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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脑子里骤然记起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来,“糟糕!”我惊呼一声。
偏偏这种时候,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还差最关键的一样东西——敕书。没有敕书,根本不可能进得了大明的地盘,就好像进家门得有钥匙一样,没有钥匙进门的,不是强盗就是小偷。这是我在这个民族观念严重,并且五十六个民族还不是一家的时代,学到的第一件事情。
昨天褚英给我的敕书,今早出门居然忘记拿了,估计还放在昨天穿的衣服口袋里。
不行,我不能有个三长两短。我不是怕死,我是怕疼!在大问题面前,我身上软弱的小市民心理一下子就暴露无遗,典型二十一世纪遗留下来的诟病。在各种小市民的心理作祟后,我决定原路折回去一趟,拿上敕书,然后安安稳稳地出城。
于是我将马尥在了城门口,徒步往回走。
一个形色匆匆的身影快步从我身边经过,那人的步子很快,甚至连头也不抬,更别说注意到我的存在。我心中越发觉得不对劲了起来,特地多瞧了几眼——等等,那不是费英东吗?
这么一大早,天还没亮,也还远不是来上早朝的时候,费英东又不住在内城这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心下正奇怪,一个闪身躲在拐角处,内如擂鼓般怦跳。
只见后头又跟上来一个人,那人也不是别人,正是悍将扈尔汗。
可奇怪的是,这二人一见面,只是简单地打了个照面。
“你可来迟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也能给耽误了——”
好似心照不宣一般,又匆匆地往原路方向走去。奇怪,当真是奇怪。若是别人,倒还有可能。可扈尔汗是谁?是敢公然跟哈赤理论的人!他今天居然也收敛起了脾气,默不吭声。太可疑了!
我还来不及多想,前头立马有迎面赶来一个人,当然,这个人我也是再熟悉不过的了——莽古尔泰。
同一时刻,同一地方,同时出现这么多城中的贝勒将领,实在让我心中疑虑更甚。更何况,从他们的神情来瞧,分明是赶去某个地方。这么早,连早朝都没到时间,他们这是要去哪?
我开始联系起褚英今日非要我离城的原因还有殊兰的死因,一切都太蹊跷,难理头绪。
难不成变数便在今日?
这个念头一出,我身体巍然一震,步子也不由操控地跟在他们后头走着,想要去一睹究竟。
文馆,书院,八爷府我失神地走着,心中正一步一步接近那个我寻找已久的答案
果然,他们的目的地正是这里,皇太极的书房!他也在屋内,一间亮堂的明间里头已经坐了不少人了。为了回避来往的家奴,我熟门熟路地躲在了隔壁的偏屋里,颤颤地朝半开着的窗棂中掠去一缕目光。
因为有视线死角,所以我无法纵观到整个书房。但是,就我目光所及,除去费英东、扈尔汗和莽古尔泰这来得迟了的三人,大长桌上还坐着何和礼,安费扬古,扬古利,额亦都,武纳格,阿敏皇太极,阿巴泰天呐,这这简直,就是浓缩版的早朝!
他们这样私下的集会,是想干嘛?我牢牢捂住自己因为吃惊而张大的嘴。
这些人里头我又四周探寻了一遍,没有褚英
各大臣们一坐下来,立马按捺不住,穷追不舍地发泄起怨气来。
“大贝勒主政分忧乃是理所当然,我等自然是心悦诚服。可如今,要逼我等为他号令是从,是万万不可能的!”
“勿说如今汗王年事已高,有授位于他之意,就是汗王百年,如此强行左右军政要务,我们也不会装聋作哑的。”
见他们一个个怒火中烧的模样,我一阵心悸
“二贝勒与其本是平辈分的,族人各五千家,牧群各八百,白银各一万两,他比起二贝勒一样不多,汗王凭什么光光让他执政?再说我们何时承认过是他的臣了,莫要来说什么君臣之道了。”扬古利心有不甘道。
“我们未曾想过要与大哥平起平坐,”这回是莽古尔泰开口了,“可在酒宴之上,他扬言要我缴来七百牧群,九千两白银。若是有道理,我缴了也罢,可——”
“有个屁道理!”扈尔汗忿恨地啐了一口,“他娘的如今仗着自己有了主政权,一股劲向我们发虎狼之威。跟那个三都督有什么区别?我有一句说一句,老子真不是看他坐大贝勒的位置上眼红”
“何止是你,任由他摆布来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顶着个准太子的帽子,如今还真以为自个儿能蹿上天了!我看呐,日后若是真在他手下,是没得好日子过了。”
皇太极正襟坐在厅堂主人座上,沉着道:“眼下他要挟我们立誓并交出兵权,这万万不是搪塞敷衍便可过去的。众人皆是我父王身边的重臣,可有什么想法吗?”
这时,沉默已久的七阿哥阿巴泰出声了,“老八说得对,我们现在凑在一块儿,不是为了撒怨气泼狗血的,而是为了想出对策。”
费英东神情严肃:“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我们共同去求见汗王,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正是,不能再任由他为所欲为,不然哪天他就该骑在我们脖子上撒尿了!”
皇太极点头,“其实我本对大哥没什么成见,只是事态如此,他一副当上汗王后要清理门户的样子,令得我们人人自危,如何是好呢?今日若是不将他拉下台,只怕日后倒霉的会是在座的各位”
他们这是打算合起伙来拉褚英下水吗?我胸口一阵发闷。皇太极他明明答应过我的,眼下却是他在主持和筹谋着这一切。
这时,额亦都有几分犹豫,“他毕竟是储王,我们一个个都对他发了誓的。我们这样对汗王不忠,就不怕汗王怪罪下来吗?”
