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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是人吗!”阿蛮咬着牙吼道,“三三她就是再惹你烦,你也不该把她往死路上逼啊!”
明漪轻轻颤抖着手,揩去嘴角的血。
琼华皱着眉,声音也是难得的严肃:“为什么不让她进屋避寒?”
“该死的臭道士,你还有心么?你根本不配做人!三三她不要青丘显赫的地位,不要唾手可得的金银财宝,不要那些山山水水诗词歌赋,就待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破地儿陪着你她什么都不要了”阿蛮说着说着都开始哽咽,“你就算再不喜欢她,也不能连一角屋檐都不赏给她啊”
明漪颤巍巍地抬头看向屠酒儿,轻声问:“她、她死了?”
不可能啊,明明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怎会?
“没有阿蛮说的那么严重,只是晕厥了。”琼华给阿蛮递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闹下去,“但妖族被霜寒冻晕,亦是十分罕见。”
明漪闭上眼,不着痕迹地掩饰住自己那一闪而过的紧张。她稳着嗓子道:“那么,就拜托尊驾把她接走吧。”
琼华看着明漪,欲言又止。半晌,她沉声说:“后生,若是你现在腿脚完好,我必叫你跪到彻底瘫痪不可。”
“只有待弟子身体大好后,再接受尊驾的惩戒了。”
明漪紧紧地抠着膝盖上放着的食盒,言语态度掐得有礼有节。
“阿蛮,走吧。”
琼华摸了摸怀里狐狸的耳朵,再也不想多看一眼那个冷血无情的人。她用自己的裘袍把冻僵的屠酒儿裹严实,稳当地飞身而起,阿蛮紧跟在后面化成画眉鸟,扑着翅膀紧紧跟着她们。
明漪抱着尚有余温的食盒,低垂着眼眸,一言不发。
谁也看不清她眼中蕴着的真实情绪。
。
当琼华带着屠酒儿回到后山木屋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了像门神一样立在木屋门口的一男一女,阿蛮见了直兴奋地喳喳叫。
那男人身形挺拔瘦削,内着一身藏青长袍,袍子外面披件大毛银丝滚边的氅子,头发垂在肩后编了个别致漂亮的蝎尾辫;女人则要比男人低半个头,着一袭绛红衣裙,腰间五彩绦丝飘绕,眉间缀一枚描绘精细艳丽的火红花钿。
毫无疑问,如此‘显山露水’的打扮,是屠家大哥与二姐没跑了。屠嘲风是早就说过要来的,但阿蛮没想到二姐屠荼荼也此番也跟了过来,委实意外。
说到屠荼荼,她这个名字的由来也有些意思。
两千年前,这个二女儿刚诞下之时,屠苍高兴了好几天,端着平日最不屑的四书五经看了好久,就是愣找不到一个心仪的名字。屠苍的夫人就说,要不去问问住在南海之极的那位仙翁吧,他从盘古开天辟地活到现在,见多识广博闻强识,肯定能请到一个好名字。屠苍深以为然,便叫当时已经两千多岁的屠嘲风去跑个腿,向仙翁讨个名儿。可没想到屠嘲风到那里,正撞上仙翁大限将至,仅仅留了最后一口气半掉不掉,等他说明来意,仙翁就呼噜着嗓子说“屠屠屠”可惜还没屠个名堂出来,这位仙翁就翻了白眼。
屠嘲风也是个没脑子的,扭脸回了青丘,就把他自以为已得到的名字呈给了屠苍——屠屠屠。
于是屠苍顶着一头的雾水,找了写在纸上最好看的一个同音字‘荼’,给二女儿取了这么个怪异的名字:屠荼荼。
此时屠荼荼还没看见远处归来的人,正歪着脖子看栅栏里屠酒儿种的菜,寻话去叨扰身边这个看起来冷如寒霜的大哥:“兄长,不若你猜猜这儿种的是什么菜?”
