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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人不再抽动,终于解脱了痛苦。
离开血腥『逼』人的尸体,江子美靠着窗边,似乎有些眩晕。须臾,他走到屋角的水盆边洗手,然后取丝巾细细地擦拭干净。
笃笃笃,房外有人恭谨地叩门。
“什么事?”江子美低声问道。
“外间传报,有客登门。”家仆的声音,“英芒记东家白思退,第十三绣衣使素星痕,双双到访。”
江子美直起了腰,随手将染了血的丝巾扔进玉盆。
江家园林最精雅舒适的轩堂上,姿貌俊美、风度凌人的中年男子被奉于上宾尊位,安逸地落座。英芒记创始人白思退,宛州商界最传奇的人物“白公”,一个从来不着锦绣、只穿布衣的人,十城商政使江子美陪坐在他的身边。
在他们面前,十尺开外,立着三个年轻人。
素星痕,不肯拿饷银的“绣衣使”,江子美无法确定自己与这个人目前的关系。他那个形影不离的好兄弟蒙苏普克,此刻昂然站在他的身后,像草原上的狼一样警惕专注。他一只手紧紧揽住白思退的独子、白琬公子的胳膊,用另一手中握着的长棍斜挡在他身前——准确来说,这是挟持。
“所以,你们是来谈条件的?”江子美一笑,做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不敢,在下只是有些想法,想要进言。”素星痕微微垂首,言辞谨慎,却毫不卑微,“不只是对江大人,同时,也是对白公。”
“有什么话说吧。”江子美的微笑仍然和蔼。
素星痕举目看了看堂上高坐的两人。这两个人并排坐着,就仿佛有倾压天下的力量,此刻这间轩堂就如同一座神殿,堂上弹指言笑,便可改换整个宛州的风云天候。
他略略梳理一遍思绪,开口言道:“奈罗霜券的前因后果,在下已经全然清楚。”
此言一出,江子美的眉梢倏忽颤动了一下,微不可察;白思退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笑意。
素星痕很是严肃,继续道:“商界争斗,本属寻常,只要不犯法理、不害人命,本无外人可非议之处,而江大人与白公皆举足轻重,要做何深远安排,在下区区晚辈,更是不敢置喙。然而此事连绵一月有余,至今已经牵连甚广。据在下推算,整个淮安已有近半的商人出资参与了奈券抢购,宛州其他各城的情况,则难以尽估。”他说着,冰凉的双眼一抬,扫视一眼堂上的两人,“原定明日到港的船队并未带回奈罗霜现货,这一点白公必然清楚,江大人,想来也早已知悉。一旦奈券落空,半个淮安陷入破产,那样的灾难场面,普通宛州人恐怕难以承受。在上的二位商界前辈,说到底,根基也皆在淮安,淮安不稳,众人俱伤,在上二位又岂能不伤呢?”
