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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只觉得胸前一阵钝痛,不自觉地伸手捂住胸口。
身边的修蓉赶忙破口喊道:“李鸾你敢……”
“姐姐还是快些扶公主回去休息吧。”李鸾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修蓉接下来的话,向后欠了欠身子,行了个礼:“阿鸾告辞了。”
说罢,转身拂袖而去。只留下原地面色苍白的平阳,和一脸怒意的修蓉。
“公主为何这样纵她,就算有卫将军护着,她也不过是个下贱胚子……”
“住口!”平阳轻声喝道。
她正了正心神,缓了半晌,方才轻声说道:“纵是她出身下贱,但只怕,现在就连我也是惹不起她了。以后当着她的面,定不可再像以前那样呼来唤去了。懂了吗?”
她说罢,抬起头来,匆忙掩去了方才脸上的不适,对着一边疑惑着点了点头的修蓉说:“许是这关内侯府的日头当真是太晒了些,我们快些回去吧。”
李鸾一路想要尽快逃离方才的两人,身后的的小璞快跟不上了,赶忙小跑上前去一把拽住李鸾的衣袖:“姑娘,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李鸾方才缓过身来,停下来望着身边一脸疑惑的女孩,美丽的眼眸有一丝闪烁:“我只是,非常讨厌方才那两个人。”
小璞一双明眸一转,连忙说:“我也不喜欢,方才那个姐姐好凶,说话句句带刺,她家主子都没有言语什么,真是狗仗人势,狐……”
“狐假虎威。”李鸾轻声应道,忽然瞥见了什么,目光飘忽了一下,徐徐才开口:“将军何时回来的?”
小璞惊觉,连忙回头,只看见身后不远处的假山后竟真隐着一抹青黛色的身影。
那人抬袖缓缓拂开庇荫的柳枝,躬身而出,一双俊美的眉眼温和地望着她家姑娘,声音和缓如同柳叶冒出的新芽在风中悄然轻动:“回来一会儿了。”
小璞只觉得脸上一红,不知方才的言语是否全然让卫将军听见了,赶忙躲在李鸾的身后,心中打着小鼓,好怕被那双温柔的眼睛看到。
如若不是知道眼前的人,是那个远征匈奴贯穿匈奴腹地纵深六百余里的威名赫赫的将军。
若是只看他风采翩然长衣而立的模样,多半会认为是谁家的让人怦然心动的俊俏公子文臣。
他温柔的目光,像是能释去一切严寒,当真让人想象不出那号令千军万马,刀口舔血无情厮杀的鲜血淋漓的冰冷沙场。
“那么……将军都听到了吧?”李鸾忽然轻声开口,那声音冷冷的,拭去了小璞满面的潮热,她知道姑娘和将军有话要讲,赶忙行了个礼,慌乱地跑开了。
卫青望着小璞慌乱跑去的样子,不禁笑道:“这丫头埋头就跑的样子,倒是有些像你小时候……”
说罢他微笑着转过头来,却遇上李鸾冰冷的目光似乎并无意与他玩笑,嘴角的笑容也渐渐淡去,温和明亮的的目光透着一丝淡淡的阴翳:“是的,我都听到了……”
李鸾望着他,似乎也并不意外,两个人就这样在和煦的春光中对峙了一阵子,谁也不发一言。
李鸾似乎觉得没有意思,转身要走,却被身后的人出声喊住。
“阿鸾……”那声音试探着,生怕揭起她心底的创伤一般:“殿下她毕竟对你我有恩……”
李鸾挺住脚步,没有回过头去迎上身后那双期盼的目光,只是冷哼一声:“是啊……她是对你有恩……知遇之恩,提携之恩,怜顾之恩……”
“阿鸾……”
“可对我来说,她就是我的噩梦。”李鸾忽然打断了他,自顾自轻叹了一句,似是低头思索了一阵子,方才转过脸去,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一般眼眸死死地盯着卫青。
