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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琬从前曾见过几次的,这个无论何时都面『色』凝重的中年人,便是霍冶——霍氏银号的掌门人。而霍氏银号,联庄数百,遍布十城,与江家银号、英芒记并称业界霸主,正是方今宛州市面上三大豪强之一。其实若论实力,霍冶的资财规模比不上江、白两家之巨,但凡明眼的宛州人皆知,江家与白思退在商战之中早已势同水火,因而霍冶这个坐在银号业第三把交椅的巨富豪商,此刻便有了举足轻重的作用,若他偏向哪边,对另一方则是巨大的威胁,甚至会改变十城银资调度的格局。
多年以来,全宛州的商人都在屏息观看,等待白、江、霍之间的关系显现足堪撼山覆海的变动。就目下观之,江垣手腕灵活,与霍氏一向往来得极是友好,而孤高自诩的白思退却与同样冷肃孤僻的霍冶明显不和。宛州从来都不缺风云变幻,精明的宛商虽未必估出最终的前景,但却一个个都已嗅出味道——那酝酿已久的雷霆,即将响彻着撕开这旧日的天空。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江垣向霍冶凑近一步,亲切地笑道:“贤弟怎么才来,江某还特遣了人去迎你!”
霍冶肃然的脸上也『露』出一笑,垂首称谢道:“失礼了,失礼了。江大人应该知道,今夜霍某只为‘那件东西’而来,余者无关。稍后拿了东西,还请早退,望大人莫怪。”
“哪里!江某深知贤弟之意,今日此物,特为君留。”江垣又笑,低声道,“贤弟时辰掐算得准,稍后那宝物便要开价了。”
“如此甚好。”霍冶点头,举步欲行,不料望见场中头等雅座上身穿布衣的男子,双眼却是一瞪,“白思退也在?”
“闻风自来,令人奈何。”江垣淡淡地讽刺了一句,眼瞳微转,又缓言道,“前月他使诡诈,吞并霍氏在沁阳的两间联庄,却是欺贤弟太甚。江某身为十城商政之长,也不愿坐视这无理之事。日后业内若再起波澜,贤弟自可记得,江家如自家人一般。”
望着远处白思退桀骜而意味不明的眼『色』,霍冶冷冷地哼了一声。“大人放心,是非敌友,霍某分得清楚。姓白的跋扈商界,我霍某不同旁人,偏不让他一分颜『色』。”他极低声地说着,转而收回目光又道,“只是今日心情并不在此,待了了心事,来日定拜访大人,再来深谈。”言罢他拱了拱手,带同随从抽身入座去了。
他二人所言隐秘,白琬远远地自听不见,只随便望了两眼,便又走神转看别处。他正衔杯无聊,却忽闻耳畔一个润雅的声音跟他打招呼道:“白公子,酒可耐品?”
白琬眉梢一抬,不禁惊喜地转身看去:“江三公子!”
江子美含胸致意,也问侍者要了一杯酒水。白琬见他所点的与自己一样,笑道:“这酒有些意思,只是冰着喝会更好些!”
江子美略略点头:“公子青春年少,品鉴却如此不俗,为子美所仅见,深感佩服。只是这饮器,公子却选错了。”
白琬眨眼,极是好奇:“哦?有何讲究之处,请江公子指教!”
江子美道:“这‘月华膏’浆『色』『乳』白方为上乘,其间妙处,若盛于水晶杯中则不能显现,未免枉费了佳品。须得用这个才好。”他说着,自排放杯盏的乌木架上取了一只釉『色』紫黑的厚重陶盏,笑而命侍者斟酒入内。
白琬睁大眼睛看着,只见那月华膏细细注入黑陶盏中,原本在透明杯子里只是微微白浊的酒浆,在黑釉光泽的映衬之下,瞬间化为了浓如脂酥的一圆『乳』白,『色』质绝美,堪称神奇。
“这等,直觉得更添三分醇美!”他不禁兴奋地拍手笑道,“多谢公子点拨,不然我这酒便都白饮了!”