屠嘲风扫了一眼,淡淡说:“应是菠菜。”
屠荼荼玩味一笑:“兄长愚钝了,明明是青菜。”
“你怎知道?我觉着就是菠菜。”屠嘲风最听不得别人说他蠢,皱了眉,“我前些年在饭桌上亲眼见过,若不是,我愿斩一条尾巴。”
“可是兄长,这青菜种子,是我给三三的。”屠荼荼笑眯眯地看着抱着面子掉进陷阱的屠嘲风。
“你又乱给东西,阿爹知道又要生气了,”屠嘲风板着脸顾左右而言他,似在掩饰自己刚刚的海口,正巧看到阿蛮她们过来,赶紧把话头引过去,“那不是阿蛮么,她身边那个女子是何人?”
待琼华落地走近,两个人看清了她的脸,忙跪下行礼:
“拜见姑姑!”
阿蛮化为人形,站出来道:“姑姑,这是三三的大哥屠嘲风,这是三三的二姐屠荼荼,姑姑应该早些年见过他们的,还记得他们样貌吧?”
琼华点点头,与屠嘲风道:“少尊稍安,顷刻便和你去处理桃封岭的事。”
“桃封岭那事算什么,几个没什么本领的臭道士。”屠嘲风摆摆手,目光早就搁在了琼华怀里的屠酒儿身上,“此行主要是来看三三,她实在离家太久了。”
屠荼荼一眼就看出了端倪,问:“姑姑,三三她怎么了?”
“应是折损了几年修为,又乘着那空当被风雪吹着了,还未醒。”琼华叹了口气,摸摸狐狸的脊背。
屠嘲风一听就变了副神情,严肃道:“是不是玉虚宫这些臭道士干的?我早就说,该直接把这破地方铲平,三三喜欢哪个直接绑回青丘,要不哪来的”
第60章 代替物()
购买比例达90%既可正常阅读;不达比例请等待72小时后再来哦且那五官线条,真是生得每一处都恰恰好,减之一分则刻薄;增之一分则张扬。拿着这张脸;对到画本子里任何一个身份的女人身上都是完美的,这天下若是有能修改人面之匠;估摸用她这张脸作为范本最为合适。可就算是天下最厉害的修容师;怕也无法将一张脸拿捏到如此精巧细致,如此的尽善尽美。
那松花长衫的袖子挽到了肘后,湿漉漉的双手正拎着一桶沉甸甸的水,桶沿已被路上溅出来的水打潮。看见明漪竟出现在房中;她喜得眉开眼笑;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都笑得眯了起来;颊边深深陷出两个酒窝,面上带着浓烈的期盼神情。
这样一个活生生的女人。
活生生的
明漪脑中控制不住地出现一个画面。
同样是这张脸,同样的松花色轻衫,同样随意绾起的青丝,只是面目扭曲;泪眼含恨,血染的胸口插的那把长剑,正正握在自己手中。
尽管上一世,到最后明漪也没有爱上这只小狐狸;可她晓得;单对于屠酒儿来说;自己到底是做错了。看见她再次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明漪的心中怎能不愧疚。
但仅仅只是愧疚而已。
除了愧疚,再无其他。
屠酒儿见明漪在出神,先将手上的水桶放在旁边,掀起一摆衣裙来擦手,边擦边小心翼翼地问:“阿漪?”
明漪回过神来,喉咙里干咳了两下,“嗯咳。今日无事,我闲来走走。”
“那你先坐,我去给你泡茶。”
之前明漪从未主动来过木屋,屠酒儿一时开心地不知道从何开始招待。她搓着手在原地转了几转,才一拍手心,去门外取晒好的茶叶。取了一些回来后,又急忙给炉灶里起火,拿了灶台边上的一桶水倒进壶里烧。
明漪看了一眼屠酒儿刚刚打回来的水,又看了看她拿来煮茶的旧水,腹诽半晌,沉声问:“不给我喝新鲜的水,倒给我喝陈水?”
