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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排队的人不许认购”,这句话很快传遍了拥挤的街巷。货栈私兵以棍棒威严疏导人群排成长长的单行队伍,恐怖的混『乱』总算终止。百木英、离离跑了出来,赶快去领起那十来个孩子,护送到人群之外,打发他们速速地远去。
素星痕松了身体,一下子坐在了大柜台上,举手擦着头上汗水,受伤的右腕已经冷得没有知觉。阿蒙挨上来,撕下一条衣襟先为他草草包扎。“不碍事吧?没伤到骨头吧?”他有点着急地问,却不闻回答。抬眼看时,却见星痕的一双眼睛凝然看着远处,好像全未听到他说话。
街道的对面,“万禽园”原本拥挤的门前已被清理干净。安静的空地上,一个身着锦衣的中年男人正望着他,斜抱着肩,脸上挂着一丝浅笑。
“原来您就是孙西屏园主。久仰。”素星痕对着面前的中年人,规矩地行了一礼,身边的三个伙伴也一起躬身。
“你久仰我?”那年貌尊崇的富商歪着头,一开口,却是股刁钻冷僻的味道,“有多久啊?”
星痕抬起头,双眼正视着他:“……两天。”
“噗!!”离离、阿蒙、百木英齐声一喷,捂嘴抑制着连连的咳嗽。
孙西屏冷笑一声:“老夫对你才是久仰。江子美把任命第十三绣衣使的邸报送遍全城商家,搞得轰轰烈烈,到今日已有两个月了。”他说着使眼打量了星痕一遭,嘴不禁一撇,大失所望般地摇了摇头。
素星痕默了一瞬:“这么说这件事,淮安商界已经尽知?”
“你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孙西屏淡然,忽地一挑眉,“郁闷吗?”
星痕不由得脸『色』一滞。“在下是来查案的。”他忍了忍,拿出一派肃然,“请问园主,英芒记银号东家、白思退先生的独子——白琬小公子,是否曾于三日前来到贵园?”
“不错。”孙西屏点了下头。
素星痕抬起了冰凉的眼睛:“不知孙园主如何看待此中利害。江大人曾数次派人前来探查此事,却都被园主拒门不纳。”
“若不如此,又如何请动绣衣使大人到我门上呢?”孙西屏眼角忽地掠过一丝光,声调一低,“随便放些没用的捕快进来『乱』翻,案破不得,还要败事有余,消息外泄,此中利害,你如何看待?”
素星痕眨了眨眼,低声道:“前辈英明。”
孙西屏又是一声冷笑,懒懒地冲着四个年轻人使个眼『色』,转身当先带路,往万禽园中走去。才走了几步,他又转回头来,对着素星痕又是一通狠狠打量。
“你当真是第十三绣衣使吧?”他盯住这个看起来不过十几岁年纪的瘦小男孩,满腹狐疑,“当真不是没钱买门票的小破孩儿,扯个谎蒙我,好进来看小鸟、喂猫猫狗狗玩的?”
“……”
走在幽美的园林甬道上,百木英的头越来越低。面对孙西屏关于他们一行人进入万禽园动机的质疑,方才她还曾义愤填膺地反唇相讥,可现在却已经没有了半点底气。自从一走进这个园子,离离就连蹦带跳地没个停歇,不时地因为看到稀奇鸟兽而拍掌欢呼出来;阿蒙更是要命,百木英听到他指着林木间奔跑的各种动物讶异地问“这个能吃吗”“那个能吃吗”多达十二次。素星痕则一如既往地闷头走路,目不斜视,一派沉思,这副表情足够深沉,但配在他那张幼稚到没救的脸上活脱脱便是半大男孩最值得嘲笑的那种故作成熟,简直让人不忍去看。这一帮子硬要说是成年人,可有谁会信!
