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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文程和鲍承作为内秘书院大学士,与祖可法、张存仁等人列汉臣之首。
册文念到关雎宫宸妃时,鲍承先侧首感慨了一句,“宸妃唐高宗当年封武则天作宸妃,皇上莫不是也想‘废王立武’?”
“鲍大学士多虑了,宸妃与皇后本是一家,又何来‘废王立武’一说?”
范文程俯仰着龙椅上身着五爪金龙四团衮服的皇太极,说道:“皇上只是爱得深了单是关雎二字,已情意具露。”
关雎一词出自诗经,那些满蒙的大臣自然不得其意,唯有座下汉臣得“关雎”二字的真意。
诗序注云:关雎,后妃之德也,风之始也,所以风天下而正夫妇也,故用之乡人焉,用之邦国焉。而从情字来看,却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的许诺。
册封大典结束后,鲍承先向范文程邀约道:“今晚去醉花楼一叙如何?宁兄前些日子来我府上拜谒,正愁没人喝酒解闷,仕途正顺风顺水时出了这么一遭,他如今也算落魄”
不待范文程作答,一旁正要走的张存仁听见后,轻嗤了一声道:“宁公甫和我的手下刘士英厮混在一块儿,好赌荒淫,被皇上削职罪罚了,眼下竟还有喝酒的功夫呢?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鲍承先一直和宁完我交好,当年也是在宁完我的举荐下入仕,才有今日的二等官衔,当下便为之辩说道:“张承政,宁兄虽有些市井痞性,但好歹为国事尽心尽力。何况我二人自先帝时起便为大清效力,又岂轮得到你来指责?”
“是啊,宁公甫在清国这些年,听闻早就家财万贯了,挂不挂大学士的名号都一样潇洒。”
张存仁骨子里刚正不阿,嫉恶如仇,严于克己不说,对身边人也很苛刻,最是看不惯这些为官不正之人。一番冷嘲热讽后,便连作揖礼也不顾,拂袖离去。
“你——”
鲍承先生生吃了个哑巴亏,“这个张存仁,还真不好打交道!”
“张承政一贯这般耿直,以后大家同在朝中为官,还是不要这般针尖对麦芒得好。”
范文程借势转移话题道:“说来我也许久未见宁兄了。今年年初他因罪削世职,皇上夺了其所赐的府宅家奴,从前他还有颖亲王做靠山,如今颖亲王去世了,他岂不是要住在沈阳城外的私宅度日?”
“可不是吗”
鲍承先遥叹道:“要不我说,大贝勒这一党,实在倒得太快了连宁兄一介汉臣也被牵连了进去。咱们以后,也千万要站好队才是啊”
范文程留意了下四周,十分谨慎地附耳低语道:“张存仁不知道宁兄为何会落得今日的下场,可咱们心里清楚他便是行事不拘小节,才被人捉了把柄的。所以这些话,咱们还是私下说得好。”
鲍承先顿悟,“你提醒得及是。”
第205章 风起云涌(一)()
为掩人耳目;范文程束上了冠发;着一身浅青色的布袍;也未带随从,只身策马来到了醉花楼。看
酉时;鲍承先已在门厅前等候了,两人心照不宣地都穿着寻常百姓的衣饰。
“宁兄已经到了。”
范文程点了点头;便随一名引路小厮上了二楼。
宁完我早已恭候多时了;一见范文程便连连道:“贵人呐;你可算来了——”
范文程早就习惯了他这样一惊一乍的做派;碍于人多眼杂;也就不走过场了;只道:“咱们还是坐下来;再好好说话吧。”
宁完我心领神会,便在前头领路。这二层都是达官显贵们包下的雅间,不如大堂那般嘈杂,范文程一路打量雅间外头形色各异的侍从;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两个高大魁梧的旗人上。
他们守在一间大门紧闭的雅座外头;虽是便衣;但范文程一瞧便知他们的身份乃是八旗的卫兵,且多半是禁旅。再一细看那两人的面貌;竟然都十分面熟。
范文程马上记了起来到底在何处见过他们;顿住步子对宁完我道:“你们二人先去吧,我还有些事情,迟些就过去。”
“什么事情?”
没得到回答;范文程已快步朝东向的一间雅座走去。
宁完我望着他的背影,有些扫兴,今日是他特地为范文程布的局,生怕请来的佛又走了,遂也小步跟了上去。
范文程还未走到那雅间门前,不出所料,那两个旗人将他拦在了两米开外。
未等他亮明身份,其中一人便开口道:“大学士不能进去。”
他们一眼就识破他的身份,看来他并没有猜错。
范文程问道:“宸妃娘娘可在里面?”
那侍卫公事公办地回答:“娘娘有令,今晚不许任何人近前。”
范文程仍不死心地问:“也包括我吗?”
“是。”
今日才举行了册封大典,她便只身来这醉花楼,多半是来借酒消愁的想到这里,范文程不免有些担心,遂交待道:“既然如此,还请二位替我转告宸妃娘娘,微臣虽公务缠身,但喝口酒的空隙还是有的。”
“属下一定转达。”
范文程依依不舍地望了一眼那雅间后头的孤影,只好先行告辞。谁知一转身的功夫,就听见雅间里传来她倦怠的声音。
“让范学士进来吧。”
两个侍卫听了,没有迟疑,当即移退开了一步,给范文程让了路。
他步入雅间,只见海兰珠孤身一人,望着桌上的一壶清酒发呆。
这下见她穿着朴素的衣裳,未施粉黛,目光间淡漠至极,身上没了那股娇俏,倒愈发令人怜惜了起来。
其实即便他不问,他也清楚她是为何而忧。
作为内秘书院大学士,他当然知道,从三个月前的登基大典至今,这奏章就不曾断过,朝堂上也有多位要臣谏言要皇上充盈后宫,早立国本。
所以这次的册封大典,除册封了一后四妃外,还新纳入后宫了几位小福晋。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还不肯见任何人。”
范文程坐定后,也给自己满上了一杯酒。
“心情不好”
海兰珠似乎对酒也没什么兴致,“本来是不想见你的但想来想去,我好像只有你这一个朋友,若再不跟你吐吐苦水,我只怕快憋屈死了。”
“吐吧,要不大哭一场也好。”
范文程张开臂弯,“大不了我的肩膀能借你靠。”
“有你这么跟师母说话的吗?”
