遗憾,愧疚……他垂着睫,夹菜的动作越来越慢……
“什么?”兰痕向后一仰,不可置信地表示抗议,“栾儿你何苦怀一个孩子来让义兄老一辈?”
奴栾见他这副形容,掩口一笑,“魔尊播的种子,栾儿怎敢不要?”
“幸亏卉娘与鬼君皆未与夫人攀亲戚。”我也笑,吩咐厨娘再添几样清淡酥口的菜来。
这一顿晚餐,菜样是从未有过的可口,鬼君却吃得毫无兴致,诸位酒意正酣之际,他搁下杯筷,独自走了出去,哨楼上,随即有箫声漾起,平缓中带着绵绵无尽的感伤,仿佛一个人在窃窃低诉,无法说与人听。
时光流逝了一年又一年,他依然是他,我依然是我,似乎从未有过变化。
我带着微醺的醉意回弄月楼时,浅儿已在楼前等,上身披了一件紫色的烟罗软纱坎肩,凝脂般的雪肌玉肤隐隐透出来,说不出的绰约婉娉,一头青丝半散半绾,墨绸也似地铺了满背,衬得整个人儿既清丽又妩媚,尽管已是初夏,空气仍有些寒凉,她怀抱琵琶,寥寥而立,偶尔被冷风拂得轻颤一下,那含过朱红的唇,泛起了一丝苍白。
我解下紫色大氅,披在她身上,“莫要凉着了。”
她受宠若惊,“浅儿消受不起这等福分。”腾出一只手来,要将大氅褪下与我。
我拍了拍她的手又移开,叹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中州之人这般懂得享受,咱们为妖,该更放得开不是。”
她勾唇浅笑,不语,眸中有星辰闪熠,要推拒的手,拉紧了大氅。
入室,我侧倚在榻上,她矮身于梳妆台前的紫玉椅,纤指拨了几下弦,一双美目望向我,“不知寨主要听什么曲儿?”
“会唱葛生么?”我剥了一颗葡萄,懒懒地喂进口中。
她神色一怅,垂睫默认,素手起弦,再启清喉。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与兰痕唱的是一个调调,只不过一个磁性黯沉,一个清灵凄婉,合着珠落玉盘的切切琵琶音,更让人无限怔仲地徜徉其间,久久无法从此境中抽身而出,望着这个初初化成人形不久的女子,我忽然想到了我的芳华岁月,以及那个一百多年前逝去的白衣仙子。
第八十四章 尘世之殇()
子懿进入楼中时,浅儿正伏在我的膝上,一头青丝被我抽去了骨玉钗,悉数散了下来,坎肩褪去了一半,裸出珠圆玉润的香肩,我的手指在上面轻轻抚移,另一手执杯,饮一口,笑一下,所有的景致皆已朦胧,身心犹坠入云中雾中,疲乏至极,又觉分外舒畅。
有寒气渗透进来,膝上的美人身子轻轻一颤,含怯望了出去,伏得更低更紧,“寨主……”
子懿站在帘处,一张脸似是凝上了一层霜,眸子沉定无波地望着我,有黑流藏于深底,不断激涌。
我将酒杯往矮几上一搁,将浅儿扶起,“你下去。”
她担忧地看我一眼,目光仿佛初涉世事的小鹿闪烁不定,抱起琵琶,低着头,听话地离开,白纱裙裾在槛上缓缓扫过,随即不见了踪影。
“莫不是卉娘听一支曲鬼君也要管吧?”
我笑,拎起酒壶,斟满了酒,向他递去,“卉娘寂寞了,望鬼君赏脸作陪,一醉方休。”
他玄袖一动,有劲风传来,酒杯从我手中脱飞,循声望去,俨然已是一堆碎片。
今夜终究还是免不了一番折磨。
我磨着牙决定,明日联合魔尊,妖君与冷桑一道,围剿骚包男,最不济也要将他阉了。
“卉娘。”修指抚过我的眼皮,“你这般倦怠,竟还生得出一分杀气来。”
不好!我心底一凉,暗暗叫苦。
他以悲悯苍生的神情看着我,“魔由心生,祛除孽相,净化心土,才能求得一世安乐。”
什么乱七八糟,我懒得去深究,只是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我垂下眼皮,避免暴露更多的情绪,他施一阵风雨便要嘀咕一阵,我不知何时才能在一片安静中入眠。
他又温声道,“卉娘,我来替你涤清煞气,如何?”
说是男子行太多房事,弄不好会精尽人亡,我有时被折磨惨了,也不由得忿忿不平地想,为何骚包男还活得好好的,如今才恍然明白,他五十年前便已经死去,无论如何卖力,也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影响。
一个死去的人,还能再死么?
幽道初见时,那一道横贯脖颈的伤口映入眼帘,体内那一颗不知隐藏在何处的泪滴微微一扯,疼得缥缈又遥远。
我轻叹,忍不住伸手搂紧了他,他的胸膛和腹部挨着我,倒是有些烫热,后背即便覆了锦被,依然一派冰凉,我这一举动,他的唇再次从心口爬到我的唇上,含着依依辗转,发音模糊不清,“卉娘莫怪,我很冷,一直都很冷……”
我又何尝不冷?
