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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手伸向我,轻轻地托住我的肘弯,兰痕温柔的眉眼映入眼帘。
一张千年檀木长桌,置于白玉护栏旁,坐下亦可轻而易举地将下方的情况收入眼底。
广场上,站着妖魔鬼三界的领导者和小弟,黑压压一片,甚至退到了三山半腰上,个个看着我的眼神意味复杂,虽然人多,但喜庆的气氛并不浓郁。
我将思梧琴放在桌上,矮身坐下来,淡淡地扫了下面一眼,唇角微勾,“承蒙各位捧场,无以回报,一曲作谢。”
我阖上眼,手指在琴弦上慢慢撩拨,悲风曲起调柔缓清越,如溪,如过竹之风,刮在耳际,鬓边有银丝掠起来,拂过面颊,丝丝枯凉,手指逐渐加快了速度,琴音反而哑了下来,艰涩难言,偶有断音,像万古浮冰之河,缓停滞流。
平静苍凉的心,在一瞬间窒息得厉害。
多年未弹的手,隐隐作痛,每一次疼都牵扯到心口。
手指不停,速度越来越快,琴音喑哑之中带着挣扎,仿佛陷入冷血之中,以手向天乞求的命运弃儿,仿佛我一路走来,困入情网,始终反抗不得,走不出,忘不掉,像我拿起刀子,无意识地,一刀刀割下自己的血肉,感到疼时,再也来不及。
我依旧阖着眼,眼角却一阵清凉,多年前,吸入心间的那一滴泪,终于流了出来。
“寨主,寨主眼睛流血了。”
小弟们惊呼。
“寨主,不要再弹了。”
小弟们哀求。
“清往,停下来。”
兰痕的声音又柔又伤。
心中空荡得无边无际,所有的恨,痛,悔纷纷涌入,宛若滔天巨浪,阵阵袭来,我的一世枯等,我逝去的姬修,我未出世的孩儿,我所承受的耻辱和欺骗……所有的一切都在沸腾,在疯狂,手上的劲道也加大了许多,琴音跌宕飞扬,凄绝萧瑟,缕缕源源不绝地钻入耳际,像坚冰终于冲开闸门,以决绝的姿态倾泻而下。
无法阻挡,永不回头。
琴弦强烈的振动从指尖传来,大风和着尸香魔芋浓郁的香味肆虐不绝,乱发和红衣猎猎舞动起来,掠过我的眉,我的眼,冰冷从肌肤渗透入骨,手上不时有血珠飞出,落到弦上,琴音为之一哑。
“寨主的头发全白了。”
小弟们又惊呼。
“寨主手上都是血。”
小弟们声音不忍。
“寨主,不要再弹了。”
一阵窸窣的声音,下面已跪倒了一地。
我睁开眼,只见着一片血红,所有的一切模糊不清。
“清往,停下来。”
兰痕语气带上了哀求。
“你这样,我心痛。”
然而,怎么能够停!
手上的劲道加到了最大,黑息寨上方,尸香魔芋之地,都飘荡着不断推涌来去的琴音,山欲崩,地欲裂,我挥弦,我问情,且谈且望,我挥弦,问平生,且疯且狂,所有的一切尽幻灭,尽幻灭。
“清往,你再不停,可不要怪我用强了。”
兰痕声音沉了下来,带着坚决。
脆响铮然,琴弦根根断开,鲜血飞溅中,琴音模糊不清,残破不全。
根根枯白的发丝掠过我的眼际,我勾起唇角,冷冷地笑,笑一世,笑残生,笑无知,笑愚枉。
琴音戛然而止,最后一丝琴弦飞断而开,残琴上尽是鲜血。
尸香魔芋的香在飘漾,余音在萦绕冲撞,大风依旧在拂动。
我手一扬,一柄通体绯红的剑呈现出来,掠身直上九天。
以这一生最快的速度。
“寨主,寨主……”
小弟们在下面撕心裂肺地喊我。
“新娘子逃走了。”
是它界小妖们的声音。
我不顾一切,白发舞动,嫁衣飞扬。
闯南天门,经凌霄宝殿,一路挡我者杀。
东极空无一人。
我抓了小童来问,只说在西天。
我往西天而去。
经过身边的女仙惊叫,“呀,好丑的女人,好老的女人。”
“是女妖吧?”
我一袖挥去,送了一个魂飞魄散。
西天灵山,仙雾缭绕,有梵音袅袅不绝,一阵接一阵,抑扬顿挫,悠远苍渺。
我挥开上前来拦我的扫地弟子,掠入大雷音寺。
香火之味浓郁,红烛长燃不熄,寺中跪了一地的佛门弟子,正虔诚地唱颂,木鱼敲响如缥缈的往世。
一对新人,正跪在如来像跟前,两人都着了大红的婚衣,男的背影修美,玄发束起,女的纤细婀娜,乌发如瀑,男的一派沉默,只是扣紧了女子的手,女的却不安分,身体颤抖着,冷笑从口中逸出来,声音凄厉而疯狂。
“哈哈哈,子懿啊子懿,你以为这样,我就原谅你了?”
“胸口一箭,百万年情断,半世枯等,公子死,孩儿毁,你以为,在这个鬼地方成亲,就可以渡化我了?”