江子美会心而笑,两人正推杯换盏,又一人走近酒台边来,侍者方要招呼,那人却猛一挥手,只瞪着眼站在那里。“……江公子?”默了须臾,他低沉地叫了一声,话语之中竟含怒意,“与你相谈甚欢的这位,莫不是英芒记的小公子?”
江子美明知他在侧站立,却不理睬,听他说话,才散漫地转过目光,轻言道:“是又如何?”
那人不禁双眼一瞪。江子美素来温文有礼,蓦地迸出这样轻慢的一句话来,连白琬都怔了一怔。
“……好,好。方才家叔入场,江大人身边不见公子,如今在此与白思退之子寒暄,公子却谈得这般高兴。呵呵,好得很!”那人几乎是咬牙切齿说了这样两句句,冷冷一笑,转身走了。
白琬有些茫然,不禁问道:“这位是谁?”
“霍冶之侄,霍贤。”江子美蓦然丢下这句,扫看白琬一眼,转眼便也笑着离去。
白琬望着他的背影,呆愣了片刻。他奇怪,方才在江子美眼中看见的,那是什么。不是诗书清气,亦不是美酒陶然。
好像,是锋利的剑。
白琬回到自家座席的时候,场中的气氛颇有些『骚』动,今夜的义卖好像到了某个高『潮』。宾客们纷纷止了谈笑,都往亮宝台上注目,那里刚刚摆上另一件等待竞价的珍宝,一方木盘蒙着红锦。白琬不知那是何名堂,可满堂众人却似乎都深知内情,指点着台上之物,交头接耳地私语。
那司仪先生待众人静了静,微笑着行礼,而后高声介绍道:“各位上宾,眼下这件宝物,乃是出自太清宫中的内府奇珍,当今圣上隆恩亲赐。今日于宛州现世,实属莫大的机缘。各位请观——‘千情一顾’!”说着,他小心地将木盘上的红锦揭开,座下宾客都不禁倾身觑看,发出一片低低的轰然。
只见木盘里平铺着的,是一方丝帕。不过一尺见方大小,雪白的底『色』细腻莹润,显见是上上乘的京工素绡,然而奇的是帕子上的图纹,想来应是绣工,却浑如水墨点染的一般,淡润细腻到了极处,所绣的非花非鸟,却是一个朦胧难辨的人影,孑然凝立在一段云崖之上回首顾望,不知等候还是送别,余下的,便只是水云无尽般的半边留白。厅堂里灯火摇曳,这幅图画上的人影便跟着幽幽变『色』,时而暖黄,时而淡青,时而又一派寂寥的嫣红,远观之下,竟似画中自有风动衣袂、日移霞光。
白琬看得入神,耳畔却听到那司仪先生的解说:“‘天下第一绣娘’谌一顾,针法出神入化、冠绝当世,素有‘绣圣’之称。先帝在时,宫中曾收得北陆珍禽千情雀翎羽若干,捻成‘情丝’三轴,遂命谌一顾绣作这方丝帕,名之曰‘千情一顾’。如今,谌一顾离世已有七年,此帕是她一生最后所制真品,更兼千情雀羽为丝,世无其双。”
听了这些话,白琬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嘴巴慢慢地张大。“这、这东西,”他不禁自语道,“是那鸟儿……”
“却真是巧呢。”一旁萧清甲低声笑道,“公子不想拿来,仔细赏玩赏玩?”
