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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子里有汽车引擎熄灭的声响传来,容嬷嬷从我面前走过。
“先生,别挖了,那冰淇淋盒子就那么小。”
“除非你让我再吃一盒。”我垂下眼去看,盒子的确空了,手上的调羹还沾着融化掉的『奶』油。
“那可不行。你看,医生来了。”
哦,医生,来得挺是时候。
第7章 W()
<圣诞礼物>
“医生,有件事我不得不通知你一下,”扔下冰淇淋盒,我单刀直入,“不管你给我准备了什么圣诞礼物,我都不要。我只要一颗安眠『药』。”
“噢,容姨,你听听,”医生转头去看容嬷嬷,那张常年冰冷的脸难得地出现了惊讶的『色』彩,“这像是一位成年人说得出口的话吗?”
容嬷嬷装聋作哑,抱着花瓶匆匆去侧花园了。一涉及到我个人品『性』的好坏问题,她总是很聪明地不闻不问不发表意见。
还有几个小时就到圣诞节了,今年的圣诞节格外美好——在贾什看来,是这样的。
他最怕我在某些特殊日子折磨自己,一不小心就闹腾到危及生命的话,那就不好玩了。
以往每年十二月的下半段时间,我似乎都不□□分,要么跑去中东混战之地,要么跑去东南亚山旮旯地,要么玩枪,要么烧东西…而今年,我安分守己得连我自己都觉得感动。
身为我的家庭医生,贾什最讨厌两个月份:一个是九月,一个是十二月。
他说自从认识我以来,总觉得我会挑在这两个月份中的其中一个死去;我说假如你不那么过分看重个人医学名誉的话,无论我怎么死何时死其实都与你无关。
“可我就是这么在意我个人的医学名誉,若你英年早逝,以后我在这圈子里怎么混?我得让你活到自然死。”
“多么愚蠢的言论啊,”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轻嗤,“谁愿意忍受这个无聊的世界直到自然死亡?你愿意吗?医生。”
贾什半天没接话,喝完一杯东西,他才扭转话题:“所以我们为什么要在平安夜探讨生死问题?是否我们突然想在这一晚尝试充当哲学家?”
“如果你想的话。”我往饮料里兑酒。
这个举动毫无意外被贾什注意到了,他端走我的杯子,“我不认为充当哲学家之前必须得喝酒。”
“那倒不是,我只是想睡个好觉。”
<恶魔最后的号角>
鲁森,有没有人向你透『露』过这样一个诀窍?
——面对真正有担当的大人,得用小孩子的诡计才能迫使他心甘情愿答应你的请求。
就像今晚那样,我用这个诀窍,如愿以偿地从医生那里得到了我想要的圣诞礼物:一颗安眠『药』。
说到这里,鲁森,我应该向你简单交代一下状况: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们都不让我擅自使用『药』物,具有安眠成分的『药』更是碰都不让我碰。
床边矮柜上放着我的礼物,以及一杯八十多度的白开水。等我翻完手里这本诗集,热水应该就变成一杯温白开了,时间也应该临近零点了。
今晚我会准时到达森林深处的宫殿,我想。
今晚你不会消失了吧?鲁森。
“没有最痛,绝无此说/ 跨越极度的伤悲,会有更多的剧痛/ 经过先前疼痛的演变,将会是愈加狂烈的苦楚;”
“我的哭喊沉重、缓慢/ 堆积于极大的哀痛和世间的悲苦中,畏缩于古老的歌鸣和隐蔽的耳根后/ 然后减缓,然后停息;”
“狂怒演绎成尖叫,它在说:不要停留;”
“让我跌落,我必须如此,过程必须简短力促/ 所有的生命都将被死亡终结,每一天都随着睡眠而消泯。”
《黑『色』十四行》,宛如恶魔最后的号角。
忍痛前行还是永久沉睡?我们在诗句里永远找不到答案。因为霍普金斯自己也没找到答案,所以他的诗歌并没有提供答案。
年少时我很喜欢玩一个语言小游戏——在念诗的时候即兴把原文翻译为挪威语。而我读的那些诗几乎没有以挪威语为本语的,大多数是英语。
现在也还是喜欢玩这个游戏,边看边把原文翻译成其他语言,小声念出来。在这个过程中赋予它们我自己的『色』彩。
那你想知道我现在的『色』彩是怎样的吗?鲁森。
我想大概是明橙『色』的。
因为我在想你。
你喜欢橙『色』。
<无法做梦的男人>
可爱的容嬷嬷不知道我昨晚吃到了久违的安眠『药』(我知道这语气显得安眠『药』像是孩子眼里的糖果一样,但它对我来说就是糖果)。