假装不认识他们,寻『摸』几个写作素材换稿费便好,阿英拿出了稿本遮着自己的脸。这时,一辆沉重的马车辚辚开过了她的身边。看起来那只是装运大宗货物的粗车,车身却整体由红木制成,甚为考究;车尾处浮雕着一只展翅的白鹤,翘首风姿,令人一见难忘。
“这样的车子,已经看见第三辆了。”她好奇地望着,不觉问道,“孙园主,这些马车并不像是你园中的,却出入甚是忙碌。样子也很特别,不知是什么名堂?”
“我听说十三绣衣使身边有个专门写小道消息挖人隐私的,看来就是你吧?”孙西屏瞥了百木英一眼,“那车队叫作‘白鹤车’,专门做运送兽粮的买卖。我这园中豢养禽兽数千,日日耗费鸟食、兽粮无数,适逢近日他家的兽粮打折出货,自然是趁着便宜多买一些。”
“……白鹤车?我听说过!”百木英眼中一亮,“这是淮安城有名的零售商号啊,早听闻他们的车队售卖各『色』货品,家私衣食,针线杂用,大凡日常所需之物无所不有,想不到,还卖兽粮!”
孙西屏嗤地一笑:“兽粮原是他起家的本业。”
百木英听了这话,聚精会神注目在孙园主的脸上,炭笔已悬停在纸上一寸,窥消息挖隐私的光芒毫不掩饰地『射』出双眸。
孙西屏不禁往后闪了两寸,而后蔑然轻笑:“这车队的东家名叫石鹤,原本是个穷光蛋。他要做生意却没本钱,便只好去做那最苦最累、众人都不愿做的买卖。淮安人家中养猫狗宠物的甚多,他便起了这个主意,一家一户地去送猫粮狗食。城南城北跑一趟,不过是几个铜锱的辛苦钱。这般苦干数年,渐渐拉起了一支车队,那时候淮安商界没人瞧得起他,只与码头上的脚夫苦力一般看待。”
百木英眨眨眼睛,却是有些惊讶:“这样辛苦起家,却是怎得如今这样的规模?”
孙西屏笑道:“大凡世人,都有的是惰『性』。这些养猫狗的人家用惯了他送上门的兽粮,便懒得再出门去买,一来二去,全淮安都只从他的手里买兽粮,『逼』得兽粮铺子都关了张。”
“……是垄断!”百木英声调略高,“淮安城的兽粮供货,被石鹤一人所垄断,这样他便可大大提高利润,白鹤车的车队便会不断扩大!”
孙西屏点头:“他既能送兽粮,如何不能送别的?嗣后白鹤车便增添货『色』,城中平民家中所需简直无所不送,生意便做大咯。”
百木英听得连连点头,思量道:“这石鹤白手起家,能够艰苦砥砺,达成如此成就,倒也真可佩服。只是这白鹤车的生意好,全在‘送货上门’四字,他做得到,旁人也能做到,为何明知如此,淮安其他的商家还是未能效仿,反而放任他一家独大呢?”
“因为他所雇用的人力廉价,廉价到旁人无法对抗的地步。”孙西屏双手笼入宽袖,眼中『露』出绝顶商人的精明光焰,“石鹤手下送货的车夫,都是些凭武艺和力气吃饭的穷苦之人。这路人来到淮安,大多会受雇为私兵、路护,无处安身者则沦为苦力,只需极为微薄的工钱便可役使。白鹤车生意做大之后,各大商号也曾以优厚薪俸招揽其车夫,欲聘为私兵。奇的是,石鹤手下的人,竟无一个愿意叛离,宁可只拿极低的工钱,也要跟定石鹤。”
百木英不禁瞪大了眼睛:“这……却是为什么?难道唯利是图的宛州人,也有转了『性』子的一天?”
“我怎么知道。”孙西屏仰天翻了个白眼,“说不定他石鹤原是个花枝招展的大姑娘,勾得那帮男人死心塌地,也未可知。”
第19章 白日生(4)()
百木英飞旋的炭笔,不慎在纸上划出一道斜痕。“怎么?孙园主也是商会中举足轻重的人物,竟也没有见过石鹤本人吗?”
