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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米糕是叶二娘做的,陈安开始卖脱壳米之后,碾米机里无法避免会有一些碎米渣子,对于爱惜粮食的庄稼人来说,这也是个浪费。叶二娘就细细得把谷壳跟碎米粒分开,捡干净石子,淘清碎沙,把碎米再拿小石磨推成米浆,蒸成米糕。之前是没有放糖,平淡朴实的本味米糕,天若觉得好,比平时的饭量还多吃半块儿,后来陈安又淘弄来一些糖,生意做出来,碎米粒也多了,叶二娘干脆就加了糖做出去卖!当然她的小乖乖肯定有一块儿最好的。
“给我的?”原同光看着她一步步走进,狠狠得憋了一口气,要不是胸口都闷痛了,他还不知道怎么开口。
“嗯,你不饿吗?”天若发现这个人其实长得很高,他只是微微抬起头,她站就能与他平视。
饿!
他怎么可能会不饿呢?原同学露出苦笑,要不是刘大爷平反之后还记挂着他这个故人之子,总拿些吃的给他,说不定他早就饿死了。饿的最狠的时候,他连狗食都抢过,可不知道为什么,去接她白嫩手上显然是干净自家吃的米糕,还有那他好久没吃过的糖块儿,含进口中一定会泛起甜蜜的滋味,他居然心生羞愧,不敢接手。
天若福灵心至,把其中一块儿糖纸剥开,有点强硬得塞进了他的嘴里,“吃。”
几乎下意识就张开了嘴,原同光觉得自己的舌尖似乎舔过了她温润的手指,惊喜的甜顿时在口腔爆炸开来。
“你住在哪里?”天若直接把剩下那块儿塞进了他里面那件还看得出来是军绿色的上衣口袋里,然后撕着米糕一口一口得喂。看了下已经开始昏暗的天色,天若有些迟疑,如果是上辈子,她有可能直接会把他带回家,可在这个世界里出生,接受相应教育的天若已经知道,除非是有关系,不然大家都讲究的是各扫自家门前雪,别管他人瓦上霜。
再说,她还不知道他到底是谁呢?
“你叫什么名字?”天若想到刚刚去上学的第一天,那个老师做的自我介绍,率先说道,“我是,陈春雨。”
陈春雨,这个名字真好听,她就是那春天的细雨,足以化开被冬日冻僵的万物,让一切开始焕发生机。原同光小声得道,“我叫原同光,原是原来的原。”
天若还想多问几句,就听见叶二娘跟陈安着急得呼唤声,“春雨,春雨,乖乖妹子”
看来她没有准时到家,娘跟哥哥找来了,天若只得再问,“你住在哪里?”
原同光站起来,又弯下腰按着胸口道,“你放心,我有地方住,我家就在这附近。”
天若有些不相信,如果有家,他怎么会混成这样?但越来越急的叫声让她没办法再多考虑,只得一边答应着,一边往外边跑去,她又回过头对原同光道,“你明天也在这里等我。”
“好,我就在这里等你。”原同光默默得跟在她后面,看着她被一个妇人一把拥入怀中,最后又由一个男人抱起来慢慢走远。
明天,她真的会来吗?
她应该不会来吧,像这样被家人呵护的小姑娘,才刚刚上学,让老师教的要做好事,当个好孩子,对他动了一时恻隐之心不是没可能,但怎么可能会坚持得下来呢?
原同光不想让自己生出什么妄想,他狠狠得抛开明天再见她的奢望,再次坐回到那个尚有些余温的墙角。
直到一片漆黑,只能听到虫鸣蛙叫,还有一些捣蛋得让家里母亲生气而嚷叫的声音,那些暖黄的灯光,绝对无法照亮到这里来。
第二天,原同光没有等到天若,就连之前会欺负他的那些孩子们也没有出现,让别人看到他们在干坏事,似乎影响了他们来打这个院里再没有亲人照顾野孩子。
第三天,第四天,她都没有来。
第五天,随着天上飘起的雨丝打湿了原同光的头发,他露出了一个有如恶狼般的微笑,“雨都来了。”你却还没有来!