海兰珠浅笑着摆了摆手,“大哭一场还不至于。我只是原以为自己心很大,现在才发现,其实我的心很小,也会庸人自扰之”
“你也知道从他要做皇帝的那一刻起,很多事情就已经注定了。我这样说,或许你能想得开一些翻阅古今,从来没有一个开国之君能做到守得痴情。为巩固自己的皇位,政治联姻也好,衍诞子嗣也罢,都是必而为之的事情。不借蒙古科尔沁的一臂之力,他坐不稳这个帝位;不立国本,难定人心这就是是开国之君的无奈。”
“就是因为心如明镜,所以才更残忍。”
所以她才宁愿一醉解千愁
海兰珠摇了摇已经见底的酒壶中,有些气馁地问:“不说这些了你呢,又怎么回来这儿?”
“我和鲍大学士一道来此,与宁完我约好了一起小酌一杯。”
“是吗?我听闻他因为和张存仁的手下聚众赌博,被罚削职,也不知如今在做什么?”
范文程啧声道:“还能做什么?他的脾性你也知道皇上夺了他的职务,这下他倒可以放肆的游手好闲、饮酒作乐了。”
海兰珠点了点头,没怎么在意,“呵,也是”
“你若不介意,我让他二人一道来问个安也好。”
海兰珠想到皇太极不喜欢她与汉臣交往过密,遂避嫌道:“还是算了吧时候也不早了,我偷偷尝口酒就走了。再说,你们三人鬼鬼祟祟地来这儿聚头,定是有事情要议的”
话音未落,隔间外传来几声争执。
“宁兄,咱们还是不要硬闯得好——”
“二位爷赏在下个薄面,让我进去见宸妃娘娘一面”
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宁完我。外头的侍从拦住了他,他却仍迫切地往里探着头。
范文程岂会不知宁完我的心思?他故意声张,便是想逼得海兰珠下不了台,硬着头皮见他。
海兰珠眉头微蹙,喊得这么大声,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这醉花楼吗?
无奈之下,唯有道:“放他进来吧。”
宁完我得了逞,便拉着鲍承先一同入了雅间,嬉皮笑脸地走到海兰珠跟前请安。
“见过宸妃娘娘——”
宁完我先不打自招地认错,“恕在下方才失礼我无爵挂身,今日若不鲁莽一番,怕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到宸妃娘娘了。”
海兰珠有些头疼,没想到他是冲着见她来的看来他接下来所言,多半也不会那么简单了。
宁完我又转向范文程解释道:“范兄,不瞒你说,我今日约你在此相见,本就是希望范兄能为我引见娘娘一面,没想到是歪打正着,竟会有这般因缘巧合——”
海兰珠扫了他们三个人一眼,“我还纳闷,如今朝中有什么事情,值得你们三位诸葛亮密谋的,原来你们打得是我的算盘”
这下她的酒意也缓了几分,遂道:“既然让你们撞见了,宁学士但说无妨。”
“娘娘慧眼如炬,正是因此,在下才无论如何都要将今日这席话与娘娘明说。”
即便是酒楼这种嘈杂之地,宁完我仍是将声音压得极低,“在下被罪罚一事,想必娘娘也所有耳闻。这几年我虽在宫中任文官一职,明面上是皇上身边的谋士,但众所周知,我乃是颖亲王的幕僚之一。”
海兰珠点头,“你和颖亲王交好的事情,我心中有数。”
“娘娘是明白人,也该知道颖亲王之故其中另有文章。王爷早前自察哈尔回城后,便一病不起。也偏偏是在皇上的登基大典前这个节骨眼儿上,冒出来个奴才,说是那刘士英的仆从,告发我在府中纵博一事。我跟那刘章京半点儿交情都没有,也就有过那么一回,和几个以前辽阳卫的同乡喝了点儿小酒,划拳助兴罢了,那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海兰珠凝神想着,这样看来此事跟王丙告发吴尔古代收受贿赂,以及冷僧机告发莽古济谋逆二事,手段和套路竟如出一辙!
“我自明降清,入仕做官也有二十年了。被罪罚一事,确实也在我自己德行有失,自然不敢有半分怨言。所以一开始,我全当是自己运气不好,遭人眼红了去。可后来王爷的病越来越重,我才发觉整件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宁完我说到此处,双目微红,情绪亦有些不稳。
“王爷平日里为人谦和,心思纯明,皇上对他信赖有加,情同手足。但他不争锋芒,六部里掌管礼部,说白了是个虚职,所以才会被人当做软柿子捏。王爷身边能信赖的人不多,重病之时,我曾去府上探望,那时他已不能下地王爷敝退了下人,给我留下了一句话道:‘仇人必除之,否则后患无穷’我问王爷仇人是谁,他却未答,只要我自己去悟。”
“仇人必除之”
范文程与海兰珠对视了一眼,即刻有了答案。
“是一个‘九’字!”
鲍承率先说出了答案,片刻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