江子美倏地合上手中折扇,而后又慢慢地展开。他没有去看白思退;而白思退,一双俊逸而犀利的眼睛就只落在素星痕身上,连一旁自己的儿子,也始终未多看一眼。
“有鉴于此,晚辈敢情白公、江大人,出资接盘,压下这股热炒奈券的风『潮』。”星痕直率道出了自己的建议。“此事详细计划,晚辈已粗拟腹稿,不惭鄙陋,愿呈献尊前以作参详。奈券之祸既从阮希夜一首诗作而起,我等不妨动用财力,疏通阮先生再动金笔,重写一些诗篇,暗示奈罗霜不足之处,以打压其过热的行情。而后恳请江家银号、白家英芒记一同调用银资,降价收购市面上所有的奈罗霜券。如此,一来江、白两家是宛州商界魁首,众人风向观瞻所在,联手杀低奈券价格,必然能压制目下过度的热炒,令宛州商人明白奈券价值已虚,从而尽早退出,以保资财安全;二来也可以替众人接盘,至少减少一些大家的损失。只要二位出手稳住淮安银资盘面,随后再派船队去西陆贩运足量的奈罗霜入港,便可以实物支撑住奈券的价值,届时,无论江、白两家,还是其他持有奈券的贩货商人,都不会有太大的折损。”
说罢一番谋划,星痕深深地躬身行礼,恭谨言道:“望江大人、白公能予考虑,若有所需,晚辈必尽绵薄之力。”
厅堂之中,一阵短短的静默。而后向未开言的白公,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这是要挟吗?”他瞥了一眼阿蒙紧揽着白琬的手,轻冷言道。
素星痕一怔,慢慢抬起头来。白思退的目光正等着他,二人对视,谁也没有说话。
片刻,素星痕平静地开了口:“阿蒙,白公子很劳累了,请他过去坐吧。”
阿蒙听了,略略发怔,但并无丝毫的迟滞,长棍背在身后,松开白琬,举手示意他可以离开。白琬眨了眨眼,看看身旁两位兄台,似乎倒还有点不舍,但看着“大人正在谈事”的情形也未多言,兀自晃晃『荡』『荡』,走到白思退的身边,对着父亲笑眯眯地行了个礼,就旁边寻椅子坐了下来。
“人质”就这样交还了事主,遭劫失踪整整四日的白小公子,终于回到了白公身边。
而后失去了“要挟”筹码的素星痕,从自己的挎包中,取出了一叠写满了清秀墨字的纸。
“这些,是晚辈悉心思虑,写下的一份草案。内有大宗奈罗霜到货之后,扩大行销的几种计划,以及开拓澜、越二州市场之步骤。以此慢慢行事,待两家银号收购的奈券全部兑现之时,虽然货量过多难免淤滞,但终能逐步出清,以保江、白两家不会亏损。”他说着,双手将草案奉了上去,平平地放在江子美、白思退座前的玉案上。
“星痕,好才干。”江子美看着案上,微微一笑,“连我都不曾想到,你行事,竟是如此周密啊。”
“晚辈别无他意,只想大人与白公能够尽快有所行动。”素星痕语声有些微寒,“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年轻人。”白思退忽而轻幽一语,“还有其他的筹码吗?你该不会,只想凭这些就成事。”
星痕的目光,透出照人的冰凉。“晚辈不敢与前辈同桌,哪里谈什么筹码。”他淡淡地说道,“晚辈只是相信,前辈威望隆重,绝不会放任淮安陷入危局而不顾。因而晚辈来此之前,已经自作主张,先行请我的朋友去城中放出消息,将两大银号即将以现值半价收购奈券的喜讯,告知众人。”
“啪”的轻轻一声,江子美的扇骨意外碰到了座椅。放眼看去,百木英与离离两个女孩确实不在素星痕身边,平时这四个人总是一同出现。难道这个素星痕,真的派了那两个女娃子,去城中行此造次之事?
素星痕继续言道:“在下的两位朋友分头行事,看时辰,如今淮安东西两城,应该已经尽闻消息。江大人,白公,二位却也不必急虑,我的朋友们会告诉大家,如要将奈券出手,必须到江家银号城北分号,或英芒记西江分号办理出售、领兑现银。这两家分号坐落淮安两端,都是距离城内最远的银号,人们要赶过去,须得花费时辰。故而江大人与白公尚有足够的时间调集银资,应对前来售兑奈券的人。”他说到这里,停了一停。
“如果,此次的消息不能坐实,再次对全城商人失信——”他接着说起,话音冰冷,“江、白两大银号的信誉也会大大受损,整个淮安的金脉必然崩盘,恐怕比起奈券落空,后果会更为严重。”
白思退俊美狭长的双眼,微微地有些张大。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不,看样貌,甚至只能说是个孩子,其心机的这份深沉与狠辣,许多年来,已不曾在商界见过。他用更疯狂的谎言来对付谎言,用浇油的方法来灭火——如此做法的大胆与癫狂,就算是纵横商道、鼓『荡』风云的白公与坐掌宛州的商政使江大人,此一时刻,也都不免有所震撼,各自不语。
“好一个……火上浇油。”片刻后,白思退浅笑的嘴唇轻动,一句赞叹,“年轻人,你为何敢这么做?”