那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原同光怀着不可告人的愤怒,找到了离这里最近的容县中学,那里,本来也是他曾经读书的地方。
他不顾细雨绵绵淋在身上,盯着每一个放学的学生,引来不少家长的侧目,要不是他动也不动,看起来就像是个疯子的他早被一直看着他,手里也拿了个棍子的卫长临给撵走了。
而突然下雨,也没什么好补习的胡秀娟便直接给了两块儿糖让天若好先回家,也给了天若终于落单的机会。
打从天若迟了一回之后,叶二娘真是被吓到了,始终放心不下,她可是知道自己家闺女生的有多好,以前那么穷的时候,都饿得吃不上饭了,还有人偷孩子抢孩子的呢,更何况如今大家的生活也渐渐好了(起码她家就比几年前日子不知道好过了多少倍)。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这个乖乖没有了叶二娘是想都不敢想,所以接送,不管天若如何抗议,那都是反对无效,必须由叶二娘或者陈安接送,他们还拜托了卫长临,请他帮忙盯着孩子,等他们谁来接了才许走。
这让天若无法再去找原同光,她一个六岁的孩子,无缘无故得非要去见一个叫花,说不定会害了他的。天若曾看见同村的陈学良,他走在街上认错了人,一下子拍在一个不认识的姑娘肩膀上,人家吓得叫了一声流氓,就被路过的公安给抓走了,听哥哥跟娘说,要不是村支书跟老村长都下了保证,还把当事的姑娘找到说明情况,就不止是关三天,要关十五天做思想教育呢。
天若才想往雨里冲,想赶在哥哥或者娘来接她的时候把吃的先给原同光送去,再跑回来,却又被卫长临一把抓住,“嘿,小春雨,你想去哪儿?下雨了,更得要等你家里人来接你了。”再说,今天门口还有个奇奇怪怪的人。
“我要去”天若往外一看,顿时惊喜道,“我就去门口一下。”说着扭腰就想躲开卫长临的手往外跑,结果才跑两步又被一把抓住,“那个卖敲敲糖的不会走的,再等一会儿也可以买。”卫长临乐呵呵得,天若从来不问别人要东西,乖的很,他一直以为是陈家的家教好,难得见她一脸急切得想跟别的孩子一样买点零嘴,看她挣扎得想去,鼻音嗯嗯有声,心里软极了,把自己的大黑雨伞打开让她举着,又给了她两分钱,“去吧,别走远了。”
“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卫伯伯突然给她钱,天若还是拿着就往淋着雨的原同光走去。
原同光本来的火气在看到她向自己走来的时候就全部熄来了,剩下得全是不知所措的忐忑,“你,你”也不知道说个什么。
“对不起,我哥哥跟我娘一直要接我回家,没办法去找你。”天若先把这几天的糖递给他,“没有米糕了,只有玉米饼。”叶二娘的无本小生意居然还反响不错,赚着点钱的她干脆大方得煮了红薯白米饭,是不可能天若能带的饭菜,这玉米饼还是班上一个男生给天若的。
原同光立马就原谅了她,他下意识接过雨伞帮她撑着,又看她拿了一毛两分钱给自己,“这是我这两天的零用钱,你先拿着花吧。”年龄太小赚钱实在是太不方便了,以前偶尔有点钱她都是随意拿给陈金远金金运或者叶海花的,这两天她还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
“我不要钱。”原同光摇了摇头,他,他其实并不是完全没有能力养活自己。他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我送你过去,我明天,再过来看你。”
不能再这样过活下去了,起码不能再让一个她一个小孩子觉得有照顾他的义务。
草芥命(十一)()
知道小姑娘不是故意的,也不是忘记了他,而是有自己的原因之后,原同光心情立马就好了许多,收下她送的玉米饼跟糖果,他淋着小雨默默跟着她娘来接她回家走了一小截路,在叶二娘觉得不对劲回头望的时候,果断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是的,原同光没有骗天若,他确实是有住处的。
虽然他的父亲被冤枉,被批判,曾经被挂上大字报,被游街,然后突然就消失,不知所踪,他家里的东西被砸了一遍又一遍,可房屋主的名字是他的,当初记档人员的一个失误,把原同光父亲的名字写成了原同光的名字。
原同光知道,他娘不是抛弃他跑掉了,而是没办法接受爹其实早已经死了的事实,她宁愿还抱着爹还活着的希望,把她辛苦打零工赚回来的钱,加上爹还每月按时派发的保底工资,娘一分钱都没有乱花,一定会留下六十块交进去,剩下的他们娘俩精打细算,还会拉着他一起排队抢购准备生活用品,把钱准时往他们那个‘六号处’上缴,哪怕见不到父亲的面,也没有只字片语,铁窗口只有一句,‘东西我会拿给他,下个月记得来,娘就有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
纸包不住火,真相在父亲一个战友被平反之后,来临了。
早在一九七二年的时候,父亲就已经因为嘴硬被毒打致死,他到死都没有说出一个人的名字,哪怕是那些下手的人把提示都写在了自己的掌心上,他都完全视而不见,强硬的原中鹏,就这样冤枉得死在了那些想让他开口‘咬’出国…民党关系的人手里。
局势的变化让一些双手充满了血腥,其实根本就是杀人凶手的无知匪徒甚至都逃离了容县,但那些屈死的人,就连尸骨都不知所踪,还有一些人,甚至利用起那些担忧亲人的家属们,只要来‘上供’的通通收下,连话都不肯多说一句的,理所当然得收下财物,直至被部队的人拆穿。
他娘就是那时候疯了的,她不肯相信,因为她一直在领自己爱人的工资,一直在给他准备衣物,初一十五只要不下雨,她还会包一碗饺子送过去,她坚信原中鹏在坚强得活着。
可事实却没有。
在一个暴雨夜里,他娘就消失了。
原同光觉得,也许娘选择了在那一天自杀,因为她跟父亲定情相守的日子,就是那一天。
而那一天,原同光十三岁。
*
“你,你是光仔吧!”陈北平推着自行车回来,仔细分辨了一下站在他家门口的瘦弱高个儿,明显得营养不良,让他哪怕是在生长发育时拔高了一大截,只显得额骨格外突出,面色腊黄,昏沉晦涩,显得那双老战友同出一辙的大眼,上同之前见过一次的深幽,显得透明纯净。
原同光上前朝他弯腰行礼,“是我,陈叔叔好。”
“好好好,快进去坐。”陈北平把车随意放在一边,就热情得拉着原同光往里面走。
原同光微微闪身,没让陈北平抓住他的肩膀,“陈叔叔,我现在这个身份,还是不好登您家的门的。”
陈北平蹙起眉头,“说什么话呢,不管什么时候,你到我家里来,就不用客气。”
“陈叔叔,我来找您,也是为了这个事的。”原同光从绿色军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油皮纸信封,“陈叔叔,我知道您成功平反之后,如今在容县县政府里做了干事,我想问问您,如今国家对于像我们家的情况,是个什么政策,能申冤平反了吗?”
“当然了!我们党虽然在处理未知情况的时候因为特殊情况,产生了一些问题,造成了一些伤害,但我们是光明的,错误虽然犯了,但我们会勇于承认,并给予改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