第二日,我将事务交代与冷桑和几位长老,看了哨楼上的玄衣身影一眼,独自出了寨子。
我活了一百多年,第一次去往人世,难免有些新奇,据闻人间不似妖界这般煞气翻腾,阴森慑人,就连繁华之处,也诡异艳华得令人胆战心惊,荒凉之所更是让人顿生一种凄凄绝命之感,人世是一派喧嚣的安详之态,市井匆忙,乡野劳碌,烟火味透着一股子的和谐,夫妻之间相待以礼,一辈子温馨幸福。
小妖们见我一脸向往,怂恿我将人世也收到麾下,说是那皇帝老儿在我面前不过是一缕可以轻而易举捏碎的魂魄,而万千军队么,我随手撒一把锁魂针,便可以将他们彻底降伏。
我摆手说罢了罢了,这一世拥有妖界已然足够,而六界一向均势,方才万物有序,我又何必去打破?
我在云上躺了足足三个时辰,方才抵达帝都,之前我堪了子懿的命相,知他第一世投生于侯王姬无康之家,为大公子,而今姬姓家族已世袭了四代,二公子之子姬廉臣也已近了古稀之年,重孙姬华狱承了侯位,再过两年光景,便是知天命之龄。
我尚嫌一百多年的岁月短暂,殊不知,人世已悠悠转转过了四世。
这个家族奉行中庸之道的处世之方,一向不温不火,在波云诡燏的朝政乱流中得以存留至今,已着实不易,子懿曾住过的那一处宅子还在,只是院中荒草凄凄,足人膝高,屋顶上落满了凤凰枯叶,岁岁相叠,呈现一派颓废的金黄,已有许多年无人打理。
拂开灰尘,殿门门楣上题的四个字便显眼了起来,“思卉不悔”,门闩上锈迹斑斑,我轻而易举吹掉了锁,却费了些力气才将门打开,一股尘封了百年的潮味扑鼻而来,殿内装饰华美,却甚是清冷,朝堂矮几上,剩下的半盏茶动也未动,结满了白色的霉丝,所有的什物皆蒙上一层冷灰,随袖一挥,便腾作当空舞,仿佛久睡至今,终于苏醒过来。
书房中,架子上多是修仙要诀,花类编排,以及神怪之流的书籍,书案上,一张泛黄的宣纸平平铺开,上面的字迹俨然淡去,一笔一划却依然分明,不过是满页的重复,“卉娘,卉娘,卉娘……”
我怔忡了许久,放下宣纸,走向寝室,才是撩起华帘,便被其中的场景惊住。
一件大红的男子婚衣叠得方方正正,堆在床榻中央,而窗下,一滩陈年血迹呈现一派玄色,仿佛浮凸而起的血雕,凝固成一种永恒,然而,要多浓稠的血液,才八十年不蒸不化,决然不悔?
不闻一丝腥味,只有缕缕的凄寒涌上心头,这是百年前,子懿的血液,而今的他不过是一个死灵,心不跳,体冰寒,血不流,却因了一个执念,一堆没有镌刻名字的荒塚,甘愿固守在一个开遍诡花的地方。
梳妆台上是一封被揉烂了的休书,我展开来看,竟只有寥寥一句:除了卉娘,我谁也不娶。置顶也只是几个字,“休司马家琉婉。”
我大概可以想象到,八十年之前,那位入嫁的女子满怀的希冀是如何冷却了下去,在丈夫自绝之时,又是如何地疯狂失态,可是,既然不愿娶,为何待新娘进门后,才弄得两败俱伤?
寝房中,一副画像已模糊得看不清面貌,仔细辩来,却是我……不,是那位苦命的仙子,一袭白衣,玉立于袅腾的仙气之巅,似透过蒙尘的装裱,穿越八十年的光阴,翩翩然亭立出来。
可她已经被我当作养分吃掉了,而子懿寻她那般辛苦……我抚着裱柩,一时有些愧疚。
我在榻上坐了许久,望向窗外,一株凤凰木长势正好,不时有半枯的叶子掉落下来,风拂过时,荒草舞乱了整片院子。
一次苦难是一次涅槃,然而,多少世的坎坷,才修得一世圆满?
我不是凤凰,就算飞过沧海荒原,也寻不到那一棵要栖的梧桐。
上句与他,下句与我。
未来的一天,我才知,这两句不过在嗟叹我一程走来的坎坷。
我捏决变了一副模样,并在无风的情况下,暗施法术让一身青袍张鼓起来,翩翩然走到姬府门口,那守门的小厮盯着我似离未离的脚,惊得目瞪口呆。
我肃然与他道,“姬府积了八十年的怨气,为何还不请人来清理?”
他抖着手指向我,“神……神仙……”转身跑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