“看到她那张脸,我就会想到她为了你把我送进甘泉宫,想到王孙,想到他怎么因为我,背负着那样的骂名,死的不明不白,连尸骨都无处可寻。你要我如何忘……”她的声音很轻,
“那件事,公主也没有想到竟会成那样,阿鸾,那都是误会……”卫青正要说下去,喉头的话竟被她的一个眼神死死地堵在了胸口。
她的眼睛原本是那样美,波光潋滟;顾盼生辉,可是如今却若翦水秋瞳一般被严寒封住,肃杀一片。
“误会?一个误会便害死了王孙……”她冷哼一声,转过脸去:“我和公主的误会,怕是此生都不会消解了。”
卫青有些懊恼自己,确实不该再去提那件让她伤心的事了,正想上去安慰,却被她冷声斥住:“你别再说了,别让我恨你。”
说罢她默默地转过身去,拂袖踏着一路烂漫的桃花雨悄然离去。
被留在原地的卫青望着她的身影只觉得那一瞬间,原本满路盎然的桃花都枯萎凋零成了一片泥泞。
晌午原本温暖的的阳光忽然被云彩遮住了。
小璞趴在窗棂上,望着屋外的云影从天空中缓缓飘过,不禁轻叹一声:”许是姑娘心情不好,这云都把日头遮住了……”
室内檀香袅袅,火盆中还燃着炭火,案上的兰草一整个冬季似乎都未曾感到严寒,枝叶茂密幽绿。
兰叶蔓蔓中,靠在藤椅上的李鸾微微睁开惺忪的眼睛,手中的一卷简牍不小心哐啷掉在了地上。
小璞赶忙去捡起来,顺势翻开一看,顿时满头雾水:“这里面都写些什么?姑娘当真看得懂吗?”
李鸾弯腰从小璞手中轻轻接过那卷书,漫不经心的翻开来,抬眸凝视了片刻,开口淡淡地说:“或许我可以教你,也认几个字,便就不会整日都那么无聊了?”
“书卷中当真有这么多好玩的东西吗?”小璞的眼睛一亮,但想了想又说:“我看着就觉得好难,姑娘莫非是想要做先生,才学得这些?”
李鸾听她这样说,不禁皱了皱眉头:“我也不知道,似乎是生来便认得。不过倒确实是省了不少识文断字的功夫……读书的奥妙怕就在,身不可往,心亦可往……若你想学我倒是可以教你一二。”
“姑娘说的甚是玄妙,小璞喜欢听姑娘说话,也想像姑娘这样说话……”小璞望着李鸾笑盈盈道:“那姑娘,这卷书中讲的什么?”
李鸾低眉:“这卷书中写的一个故事,讲的是楚国的鄂君子,他乘坐在一条富丽堂皇的刻有青鸟的游船上,听见一位掌管船楫的越国人抱着船桨对他歌唱‘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知得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鄂君子听明白歌词的意思后,立即走上前,拥抱了那位划船人,并把绣花被盖到那人身上。那首歌,后人便称之为《越人歌》”
“姑娘说那歌词甚是好听,究竟是讲的什么意思……”小璞好奇地抬头望着李鸾的眼睛,忽然间发现李鸾微微地出神,眼眸波光粼粼,眼角处竟有些微微泛红。
“姑娘……”小璞不禁轻唤了一声。
李鸾这才回过神来,手中的书卷哐啷掉在地上,匆忙地说了一句:“我改日再教你。”说罢便起身便向门外冲去。
小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赶忙提起裙角追上去:“姑娘,你要去哪里,带上小璞吧。”
她一路追去,宽阔的庭院中却早已没了李鸾的身影。
她默默地转身回到房中,拾起地上掉的那卷书,翻看了半晌也未发现究竟有什么不妥,只好悻悻作罢。
第142章 醉酒()
蜿蜒的山道之上,李鸾骑着青鸾一路策马前行。
她怀中抱着一坛子酒,是方才路过长安街上时候去酒铺中精心选的,虽不是什么名贵的酒,陈年的桃花酒,酒香醉人,名字倒也听得雅致,配得上与她对饮之人。
