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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无数人,在听清楚之后,竟都忍不住开了怀,有人甚至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公子可算是回来了!”
“哈哈,昔年治理水患,还是大公子帮的忙!”
“六年不见,拜帖也不回,我还担心他要出家了。哈哈,总算是回来了,真是要吓煞我了!”
“恭喜老太师啊。”
“恭喜老太师!”
“恭喜太师了”
一群人连忙向着顾承谦道贺。
顾承谦却一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明明分不清对错,甚至觉得他顾觉非合该千刀万剐,可这个时候,脸上却忍不住地露出了笑容来。
他起身来,连连向着在场的诸多同僚拱手:“多谢,多谢了”
楼下是一派前所未有的热闹场景。
楼上虽没那么夸张,可两侧一些年轻些的官家小姐们,也都露出了惊喜的神态,甚至有不少开始窃窃私语,更有甚者,暗暗地尖叫起来。
就连一些二三十年纪,已嫁为了人妇的,面上竟也有隐约的激动。
七嘴八舌的说话声,一下就淹没了整个二楼。
陆锦惜手里端着一盏江南凤团雀舌牙茶,一眼扫过去,便见得有人已经好奇地向着下方探头去看,也有的矜持地坐在原位,可脸上却都有了一抹娇羞的神态
想来,是想到了传言中的顾觉非。
哪个少年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呢?
意淫又不犯法。
只不过么
她耳闻着下面官僚的盛赞,眼瞧着上面娇客的期待,心底竟然没什么波动:世上哪里有人能完美到这个地步?
见着这场面,她只觉得太虚,也太过。
一时之间,陆锦惜倒有些奇怪的置身事外之感。
她瞅了一圈,终究还是收回了目光,把茶盏放回了桌上。
一只手点着那茶盏上精致的松鹤图,一只手手肘则搁在椅子的扶手上,手指撑着额头的边缘。
戏停了,没了那一股热闹劲儿的刺激,困倦便慢慢地袭来。
陆锦惜掩唇小心地打了个呵欠,只歪着头,等着那一位顾大公子的“粉墨登场”。
众人也没有等上多久。
约莫只过了半刻,外面探看的下人便飞快地跑进来禀:“老爷,大公子就在外面了!”
楼下顿时一片振奋,甚至有座次本就靠外的人,干脆迎了出去,站在门外看。
楼上更是一片低低的惊呼之声。
也不知道是谁先从外面的窗上探出头去,一下便惊喜地呼喊起来:“真的来了!你们快看!”
谢襄铃本是个矜持自负的。
可架不住近日来,父母在婚事嫁娶之上,总谈及顾觉非。她也觉得,以自己的容貌与出身,满京城也就一个顾觉非能入她眼。
如今未来的夫婿,很可能就在下面,她岂能忍得住?
只有片刻的犹豫,谢襄铃便跟着坐在窗外,向着外面看了出去:初时只能瞧见那远远的长廊上,走来一道深青的身影。
身材气场,昂藏里藏着飘逸,飘逸里又有几分沉稳,竟比影竹楼周围栽的这一片翠竹,还要挺拔。
还没看见脸,谢襄铃的心便已酥了一半,竟如小鹿一般乱撞起来,带得她脸颊一片飞红。
可她完全无法控制。
等到那人影走近,一张脸也慢慢露出来的时候,谢襄铃忽然便听不任何声音了
楼下,久候的文人与官僚,立时上前去寒暄问好,她听不见;
楼上,身边的其他官家小姐们那隐隐藏着激动的声音,她也听不见。
只有那擂鼓一般的心跳,还在她胸膛里撞击
正当中坐着的陆锦惜看不到下面。
她只听得靠窗那边一阵压抑着喜悦的惊呼,接着便是影竹楼门口一下热闹了起来,竟是刚才迫不及待出去的那一行人的寒暄。
“可算是又见大公子,别来可无恙?”
“劳李大人关心,觉非安然无恙。”
“六年不见,顾老弟神采更胜当年啊!”
“常先生风采亦不减当年。”
“让先,哈哈,差点还以为你真的当了和尚去”
“家有牵挂,万万不敢,六年来,也劳庭木兄记挂了。”
一声连着一声,一个比一个欣喜激动。
听着,竟像是工部尚书李文朗,杭州书院的院长常建之,甚至翰林院如今的掌院学士吕如梁
而答复他们的声音,则带着几分愧疚,几分感动,似乎是为了这六年的音信全无,也似乎是为了朋友们这样真挚的关切
陆锦惜一听,只觉得这一道声音,淡泊清雅,沉着冷静,好似静水深流,自人心间慢慢地淌过,将一切荒芜的杂念都带走了。
隐约间,是故人重逢,物是人非
甚而,岁月流变。
她一时有些怔住。
下面的寒暄声,并未持续多久。
所有人也都知道,应该把道给让开,让这一位六年不曾归家门的大公子,先进去拜拜已年迈的老父。
于是,陆锦惜终于也看见了。
那一道身影。
宽肩窄腰,修长昂藏。
锦缎青袍在里,玄青鹤氅在外。
银色的绣线在对襟和袖口领口边,都留下了祥云的绣纹,衣袍上的竹叶暗纹,在这一刻,竟是无比地契合了“影竹”二字。
人走进来,似朗朗挺拔的一支竹。
恍惚间,竟觉得眼前好似有竹影摇曳,割碎了天光,洒落在他身上。
缓步而行,他穿过了堂中留出来的夹道,到了默立的顾承谦面前。
于是,那一张先前都没看见的脸,便正正好,对着她们这一面。
长眉墨画,鬓若刀裁。
挺鼻薄唇,偏偏唇角有一点轻微的弧度,不很明显,却立刻能让人感觉到一种平易,调和了他过于出色的五官带来的冷清与锋锐。
无比协调,趋于完美!