“放开我,让我杀了那个替身,啊……你放开我……”
女子拼命挣扎,大雷音寺中,唱颂声霍然大了起来,僧人敲木鱼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如来双掌合十,双目轻阖,口中念念有词,一缕缕淡金色的光芒从上方流入女子的眉心。
“拿命来。”
我手腕翻转,搅出漫天剑花,操纵催引,直向两人逼去。
孤注一掷,耗尽了我生平的所有功力。
强劲的力道冲击下,念颂的弟子纷纷向两边飞去,从墙壁上摔落下来,地上血迹斑斑,腥味弥漫。
冷笑声戛然而止。
如来睁开眼睛,精光攒射,双掌圈引开一道金芒,催向女子的头顶。
女子回过头来,眸子一下子赤红了,面颜一瞬间扭曲得恐怖狰狞,一袖挥开光芒,手中化出一柄长剑,向我掠来。
杀光穿透她的身体,不起丝毫作用。
迎面而来的煞风仿若滔天之浪,我不受控制地后退,混乱的光影中,红衣男子转头向我望来,还是那样年轻的颜容,丹凤眼眼尾挑了一抹浅细的飞红,一向清冷的唇描了极浅的朱丹,俊美的脸清冷寡寂,神色虔诚而悲悯。
他盯着我,眸中黑流飞涌,唇角紧紧抿着。
仿佛有许多话要说。
这是我这一世,与他的最后一面。
他眉头蹙起,身体颤抖了起来,仿佛所有尘封的情绪在瞬间崩裂,胸口一震,倾身吐出一口鲜血。
第一百三十八章 心病难愈()
我盯着他,冷冷地笑,任仙子卉娘的剑光不断落到身上,鲜血溅到半空,被凌绞成一片翻腾不住的血雾,红衣一缕缕斩断,白发丝丝落下,皮肉尽裂,骨头尽折,我仰首,发出凄厉痛苦的惨叫,白发掠过我的眼际,血雾纷纷涌入眸中,一切朦胧不清。
玄衣男子似要掠起,如来的声音便落了下来,“若救了她,将前功尽弃。我佛慈悲。”
“哈,不自量力的冒牌货,这下尝到恶果了吧?”
仙子卉娘手腕一动,利剑脱手,携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直直从我的心口处穿过,我无力地坠落而下,在地上散成一堆,勉强能维持个人形。
男子终究是掠身过来,却是抱住了仙子卉娘,声音喑哑得不似他,“这下你满意了吧?吉时快要到了,我们拜堂成亲,不离不弃,万世不渝,如何?”
我趴在地上,艰难地向掉在不远处的东西爬去,那是我的心,方才被剑的气劲冲了出来,血肉模糊,还散发着些微的热气,鲜血不断从我的胸口和嘴里流出来,将白发也染上了红痕,视线飞快涣散,我快要看不清了,得在眼下之前握到手中。
梵音又唱颂了起来,男子挽着女子的手,走向方才跪拜的地方,“看,你做什么,我都依你。”
“还有,你上一世不是我杀的,是尧嬛化作了我的模样,她罪有应得,早被我送入了畜生道。”
“知道吗?这百万年,我只爱你一个,始终如一,如有违背,不得好死。”
“你啊!就是这沉不住气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变?”
“……”
红衣渐远,我什么也听不清了,只想拿回我的心,热气渐稀,心在飞快地冷却下去,我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在爬到离心一尺的距离时,再也使不出任何力气。
近旁似乎有人在走动,我拼命伸着手,睁大眼,“求求你,能把心放我我手中吗?我快要死了。”
“卉娘啊!”
一双手将我抱起来,顺便撩起红衣,裹住我快要分离出去的身体,“心在这儿呢。”
男人的声音艰涩,在哽咽。
他将冰冷的一团东西放到我手中。
我无力地握着,看不太透他的模样,但我知道,他是这百万年来,对仙子卉娘真正不离不弃的那个男人。
我轻轻地笑,带着嘲讽,声音发出来宛若弦断,眼望着他的脸,以及一片血雾的半空,“将我的魂灵葬入忘川河,将我的身体葬在姬修的身边。”
“卉娘。”他看着我,语气凄哀,有一丝期待。
我轻轻摇头,“我不要转世了,就这样结束吧!”
我无力反抗,这是最好的结局。
至少还有一份尊严。
“卉娘。
他摇着我的身体,只是绝望地唤,有湿热的东西掉落到我的脸上。
世界飞快漆黑下去,有什么将我卷入,我缓缓阖上眼,让自己不断沉沦,一切悔和痛,疯狂和痴绝,都湮灭成前世的尘烟。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十年后。
“大夫,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女儿,她已经三天吃不下东西了。”
帝都,最大的药铺济怀世柜前,身着青衣,年近中年的男子恳求道。
他的怀中,抱着一个约莫十岁的女孩子,五官生得十分标致,头顶两个可爱的花苞头,一双眼睛大而澄亮,充满灵气,只是身形枯瘦,皮肤泛黄,看起来奄奄一息,像是生了一场长年累月好不了的大病。
“唉,这病啊,是从胎中带出来的,就算华佗再世,也无法根治哪。”
体型微胖的大夫摇头,“不过,这孩子也是福大命大,换作别的孩子,恐怕生下来就要夭折喽。”
“难道尘儿就带着这样的病……”
男子神色痛苦,“真是作孽,与其如此,还不如不生下来。”
“水公子,你也别太过伤怀。”
大夫在其中几个药柜抓了一点药,混在一起,包好,“每日熬半钱,尘儿的痛苦会减轻一些,也就能吃下饭了。”
青衣男子赶紧接过,连连称谢,摸出一枚碎银子放在柜台上。
“切记,不要让尘儿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临走之际,大夫又叮嘱。
水子羽忙承下。
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水子羽抱着尘儿,穿过人与人之间的缝隙,快步向西街陌巷的家走去。
“父亲,我饿。”
尘儿仰首,大眼巴巴地望着水子羽。
水子羽只觉心疼,柔声道,“尘儿总是心口痛,咽不下东西,待会父亲熬药让尘儿服下,尘儿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