“举足轻重?呵,商会又算得什么。”孙西屏连连冷笑,眉眼间却笼上一层难以琢磨的暗『色』,“方今淮安城有三个人最难求见,一为江大人,二为白公,三便是白鹤车主。”
“这怎么会?”百木英不解,“江大人与白公的确神秘,这位石老板却为何能与他们二位比肩?”
“因为这位石老板,已经成了江家银号、白家英芒记以外,第三个掌控淮安银资血脉的巨头。”孙西屏的语调,忽然变得很冷。
百木英凝住了双眸,一时陷入静思。良久,她忽然吸了一口气,不觉低声说:“我……明白了。若我猜得不错,是‘赊货’。”
孙西屏老练的眼中一亮,看着这姑娘,不禁涌起了笑意。
百木英言道:“石鹤垄断了全城日用杂货的供送,便是垄断了销售的通道,这样一来,他与上线的供货商人之间强弱易势,他便可『逼』迫那些商人向他赊货,由他先行售卖,后结货款。只要赊货的时日够长,他便可将售货所得的钱财转去放贷、炒买,做起像银号一般的生意。这样一来,他的白鹤车虽不是银号,却也成了像江家银号、英芒记一样呼风唤雨的金主。”她说着,不禁眯了眼睛,摇头感叹,“此人以一介苦力起家,竟至今日凌驾整个商界的境地,着实令人不得不钦佩。”
啪啪啪几声掌声,孙西屏满脸的轻佻蔑视已『荡』然不存,望着百木英的眼中尽是激赏。“你这丫头,当真是块做生意的好料。”他已全然转换了话题的焦点,样子就像个嗜好古董的玩家看见了千年宝玉,“不如扔了你那写小道消息的差事,到我这儿来供职,如何?”
百木英怔了一瞬。“打工?好啊。”她一本正经地凑前两步,伸出惯常用来划价的左手,“你出多少工钱?全天工的话不能少于八十个银毫,半天五十,夜工翻倍。”
孙西屏只伸出了一个食指:“一成干股。”
“哇哦!”来自离离的一声大叫。方才孙园主和百木英只顾着讲白鹤车的故事,旁边三个孩子已经安静地坐成了一排,托着腮傻傻地听,直到此刻听到孙西屏开出天价挖商报的墙角,离离终于一下跳了起来。
“孙家所有产业,连万禽园在内,算你一成干股。出任我的助手,可愿意吗?”孙西屏嘴角轻笑,字字掷地金声。
百木英抬着纤细的眉,拍了拍腰间的小钱箱。“……我只赚工钱,不做股东。”她拿出锱铢必较的口气丢出这么一句话,离离又是大叫了一声。
“为何?”这回却轮到孙西屏瞪眼睛了,“你宁肯打工,却不愿做大生意?”
百木英低头,笑了一笑。“因为,我只想在宛州挣口饭吃,却不想变成一个,‘宛州人’。”
孙西屏看着面前的姑娘,沉默了半晌。“嗤,”忽地他一声冷笑,“亏我看你表面精明,根子里,原来却是块榆木。”
“不错,我正是个不开窍的。”百木英笑着歪了头,一手指节敲敲自己的额角,转而却一把将正在发呆的素星痕拉了起来,“我们这一位,才是真真正正的商业奇才,孙园主你可有兴趣?”
“阿英你……做什么?”素星痕方才醒过神来,不禁侧了头,低声说道。
“谋个新的营生,助你推掉那惹麻烦的差事,岂不好?”百木英紧抓着他的胳膊,微笑的嘴唇不动,使出密语的功夫来,声音小得只有星痕一人听见。
孙西屏看着这两人,含义莫名的浅笑,始终挂在嘴角。
“素大人,乃是江子美、白思退彀中之人。”精明的商人笑言一句,“这样大的材料,我玩不起。”
这句话却好像一根刺。素星痕怔了一怔,须臾深深地拧起眉头,脸『色』变得很是难看。百木英也很是意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阿蒙也看出星痕的不悦,却不明就里,也不知该如何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