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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算了算,今年秋税整个洛宁县府库粮食总共增加了七百七十石粮食。
令纪桓惊讶的是,这笔税粮中,城西那位江公子交的,足占了十分之六!
他前些天没歇着,在市井和田地间打听过一番,知道洛宁县由黄河支流引水灌溉,大部分土地适宜耕种,虽说一年只能种两季稻,但是亩产高的时候可以达到十五斗以上。
江公子府下圈的都是良田,按照一亩十五斗,官府的税收抽的不足一成。那江公子虽说对佃户不错,但再好也是个地主,先前纪桓向农人打听了,江府现在抽的是五分租,日后可能涨到六分。
当然,比起收七分乃至八分租金的吕氏来说,江公子还是一个天大的善人。
纪桓挑灯算下来,江府一季的粮食收入将近有四千石,抽成收入,足足是官府的五倍!再按照如今市价一斗米三钱计算,这江府不算其他的产业,就足有一万多两白银进账,仅仅只是半年。
来钱如此快,当初置业,恐怕花了不止十万两!
如果背后的真正所有人是钱老大,倒也说得过去,可万一钱老大只是一个幌子……这个江公子,究竟什么来历,为什么这么有钱?
不觉天已大亮。
欧阳青云鼾声止住,迷迷糊糊唤道:“水,水来——”
纪桓摇了摇头,为欧阳青云倒了一杯水。欧阳青云喝下,清醒了不少,张口就是:“纪公子,哈哈,老夫真是很欣赏你啊!”
“谢谢先生。”纪桓失笑。
欧阳青云睡饱了,自然要洗漱一番,等到他神清气爽人模人样,纪桓又坐在了书桌前,查阅前两年的县中账目。
“看什么呢?”欧阳青云凑过去,拈着小胡子,“哦哦,账本……这个江家,很有钱嘛!没想到洛宁县还有这种巨富……简直地霸啊!”
纪桓便解释道:“他很神秘,不知道来历和名字,不过县中传言,他背后的所有人,是首富钱老大。”
钱老大,人如其名,以钱为大。
此人越是在繁华热闹挥金洒银的地方,就越是广为人知。他既不属于江湖也不属于朝堂,然而无论在哪里,都是一个够份量的大人物。
因为有钱。
早十年前,钱老大便已稳居第一首富,富可敌国,京中称皇宫外的整个都城土地尽归钱姓,楚地更是尽在其囊下。话虽然夸张,但更可怕的是,而十年后的今天,钱老大的资产已是当年的两倍不止。
没有人知道钱老大究竟多有钱,更没有人知道他敛财聚财的终点在哪里。
欧阳青云闻言,却是脸色霎时间一白:“钱老大……居然是他……”
第19章()
纪桓惊讶:“欧阳先生,您认识钱老大?”
欧阳青云抢过账本翻了起来,头也不抬:“老子和他是死敌!多少年恩怨了,哈,终于被我抓到!”
光是账本当然看不出有关钱老大的线索,欧阳青云紧锁眉关,拍板:“咱们走一趟这个江府!”
“江府现在没人。”纪桓道,“我已经试着去拜访过一次,家仆说主子已经三个月没回来了。”
“总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欧阳青云扬了扬眉毛:“你忘了我是谁?”
天下第一神探。
……纪桓服了。
两人很快前往江府,路上,欧阳青云也不想瞒着纪桓,大致讲了同钱老大的关系。
“二十年前,我和他就读在杭州秋水书院,是同窗,后来他有一天忽然消失了,再出现时,性情大改,成了一个无利不图的商人。”
杭州秋水书院,位列天下三大书院之一,纪桓多有耳闻。
众所周知,江南道向来多出才子佳人,秋水书院又是整个江南最好的书院,照说每年都有不少学子中举入仕。
然而这个书院极有风骨。
他们的学生,往往不以仕途为首选,更乐意纵情风花雪月,山水湖泊,在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上,都出过首屈一指的人物,清高脱俗。
就连纪桓都忍不住惊讶,钱老大居然是秋水书院的学生?
而且还是最优秀的学生之一。
欧阳青云着重指出:“当年纪勖在江南道为官,从越州知州一路做到总督的位子,绕着弯子,给钱老大开了一条海上贸易的商道,这条商道,就是钱老大挣下的第一座金山。”
居然还牵扯到了他爹。
欧阳青云道:“我对于晏时回的身份还没定论,但已经大致有了一个猜测。现在有点怀疑,这个江公子,和晏时回就是一个人。我检查了‘赵鸣’的尸体,天衣无缝的易容术,真是带给我无限的启发。”他面色沉重,却笑道:“如果再牵扯到钱老大,呵呵,真是要揭开天大的秘密啊。”
洛宁县就这么大,江府半个时辰后到了。
宅子建在月牙山的山脚下,真正的背山靠水,风水极佳。没有吕氏祖宅那么大,也没有富贵的精心修葺,但在品味上胜出了吕氏一筹,与自然造化相和谐,风光独具。
依旧有仆人看门。
纪桓和欧阳青云对视一眼,欧阳青云低声道:“去后门看看。”
纪桓想了想,“附近有一个湖泊,和江府应该是相连的。”
两人绕到湖泊前,果然,远远可以看见江府的水榭,只差一叶小舟,就能爬上去。然而没有舟,欧阳青云多少也觉得自己操之过急了,“也罢,先回去筹划,下次把官兵带来,找个罪名把宅子先封了。”
纪桓苦笑,心道这个江宅在洛宁县,怕是比官府还强大,若真是晏时回的产业,又哪里能被官府封住?
