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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一倾就要摔落山崖，他扶住我，我在他怀中缓缓委顿下来。
“天尊，一早就知道浅毓占了你的身体，可他今日黄昏就要娶她过门，整个仙界都收到了请帖。”
他在我耳边道，“也许他每日来看你，不过是个拖延的幌子。”
我感到脸上十分清凉，手摸上去，却没有泪滴。
百万年相伴，哪些岁月容枯了，哪些人事变了，我们都一一见证过，可我如何会想到，你变了心，一朝一夕之间，便不再属于我。
我稳住心绪，缓缓道，“可那浅毓终究还是占着我的壳，他们成亲我可以大度，但壳我还是要要回来的。”
“好，我陪你去。”
他扶起我，我又倒了下去，他俯身抱起我，踏上云端。
我将混乱的思绪理就了一理，昨日他说要我今日黄昏去看戏，原来这就是戏，虽然离黄昏还差半个时辰，但时间已经不重要了。
我问兰痕，“那浅毓扮作我的样子，她是否便可以自由出入东极了？”
“岂只是出入。”兰痕语气似有不忍，却终究说了下去，“她住东极，与天尊是同一个房间。”
我闭上双眼，任冷风吹拂，手指颤抖了一下，冰凉得几乎麻木了。
“若是真的。”我长长吐出一口闷气，“若是真的，那九天再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你可以随我去北极，或者，嫁给我。”
他诚恳，声音低柔。
我冷笑，“事实没有亲眼所见，就凭你一面之词么？百万年来，除了我，天尊一向对其它女仙敬而远之，怎地可能就这样，就这样……”
一阵晕眩感袭来，我差点没稳住，栽下云端。
“别说了，你去看看便是，现在估摸着快要拜堂了。”
他握住我的手，有点愤怒。
东极一扫曾经的冷清，上空彩虹交织，光芒相互析折，仙鸟翩翩起舞，衔环相接，笼在仙雾中的殿亭张灯结彩，朦胧而华美，青帝大殿里三层外三层坐满了仙客，张张白玉桌上摆着仙果甜点，琼浆玉液，好一场盛大又热闹的婚礼。
那些个仙人在啧啧称赞，“不曾想百花始祖也有向善规矩的一天，陛下给了她改过自新的机会，造福仙界，也真是大功德一件。”
“是啊！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不晚不晚，这卉娘子貌美无人能及，如今又改了性子，与天尊算得上天造地设的一对了。”
“新娘子出来了。”
一个小童扯着嗓子喊。
各位仙家自动让开一条道。
虽然九天之上，貌美的女仙数不胜数，然而成婚却是一件罕见的事，新娘子也就显得更稀奇了，毕竟许多仙人在修仙的过程中变得清心寡欲，只是清闲无聊，喜欢看热闹，情爱一事，却是大多数不感兴趣的。
自然，像从蛮荒之中崛起的远古战神，没有经过戒情戒欲的那一关，虽然有些个看起来高冷，却是个十足的骚包男，百万年，几十万年的光阴中更是养得精元充沛，太乙救苦天尊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然而，此刻的我，却没有心情嘲笑。
那披着我的皮的浅毓一身大红嫁衣，从大殿款款走出来，光华明艳，清丽妩媚，顿时引来了一片赞叹。
她勾唇一笑，眼波轻转，众仙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天尊仍是一身玄衣，只是那寻常有些苍白的唇该是含了朱丹，红得诱人，虽是清冷地抿着，却妖冶非常。
“呀，天尊怎么不穿红衣？”
有仙家表示抗议。
“红衣不好看。”
他直接了当，也不看身旁的丽人，只是望着虚空，眼眸清凉无波。
我弯下腰来，在云上寻找。
“卉娘，你在找什么？”
“心，我的心去哪儿了？”
我翻着云朵，嘴上道，“心口空荡荡的，让人呼吸困难，也不好站立，你也来找找，我的心哪儿去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恶妖出世（）
“心在那个人身上，你若想要，我们一起去取来。”
那双楚朗的桃花眸寒光乍然一现，折扇在半空划过一道羽状杀光，圈圈直逼玄衣男子。
一个又一个人影从我身边掠过去，数不清。
我终于看清楚了，大帝还请来了魔界和鬼界的帮手。
仙家惊讶了一阵，混乱了一阵，在赔上几十条无辜的性命后，终于有秩序地与对方对打起来。
“负心人，拿命来。”
我手中化出一柄光剑，声音是自己也不敢相信的凄厉，死死盯着那个人，不管此刻的自己法术低微，也不顾身旁有多危险，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杀了这个人，把我的心取出来，这样我就能顺畅呼吸了，我就不再疼了，我的日子便有盼头了。
百万年相伴算得了什么，生生世世追随算得了什么，这天庭也可以拿我来做最原始的纪年，我赔上数不清的年华，又算得了什么。
爱上其它魂灵，不过是一朝一夕的事。
男子轻而易举地避开远袭而至的杀劲，古水无波的目光向我看过来，却泛起了愠怒，“我的叮嘱，你都忘记了？”
“是忘记了，难道还要等到你们交拜不成？”