山路一路盘旋,青鸾步伐轻快,李鸾感觉仿佛回到了当年一样,她骑着马,追着那人的身影一路出了长安城,翻越群山峻岭,柳暗花明终处,那一片幽静的俯仰与茫茫草原上的湖泊。
她曾在这里与他静静地坐了一整天,他还逗她说喜欢她,惹得她羞红着脸踢得他满身是土。后来他们遇到匪人追杀,一路逃离,幸得逃生。
他的音容笑貌似乎还历历在目,李鸾甚至觉得,他其实只是又骑着马,跑在了她的前头。
于是她又猛地策马,想要追上那个身影,任凭怀中的坛中的酒哐啷作响。
眼前景色忽转,那片草原重新浮现在眼前。她却只看见那棵独独立在湖泊边的树木下,那片灰黄的土堆。
那片湖泊依旧清澈地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天地依旧广袤相接,可他却不在那了。
李鸾这时才发觉自己的衣衫已经被淌湿了。
她曾以为,他与她已安然避过那样惊心动魄的生死时刻,现在才发现,他最终是没有避得过。
她跳下马背,任由青鸾自己去湖边饮水了,蹒跚着朝着那片灰黄的土堆走去,只觉得脚下也虚浮,时不时踉跄一下,险些打了怀中的酒坛。
她不禁加快了脚步,心中只想要尽快地见到他。
终于她来到了土丘前,那个小小的衣冠冢,如此寂寂无闻,和他生前的做派未免也太不相衬。
她抱着酒坛子俯身坐下,也顾不得那些尘土弄脏了她的衣裙,只是望着那寂寞的土堆忽然粲然一笑:“王孙,你肯定又要怪我,不像个女孩子样,又把衣服弄脏了吧。”
话音刚落,一串泪就落了下来。
“我方才读到《越人歌》,就又想到了你……”她哽咽了一句,不禁觉得喉咙被什么都系锁住了,竟再说不下去,忽然抬眸望见那坛酒,伸手启开酒坛,抱起来猛喝了一口。
酒入愁肠,却似乎开启了她的喉咙一般,她放下酒坛,一边落泪,一边望着那衣冠冢笑:“王孙,我一回来就该来看你,是我不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她似乎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说话的语气。
仿佛又回到了五年的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一样,带着温柔的娇憨,眼中一派温柔地望着眼前空无一物的衣冠冢:“王孙,你不要怪我,怪我这么久才来……”
“这五年,我替你去了一趟你一直都想要去的漠北草原,我想再去找我大哥,恐怕是找不到了……对你,对我大哥,我都有愧。”
她一人于软风之中自言自语着,说着酒坛又抱进了怀里,望着那衣冠冢笑道:“王孙,我忽然想起来,我们都还没有一起喝过酒,阿青说,就要和朋友一起喝才……”
忽然见李鸾喉头一哽,只觉得胸前轰然一声,有什么东西忽然坍圮,阵阵瓦石跌落扬起弥漫的尘土。
她侧了侧身子轻轻地躺下来,让耳朵能后靠近柸黄土,似乎如此便能让长眠地下的那个人更加清楚地听到她的声音。
“王孙,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在你面前提他的……”她哽咽着,像一个小女孩一样无助地呢喃,任由泪水洒落在黄土之上:“我远离长安,俘在漠北的五年,受尽了折磨……王孙,你能不能原谅我,我还是那么没有骨气。听到他为公主说话,我竟还是会气他……”
说罢,她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只觉得胸口如同被撕裂了一般。
那痛楚此刻正张牙舞爪,想要从她喑哑的喉咙处爬出,她不禁深吸一口气,硬是将它深深地摁回到胸口。
她一边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