“晚辈孤身行路,并无其他依仗。”素星痕平静答道,“之所以敢火上浇油,是因为知道这淮安城里有真正的大手巨擘,能够釜底抽薪。”
良久,良久,厅堂之中只是一片沉默。江子美静静地摆弄着纸扇,白思退则只是斜倚在椅中;素星痕并不言语。他在等,等在上的两位大手巨擘排盘布阵,增斤减两,等他们心中的刀枪战卒,都移动到最合适的位置。
这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而后,先发声的,是白思退。
“素星痕。你以为被贪欲冲昏了头脑的人,真的还会在乎那个文人的笔吗?”白公不疾不徐地说话,开口便直刺星痕精心筹谋的计划。“阮希夜的一首诗,不过是利益游戏之下的垫脚石,当利益攀上新的高点,没人会有兴趣再多听他一句半句。呵呵,”他笑了两声,目光在面前的年轻人脸上一扫,“素星痕,你很不错。但骨子里终究还是多了一分,斯文人的酸气。”
素星痕微微凝眉:“白公言下之意……”
白思退道:“若要打压奈罗霜的行市,何必浪费工夫在那文人身上。我与江大人联手,可以买通整个皇宫,让那个女人失宠——连同她的西陆草『药』一起。”
素星痕不禁一怔,白思退的手笔,的确超乎他意料之外。宛州商人的实力,如今竟真已可反胁帝都、左右宫闱?他心中震撼,面上却保持了冷静,沉思一瞬,开口对答道:“若然灵妃失宠,消息传出,只恐会对奈罗霜未来的行销打击过甚。”
“我会让整个太清宫,都对奈罗霜成瘾。”白思退却抛出一句更为张扬的话语。
第28章 白日生(13)()
“你还不知……想来江大人也不知吧。”布衣素白的男人轻轻拈着指尖,闲谈般话语,瞥着江子美一笑,“对于一切能使人成瘾之物,‘云上赌城’的蒲云期皆是行家里手。他早已对奈罗霜做过品鉴,此物若经特殊调制,食之日久,必定成瘾,皇帝会沉『迷』灵妃所烹膳食,原因也在于此。只需稍加手段,我们便可令宫闱内外服食成瘾,因而制造一派全新的贵胄风俗,扩至整个帝都,再向诸侯列国的都城延伸。配以你所作的行销之案——”他看了一眼玉案上的一叠纸,“此物不仅仍可走俏,还会成为持久的生意。”
素星痕听了,默默无语,脸『色』变得更为沉肃。
白思退看了看那年轻人,无声地一笑。转而,他将目光转向身侧的江子美:“英芒记银号,将出资六成回购淮安市面所有奈券。”
江子美与素星痕皆是一怔,原本以为两家联手出资,定是一场极艰难的讨价还价,却不料就算神鬼也无法从他那里占到便宜的白公,竟然主动吃亏,愿比江家多出两成银资。
“多出的两成,是给你素星痕的面子。”白思退的声音适时响起,话外之音,却是敏感之极,“条件是,货到港口后,你必须负责替英芒记效力,将现货卖到商券一倍以上的价格。我白家,绝不会做亏本的生意。”
这些话落下,在场的人,几乎皆心中耸动。
江子美的面上并没有多余表情,而一双温文的眼中,此刻却再也掩不住凝寒的光。素星痕已是十城商政使旗下的绣衣使者,这一点邸报已传遍淮安,虽然这个倔强孤僻的少年始终未接受这一强加的身份,但这些外界并无人知晓。这个时机,白思退竟说出这样话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