他浑身上下,每一个部分都好似天成,没有一个地方突兀。
不过是行,还是站,都有一股浑然内敛的温润。
一眼看过去,竟然也不会率先注意他的容貌,反而会他表现出的气度所感染,所征服。
他像是天生的仙神,可并不疏离。
旁人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与他之间的差距,知道他与寻常人完全不一样,却反而生出亲近之心,不会不敢接近。
不多不少,不蔓不枝。
一点误差都没有!
这个度,掐得实在是太准,也太妙了!
那一瞬间,陆锦惜只觉得自己搁在茶盏边沿的手指尖,好似被什么东西舔过一样,猛地一颤。
一种极难言喻的感觉,顺着指尖,爬上她心头。
熟。
这个感觉,她熟啊!
陆锦惜微微眯了眼,眸光在狭长的眼缝里潋滟,拉开的唇角上挂着一点隐约极了的笑意。
原以为是个天衣无缝,翩翩君子。
不曾想
“千年的老妖,道行不浅,玩得一出好聊斋呀”
第034章贺礼与贺礼()
这是一声很低很低的呢喃;几乎只有陆锦惜能听到。
也只有她;能明白当中的含义:同类;总是相互能嗅到一点点感觉的。不过;有时候有没有感觉;也看道行深不深了
眉梢微微挑了挑;陆锦惜的目光;却没有从楼下移开。
这时候,顾觉非已敛去了内心所有的波动,将怒意和质问;都藏到了心底的最深处,只一派平和地躬身下拜。
“不孝子觉非,拜父亲大人安。”
宽大的袖袍;随着他手臂的抬起而举起。
两手交叠在身前;是一个挑不出半点错误的礼。
顾承谦就坐在他面前,受了这一礼。
隔得这么近;他能看见他明显成熟起来的轮廓;如果说当年似乎还有些少年青涩。如今;这一股青涩;就退了个干净。
现在的顾觉非;是一个昂藏的男人。
他比原来更内敛,更温润。
顾承谦曾教了他十几年;在那六年之前,曾当过他二十三年的父亲;对他的一切几乎了如指掌。
所以这样的变化;他几乎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
可同时浮现在他心上的,竟然是上一次的见面
也是那二十三年里,最后的一次见面。
那一夜,老太爷去世。
天上下着瓢泼的大雨,他因为接到宫中有紧要的事情要处理,所以并未能及时回去,见老太爷最后一面。
等他回来的时候,老太爷的身子,都已经冷了。
那个时候,顾觉非就跪在老太爷的床前,没有对他行半个礼,只问他,在宫里忙什么
一切的决裂,便是从那一句话开始的。
顾承谦至今还无法忘记,顾觉非身上沾着的寒气,脸上笼着的冷霜,还有眼底那近乎要将他整个人吞没的反愤怒
也许,还有失望吧?
只是这一切,在眼前的顾觉非身上,都看不见了。
好似六年前的决裂,不曾发生。
他还是那个对父亲满心孺慕的顾觉非。
顾承谦隐约觉得眼底有些湿润的痕迹,只能眨了眨眼,笑里面,又带着一股难言的复杂意味,只有些哽咽道:“回来就好,赶紧入席吧。”
众人只道父子情浓,反而话少。
谁都看得出来,六年没见,父子间应该多了很多东西,于是都没有说话,更没有对他们这样简单的交流,发表什么意见。
顾觉非闻言,已起了身。
一旁有小厮,连忙将一把椅子,摆到了顾太师的长案边——这是以往太师府的规矩,顾觉非就在这么一个位置上。
隐约间,还是当年的感觉。
顾觉非默不作声地坐了下来,就在顾承谦的身边,自然也有人添了杯盏盘碗。
永宁长公主看了这父子两人一眼,当然看出了当中无声涌动着的那一股暗流
只是,她一个外人,又能说什么呢?
当下,眼见着影竹楼内的气氛,似乎有些诡异的尴尬,永宁长公主直接摆了摆袖子,笑了起来:“今日也算是有双喜临门了,诸位可都别愣着了。戏台子上的,还不唱戏,这是准备不要今儿的赏钱了吗?”
台上的戏班子众人一听,立时就知道:他们这是撞了大运了!
太师府那一位传说中大公子回来了,可不是大喜事吗?
听着长公主这话的意思,一会儿肯定要封个大的红包啊!
一时之间,众人都喜上眉梢,连连谢过了恩典,这才赶紧地把刚才断了的戏给续上。
“当啷当啷”
眨眼又是锣鼓齐鸣,笙箫再起。
响板敲打起来更比先前有劲儿了几分,一出景阳冈竟然演的是风生水起,一派热闹!
顾承谦喝了一杯酒,酒盏便空了。
一旁放着酒壶。
顾觉非便顺手拎了过来,修长的手指,压着壶盖,慢慢又给斟了七分满,才将酒壶放到了一旁。
那一瞬间,顾承谦眼底险些流出泪来。
他盯着这一盏酒,二十三年的父子情分,又打心底里流淌了过去,让他无法言语
台上唱的是什么,他已经不知道了。
他只是听见了自己心底的声音:只要他悔改,只要他肯悔改,便是他有千般万般的错,他也是愿意原谅的。
伸出手去,他颤颤地端了这一盏酒,到底还是喝了。
旁边的永宁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