屠酒儿笑盈盈地回:“阿漪,亏你是爱茶之人,竟不知‘养水’一说么?将碎石放置在水桶中,静置一日,石子会吸附土气,使水变得更加清冽。这是我二姐告诉我的,所以我给你煮茶用的水,是昨日养好的水。”
“那今日为何又打一桶?”
“我怕放的时间久了,难免有尘土落进去,所以一桶水养一日后,第三天就要倒掉,需得再去打新的。不过我有两个桶,掐好时间交替来打,每日都有养好的水备着。”
“嗯。”明漪点点头,沉思片刻,“你什么时候开始养水的?”
屠酒儿盖上壶盖,抽出腰间挂着的一把折扇去扇灶台里的火,浓烟熏得她轻咳,“咳嗯,大约是二姐送来那些茶树后吧,我那时便开始养水了。嗯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过来,所以只能每天都养着水,万一你哪天过来了,就刚好能喝上最好的茶水呀。”
“”明漪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低着头,盯着桌上的茶杯瞧。若她记忆中没有偏差,自去年的十一月起,至今约摸整整五个月,她都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从屠酒儿的手记簿中可知,茶树是去年腊月送来的,她是从那时候开始每日养水,养了足足四个月。
四个月,一百二十多天。
一百多天,每天如此精心地换水养水,只为了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的人,为她沏一杯茶。
一杯茶
而已。
以前,明漪虽然装作和屠酒儿在一起了一段时间,但也只是明面上故意说给别人听的。她的戏实在不够好,以至于只能拿来骗骗外人,对屠酒儿本人,她甚至都不屑于骗上一两句好听的来叫她高兴。所以,那时的她还是和往日一样冷淡疏离,一样对屠酒儿爱答不理,自然也从未注意过一些细节。
现如今见到屠酒儿为她做的这些细碎小事,明漪只能不断地对自己的良心做出谴责。仿佛这样,她就可以勉强弥补那些过错与伤害。
“阿漪,你怎么了?”屠酒儿面有忧色,今日见到明漪,分明感觉到有些不同。以往她看明漪,都是板着脸面无表情的,可现下她的脸上似乎总是侵染着一股子沉郁,虽已极力掩饰,可也总掩盖不住。这阵奇怪的气场令屠酒儿都不敢像往常那般撒娇耍赖、胡言乱语了。
“没事。”明漪摇摇头,她的手指在茶杯边缘摩挲,杯中是屠酒儿刚刚倒好的热腾腾茶水,“茶水不错,我以后会常来。”
屠酒儿笑了一笑,道:“虽然听阿漪这么说很开心,不过你还没有喝呢,怎知道这茶水好不好?”
“我瞧着好,那就是好。”明漪端起茶杯,清雅的面庞在氤氲水汽后变得柔和许多,含着杯沿的口舌也说话软糯了几分。
屠酒儿的耳朵似是红了半边,手指在裙摆上抓出几道褶子。
一时二人皆沉默无话,各有所思。
半晌,似乎是觉得难得和明漪这般单独相处,总不能让沉默浪费了时光,她又找了个话头:“你这几个月一直不来,我很想见见你,想着偷偷去玉虚宫里看看你也好。我记得和你们掌门的约定,不会打搅你修道的,只是想站得远远的,远到我看得见你,你看不见我。可是后山的入口来了两个小道童,带着很厉害的符咒,我就算是化成狐形也蒙骗不过去,近来很是难过。”
明漪不知自己该不该接过这个话,按理说以她的性子,她连这茶都不会喝的,可如今
“阿漪,你今日怎会想到来看我的?”屠酒儿的语气带着很明显的小心与谨慎,似是在担心一不小心就在言语之间惹得明漪不痛快,“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可以装作不想知道。”
明漪看向屠酒儿的眼睛,只见那水汪汪的桃花眼中满满写着“我想知道我想知道我想知道快告诉我快告诉我快告诉我”,可这眼睛的主人却敛得一副极尽卑微的神态,仿佛她天生低了自己一等,就像是
一个向掌权大臣阿谀奉承、巴结讨好、摇尾乞怜的九品芝麻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