他想着,目光无意识地停在湖泊上,忽然心念一动。当初在三门峡,面对山贼的一招,或许可以再用一遍……
纪桓转头就问欧阳青云:“先生,可通水性?”
欧阳青云点头:“怎地?游过去?”说着,还有点跃跃欲试了。
纪桓说:“我不会水,你把我推进湖罢。”
“……”欧阳青云扭头一惊,“呀,怎地忽然想不开?”
纪桓只好略作解释:“欧阳先生记得救我便是。晚辈怀疑晏时回在暗中保护,他至少这么说过。”信心来自哪里,他却自己也说不清。
“哦……”好在欧阳青云也不纠结,点点头,谈笑风生楼的耳目不是号称天下第一嘛!传说中的无孔不入啊。
他咧嘴一笑,二话不说就猛地一把将要纪桓推进湖中。
说时迟那时快,纪桓踉跄着要往水里载,整个人还没完全浸入水中,丛林中,有两个身影不知从何处飞起。
欧阳青云哇了一声,简直要拍手叫好。
纪桓这边才在水里扑腾了两下,两个影卫身轻如燕,在从间一点,转眼来到湖边,直接把纪桓从水中提了出来。
“厉害!”欧阳青云心想,这等身手,足以入江湖一流。
纪桓呛了两口湖水进去,浑身**的,脸色微白。他方才实属异想天开,被欧阳青云毫不留情推进水中的时候还飞快后悔了一下,见到两个影卫,眼中的不可置信极为真切:“你们一直跟我?”
这两个身手不凡的影卫,一个叫曲平,一个叫曲直,双双跪在纪桓面前,没说话。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他们在考虑这时要不要撤退,可这个纪少爷还一身是水。
纪桓道:“带我们进江府。”
曲直抬头:“不行。”
欧阳青云挑眉,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猝然对准了纪桓的喉咙,他清清嗓子,“带我们进江府,纪大人还应该换衣服呢。”
两个影卫冷冷盯着欧阳青云。
纪桓凉凉道:“别想对他下手,我也可以随时拿刀对着自己。”
欧阳青云觉得小纪大人真是太可爱了。
须臾。
曲平和曲直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他们本就是一根筋的,做事非常专注,也死板——按照主子吩咐的,一切都要以纪桓的身体周全为重。
妥协。
四个人进入了一条地道,地道的入口就在湖泊的另一边,一个隐秘的山缝中。
一进去,地道岔开三条路。
曲平选了一条,举着火把走在前面,提醒:“这里有死路,不能乱走,死路有机关暗器。”
曲直殿后。
地道阴冷,中间又有几次分叉,纪桓和欧阳青云都乖乖跟着,莫约走了一刻钟,爬了一个坡后,终于进入了一间房间。
这是两个影卫经过“深思熟虑”,认为最安全的一间屋子——江公子的书房。他们知道,主子还有一间秘密书房,不能看的应该都转移在那间屋子中。
书房的窗户半开着,纪桓朝外看去,见到一个草木葱茏的别致后花园,正中间,栽种着几树香桂。
这时曲平说:“我们只负责保护纪公子,不管其他事。公子擅闯进来,外头的人看见了,要是决定软禁公子,我们也没有办法。”
纪桓和欧阳青云登时了然,软禁的话,就不怕纪桓总出自残的招了。
曲直又说:“公子,先换一身衣服吧。”
房间很大,有一扇屏风可以完全隔出空间。纪桓身上也难受,点点头,打开衣柜,发现里面清一色昂贵的锦衣,他选了一套素色的,转入屏风换衣服。
等再出来,两个影卫已经消失了,不知藏到了哪里。
欧阳青云找已经翻箱倒柜翻找了起来,然而这间书房看上去摆设齐全,雅致不失华贵,其实抽屉和柜子里东西很少。
欧阳青云翻着白眼,扔开一本《资治通鉴》,纪桓见了,随手拾了,翻开,忽然整个人僵住。
上面有极少的朱笔批注,字写得潇洒,却不周正,内容很简单:看不懂,略,厌……
这时,欧阳青云哟呵一声,从挂在墙上的一副画后,找到了一个暗格。
然而欣喜转瞬即逝,他嘴巴里忍不住冒出一句脏话,这暗格里居然是一叠写过的纸,捡了两张看看,失望道:“怎么都是些文章……写的什么,政论?”
欧阳青云看不懂,转手交给纪桓,纪桓放下《资治通鉴》,接过几张纸,脸色惨白。
这是他写的文章。
他作的政论!
而字迹,太熟悉了……难道,难道江公子不是晏时回,是他?
是小疏?!
这时,欧阳青云又高举一张纸,念了起来:“上元佳节采花郎,蜘蛛结网玉盘上……金秋桂子香盈袖,梦里衣冠此心上……”他啧啧,“这首诗绝了啊!又是冬天又是秋天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景物,连着两个‘上’,押得一手好韵!”
纪桓呆住。
他有些激动,非常失礼地抢过了那张纸,完全忘了欧阳青云的存在,喃喃:“真的是他……是他……”
欧阳青云这下觉得不好了,又知道纪桓一定知道了什么,便问:“是谁?”纪桓何等风光霁月的人物,还认识这么没文化的?
纪桓只重复:“是他,是他。”
两人还要说什么,忽然,屋顶一块瓦揭了开来,曲直僵硬平板的声音传进来:“来人了,府中人多,公子快回去吧。”
欧阳青云看纪桓失神的样子,又心忖反正已经知道进密道的方法,干脆规整了东西,招呼纪桓先离开。
第20章()
夜凉如水。
山清水秀的洛宁县,星光格外明亮。虫鸣声伴着桂花的香气,一股脑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