我咬牙切齿，往光剑上灌注了更强的劲道，“子懿呵子懿，我竟会这么傻，百万年看错了一个人。”
是我错了，还是你错了？
忽有浓雾无端弥漫开来，夹杂着诡异的黑气，我的头忽然一晕，力道尽数撤去，这百万年百毒不侵的身子，第一次对毒起了反应。
玄衣身影飞快向我掠来。
混乱中，没有来得及思考这毒的含义，我极力稳住，冷笑，“你莫非怕了不是，日夜偷吃怎么做到心安理得？”
他的身影越来越近，迷雾渐稀渐薄，一切掩藏的，尽数入眼。
我原以为对他极度失望，对任何情况也只当寻常，此刻却睁大了眸子。
他神色是从未有过的阴寒，唇角泛着一抹冷笑，手持弓箭，将弦拉到了最紧，一放。
一支粗大的箭穿破劲风，直直没入我的左胸。
终于感到心的存在，而且疼得那么厉害。
我捂住胸口，踉跄着坠下，唇一扯，鲜血汩汩从唇角流出来，和着心口的血，很快湿了大片大片的白衣。
兰痕匆匆赶来，一掌挥开正要放出的第二箭，将我拥到怀中，落到一片云上。
“不能睡，醒醒。”
他的手抚到了我的脸上，轻轻摇动，力道克制，神色却疯狂。
我拼命撑住眼皮，颤抖的手，按住他的手背。
“下一世，你早些寻到我，我一定不会辜负你。”
他抱紧了我，“不，我宁愿下一世还失去你，也希望你活着。”
我用尽最后一口气，轻轻地笑了起来，握住粗箭，用力一拔，鲜血蓬溅中，借助反力，以最快的速度向下坠落。
无数云彩涤清了我身上的鲜血，让我越来越干净苍白，大风肆虐，重重云翳，不断翻卷沉浮，方向无定无着，一开始便追随下来的蓝衣男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样，更好。
刚才心空了，现在心死了。
天地之间一派清明，涣散的视线中，似有大片的红在静静燃烧，意识快要泯灭之际，芬芳沁鼻而来，那样的香味带着几许幽怅和孤傲，我十分喜欢，只是，我已经无法呼吸了。
原来死亡的感觉，并非飘然欲仙。
浑身沉重得厉害，胸口堵得快要爆炸，我向黑暗的深渊坠下，越来越远，无法回头，不想回头。
一声钝响，所有的前尘往世，都作古。
一滴清泪从女子眼角滑落下来。
瞬间的离体，我站在女子的身旁，心底无端地涌上一抹忧戚，尽管这是梦境，我也不过是在窥别人的一生，与那一副相似的身子时分时合，但归根结底，还是不相干。
我看着她，微微一叹。
原来，这便是仙子卉娘的前生。
灼灼尸香魔芋像一簇簇火焰，常年不灭，满眼尽是妖冶之色，这一抹白衣仿佛不化的雪，沉默着，在岁月中独自咀嚼和化解她的一段伤怀往事。
我摇头，忍不住再叹。
仙子卉娘破坏，浅毓再也藏不住，从别人的身体出来，还是原来的一袭黄衫，分外耀眼。
卉娘的身子在她离开的瞬间，香消玉殒，化作朵朵红花消失在半空，像曼珠沙华，又像尸香魔芋。
天尊一双眼像是在喷火，手掌直覆浅毓的眉心，浅毓颤抖着身体，不断哀求，泪流满面。
这是梦境的一个疑惑之处。
天尊道，“一切祸害由你而起，我留你不得。”
“杀她就不值了，这可是跟天庭讨价还价的筹码。”
兰痕在一旁阴着声提醒，脸色是将身旁男子千刀万剐的隐忍。
天尊寒着脸去找玉帝，讨要说法。
玉帝自然是怕与浅毓之间的事迹败露，东极之地魔界和鬼界又闹腾得正欢，只好苦着脸道自己受了浅毓的危言蛊惑，也是为了六界平安，许天尊心心念念的一段姻缘，并不知道浅毓仙子是入了卉娘的身体。
说着下令将浅毓囚禁十万年。
天尊凉凉道，本尊只要百花始祖回来。
玉帝吃惊之下，与凌霄宝殿上一干神将商量了片刻，道，“始祖回来也不是不可以，这几十万年来，始祖虽然由天尊藏着掖着，但性子确是安分了许多，若不是浅毓对天尊有觊觎之心，也不会挑起这么多事端，但始祖造下的杀孽，终究是要还的，否则依照天庭律令，不但上不了九天，还要去地狱轮回三世，这……”
“我来渡她，我替她还。”
没有一丝犹豫，天尊缓缓道。
我在旁冷笑了一下，猫哭耗子假慈悲，他放出置仙子卉娘于死地的那一箭，虽然只有兰痕妖君一人看见，但兰痕向来是守不住嘴的，也不用这么心安理得。
还真的是……
玉帝抖了一抖，与老君对视一眼，“若天尊要赎罪，是断断不能这般对待的，毕竟天尊百万年渡了无数灵物，要说六界大功德，有谁及得上天尊，天尊便在人世轮回个二三世便好，便好，只是找到始祖之后，天尊须继续渡化灵物以偿，心无杂念，亦不得娶嫁，待时机到了，便可上九天。”
我唏嘘了一下，原来，子懿君不娶我这个替身，是这样的缘由。
天尊便下界去了。
天庭要天尊表示诚意，取了他百分之九十九的功法，放在罡玄鼎。
在这一场浩劫中，魔尊夫人奴栾被司命攫走魂魄，封入天水滴，且魔界通往仙界的刹罗道被封，魔界与仙界结下大怨。
魔界只好退回，并伺机报复。
大帝生怕天尊早一步，为了避免再与魔界私通作乱的嫌疑，也留下百分之九十九的功法，匆匆下去了。
从此北极星便一直黯着。
此后种种，便如我在现实中所见。
我坐在一片云上，低头看着自己淡无虚渺的身体，又看看尸香魔芋盛开的丘陵地带。
除了淡淡的唏嘘，没有什么心情。
花香四溢，冷风阵阵拂过，雪衣女子的面颜越来越苍白，唇依旧抿着，几乎没有了血色，乌黑的秀发轻轻舞动，扫过纤细的颈部，那一颗泪滴却像生了根，固执地不肯干涸。
这个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