“天灾难测,而圣心慈眷,我辈宛商宜当尽力,以表赤诚。各位如有意于此,请莫错失珍品。”台上的司仪先生双手一举。场中众宾见了,便纷纷有人铺帛写价。白琬默了片时,却是一笑,径自也取了一卷洒金帛,提笔写了起来。
一轮递帛过后,司仪先生看罢。白琬折扇敲着掌心,悠然地等着,只闻那先生宣布道:“千情一顾,价至金铢一万。”
场中略有些惊叹之声,这件轻如薄纸的宫中内藏,首轮出价便已涨至其余珍玩价格的数倍。
“哎呀,不是我。”白琬歪了歪头。
“是霍冶。”良久以来始终把盏自得、意态悠然的白思退,忽然说了句话。白琬经他提点,转头看去,见座位相隔甚远的霍家之主捧着一杯茶端然地饮着,身边霍贤正向他拱手作恭贺之态,他却仍只一脸肃然。
“看来这个伯伯也觉得这东西好玩,竟是同道。”白琬笑起来,展开扇子摇着,“说不得,再写一轮吧。”
第二轮递帛时,台上收到的出价已少了三成,不少财力不雄的人见了霍冶出手一万的势头,便已知趣地自行退出。众人都等着听新价的宣布,那司仪先生却低着头,将手里卷帛看了一遍又一遍,久久未出声。
又过了片刻,那先生站了起来,脸『色』却有些异样,话语也变得迟疑:“千情一顾,价至……金铢十万。”
贵宾席上的霍冶,“哐”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碗。他身边的人也都面『露』惊『色』,霍贤站起来四下地扫看。
听着这个惊人的出价,萧清甲默默地瞪着眼睛,良久,才转头往白琬的脸上看去。继而他便『露』出像被砸到了头一样的表情——看那死孩子玩心大炽的笑容,这个天价果然是他干的。
“公子太过了!”他掩口急言,又怕被别人听到,“一轮加价而已,何至于就翻十倍!”
白琬摇扇眨眼道:“不是要这样的吗?那……上一轮,霍伯伯出价也是我的十倍呢。”
萧清甲心头一蒙,真的顿生死志,却听白思退浅淡笑道:“一手即翻百倍,‘练习’得却还不错。”
事态陡生剧变,今日盛会的主人翁一时也安坐不稳。江垣转目四顾,炯炯灼人的眼光投向台上的司仪。霍冶今日就是为收“千情一顾”而来,江家也欲保他能够舒坦痛快地得手,这一点司仪先生早得过关照,此时看见了江大人的眼『色』,立即心领神会,镇定下来继续主持竞价。
“宝物已然价至十万,各位如有意者,请再取金帛。”司仪若无其事地含笑说道,眼光径直望着霍冶。那霍贤见势,立即铺开一卷帛来,替叔父蘸好玉笔,而霍冶却未动,凝了霜般的眼睛四下转着,只等看是谁人竟敢如此放肆地给他捣『乱』。
满场买家一片缄默。十万之价似一道霹雳,已将跟庄陪盘的众人尽皆振出局外。
“金帛金帛,快点再给我一个!”这时候,这个犹带几分童稚的男孩声音,就显得尤为刺耳惊人。霍冶、江垣以及众人,一齐转头看去之时,只见英芒记白公座下那个十四五岁的秀美少年,一边毫不避讳地大声说话,一边傻笑着提起了饱蘸墨汁的玉笔。
“白,思,退。你今日,竟是要撕破霍氏的脸。”——这句话,同时响起在霍冶与江垣的心中——而不一样的算计,却是各自暗生。
白琬却只关心好玩的竞价游戏。他草草几笔写罢金帛,卷了便又递上去,而后竟笑盈盈地转头看着霍冶,拍手催他,看起来就差像纨绔子弟斗鸡赛狗之时那般吹口哨搦战了。
如果不是这个场合,霍家的人绝对已经跳起来打人了。
霍冶的脸沉得像是要掉下来。他在卷帛上生硬地写下一串数字,用力将笔掷在了桌上。
此一番,白琬得了萧清甲从旁贴身指点,加价尺度拿捏合宜,不再离谱地翻倍。霍冶则自是分寸老到。旁人既退,场中唯剩他二人轮流写帛,却是谁也不肯退让,“千情一顾”的身价便这般三万、两万地渐次攀高,几轮下来,已然价至二十二万金铢。司仪先生不时地掏出帕巾擦汗,众人议论纷纷,整个会场似乎都在慢慢地变热。
白琬又开始取帛写价,五六把下来,这玩法已不需萧先生再指点。萧清甲颇有几分惊喜,小公子虽荒唐,天资却也实是了得,心中渐感快慰之际,忽地,却觉一股灼人的怒火,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