“那是他拿到架在我们脖子上发的誓,能作数吗?”
“在场的,有谁是发自内心地听令于他的?只要去禀明事情原委,我们的效忠之心,汗王又岂会不明白?”
“唯有这样了,这个提议我同意!”
“同意!”
“算我一个——”
“还有我!”
众人纷纷起身,决意同去想汗王禀告实情。
“好,既然大家都有此意,事不宜迟,那我等干脆就趁今日早朝时,共同请柬汗王。让汗王来做定夺。”
见此场面,我本已是心跳急促,忧心过度的脑中空白一片,以至于连推门而入的丫鬟都没注意到。
“你什么人?”
这一声惊呼,将正准备离去的众人的目光皆吸引的过来,我惊慌失措,眼下是逃也来不及了。还没待做出反应——
“稍等。”只见皇太极一欠身,穿过人群走出了书房,风驰电掣间便赶到了隔间,愠怒地质问道,“何故大惊小怪?”
转瞬间,他一侧脸,不可避免地看见了我,目光相撞了个正着。那神色,顷刻间冷如腊月里冻结的冰雪。
第60章 【逼兄毒妻明真相】()
也不知我们这样对视着有多久,莽古尔泰从虚掩的门扉边探过头来招呼道:“老八,时辰到了,咱们该去早朝了。
“我即刻就来。”他头也没回地应着。
我痴痴地向后退了几步,失魂落魄道:“我真是出现的太不凑巧了,刚好刚好你们呵”
“你冷静下来,听我说。”他几步上来抓住我的肩膀,那淡漠阴冷的表情让我顿生一股由内到外的寒意,“走到今天,是他逼我的,现在事态已由不得他控制了。”
“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了?”
谁都可以站出来告发褚英,但是我独独不希望这个是你啊,皇太极!自古帝王家,最可怕最毒辣的事情,便是手足相残,踏着兄弟的尸体走向那个皇位我不希望你也是这样的人。
我认识的那个叶君坤,是个与世无争,潜心研究,不问世事的人。他淡泊且自在,我们过着平凡却相依相惜的生活这样的幸福,是我们毕生的追求。我知道我无法要求皇太极成为一个这样的人,因为他本就是他,本就有他的使命,但我心里却是愈发地隐隐作痛,每每看见他如此鬼谋深算、讳莫如深时,我都觉得他非常的陌生,仿佛他在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我现在务必要赶去早朝。这件事情,等我下朝回来再慢慢与你解释,可好?”
“我只想知道,殊兰她——”我心中有万千的疑虑,罅隙间,还不待开口,只听外头又是一声吆喝。
“八阿哥——”
这回喊的人是额亦都,他半探着脑袋瞧过来,见到是我,神色略惊。
我微一侧身,避开他考究的目光。上回救殊兰的时候,额亦都是见过我的,从他此时的惊骇来看,想必是记起我是谁来了。
额亦都清了清嗓子,“八阿哥,阿敏贝勒让我来催促你,不能再耽误了。”
“嗯,”皇太极应允一声,又不放心地对我嘱托道:“哪都别去,在东阁等我。”
此刻是无法挽留住他问个清楚了,左右为难间他已经大步流星出了屋子。我有几分懊恼地抬头,谁知额亦都却未离去,凹陷的眼窝中透着一种让我心慌的审视。
“我认得你,”他厚重的声音响起,没停多久,便接着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不是什么人。”
我匆匆答道,想趁机溜走,和一个年过半百的过来人说话,总有一种无论说什么都会被识破的感觉。
“有东西,她要我转交于你。”
我脚下的步子一缩,震惊地回头道:“殊兰?”
额亦都说着从衣襟中取出一支箭来,那箭以白翎为羽,以竹为身,箭簇锋利
我只觉轰然一震,不会错,这箭与我昨夜所得的暗箭一模一样!
我一把拿过这只白羽箭,急切地问:“这这是殊兰”
“是,”额亦都的前额溢出一条条深浅不一的沟壑,岁月的刻刀没有对他手下留情,那模样,让我心中酸涩无比,“虽然不知你究竟是什么来头,但她生前十分记挂你。
“她有没有说,这只箭的来历?”
他摇头,脸上神情难猜,我又追问:“那她——”
“不必猜了。”
他知道我在猜什么可笑的是,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在猜什么,一个可能颠覆所有的答案。
“事已如此,我劝你,还是不必猜下去了。即使猜中了,事情也无法扭转,徒增无奈罢了。”
“你不想知道吗?她是你的女儿啊”
“她出生的时候,萨满巫师就说过,她会为了守住秘密而死到今日,我相信一切都是命定。”
听到“命定”二字,我的心仿佛置于冷水中,不禁渺茫无助了起来。
是的,五年前,殊兰为了守住纵火之事的真相,才会落得只剩下半条命,那时,若我不去救她她已经死了。
我救得了她一次,却救不了她第二次。也许历史上的她,注定要在五年前为了守住秘密,守护自己心中所爱之人而死。就算我能救下她一命,也改变不了结局,改变不了她的命数我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来到这里,也许无形之中改变了很多事情的进程。而事实是,我改变了故事的过程,却改变不了他们的结局。
他们的历史,他们的结局,他们的生死,属于他们的一切我都无法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