约莫是六点多时没能成功叫醒我,容嬷嬷一直待在我的卧室里,最后还让人去把医生贾什拖过来了。
据贾什的回忆,当时她是这么说的——“先生好像没有呼吸了”——这句话的杀伤力不亚于‘德国政·党掀起了第三次世界·大战’,对于医生和院门外的值班下属而言。
于是,圣诞节清晨,在我酣睡之际,他们处于手忙脚『乱』鸡飞狗跳的状态。光是想象一下我都觉得十分生动。
“说真的,我有理由怀疑你家容姨是不是在故意整我,就因为我昨晚没有留下来吃她的蛋糕?”我醒来的时候,贾什以冷冰冰的语气和表情跟我说。
通常,医生越是冷冰冰,就越是在掩饰什么。我知道的,所以我忽略他。我猜他不但哀怨,还受到了惊吓。
“我昨晚没做梦。”我抬起下巴,用一副云淡风轻神似闲聊的语调跟他说。
通常,我越是云淡风轻,内心就越是汹涌翻腾。可惜医生不知道这一点,他也忽略了我。
容嬷嬷给我端来一杯温白开,我握着玻璃杯仰头喝水,努力回想昨夜吃完安眠『药』后的事情。
然后我感受到一阵可怕的虚空,什么都没有。
没有森林,没有宫殿,没有鲁森。
我的梦只有一片黑暗的虚空。
我好像失去了做梦的能力。这真可怕。
第8章 W()
<一支铅笔和一本画册>
错误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在熟人圈子里传播开来,我毫不怀疑人们的智商会在对待生死问题时降为负数,连基本的辨别能力也一并失去。
就因为容嬷嬷那句话,天知道我在圣诞节这一天接了多少个大惊小怪的电话。
“是不是非要我在社交平台放一个短视频才能证明我没死?录一段我活蹦『乱』跳的画面什么的…”
“这样恐怕不妥,先生,你要低调。”助理一脸严肃。
我以心情欠佳为理由,怂恿他去楼下帮我偷一瓶果醋上来,被他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我顿时觉得人生失去了盼头。
助理可能是可怜我,用不那么义正言辞的表情说:“如果先生想吃酸的,我可以帮先生准备一盘酸樱桃。”
“嗯。”好像回答得太快了点。
为了掩饰满意之情,我随口捡了另一句话:“圣诞节快乐。”
助理的表情就像是突然看见一头怪兽从眼前奔腾而过一样,微微惊讶又惶恐。
因为我从来不跟别人说节日快乐,突然蹦出来一句估计把他吓坏了——我就知道,身为人类,我们最好别去掩饰自我,效果往往适得其反。
二楼小厅的冰箱里只有牛『奶』果汁和各种水果,容嬷嬷把我的冰淇淋和果醋都放在一楼冰箱了,美其名曰‘实时监督’,让我没法轻易碰到。
拿了平板,我往小厅的沙发坐下,正好看见吴文发过来的几条消息。我们白天视频过,我知道他回了趟奥斯陆。消息里的第一条是一张照片,吴文说那好像是我的东西。
深夜十一点,一楼容嬷嬷的卧室灯早已熄灭。
助理给我端来一盘酸樱桃,它们在灯光下闪着鲜红的『色』彩。像血。
“圣诞节快乐,”在助理临走之前,我把目光从平板屏幕移到他身上,对他强调了一遍,“我说真的。”
小厅安静得只有我们俩人的呼吸声,但不管再怎么安静,除我之外,切切实实还有另一个人存在着。
这让我想要假装。假装出另一副模样,假装我不是我。
“谢谢先生,”助理终于从惊讶的情绪中反应过来,“愿你今夜好眠,先生。”
我想我应该没有在看他了,因为我的视线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汹涌的模糊。
我说:快走啊你个蠢货,看不出我在逐客吗?
但我也只是在心里说说而已。我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听着他下楼的脚步声远去。
好了,没人了。
喉结轻轻滚动的声音从耳膜处开始迂回逡巡,最后充斥我的整个脑袋。
该做什么?我该做点什么才好?
是我的。那张照片里的东西就是我的。一支铅笔和一本画册。
<跳跃的记忆小抽屉>
冲凉永远是最适合冷静的方法。
我站在浴室里感受冰凉的冷水流遍全身时,甚至想就那样站上一整晚。
如此便可不必思考,如此便可拒绝回忆。
有些人的回忆很不讲道理的,一旦扯出一点,成片成片的画面就光速聚合起来,由不得人不看。
为了停止回忆,我愿意交出一切。包括健康。
然后我想起我们的约定。我必须关掉淋浴。
鲁森,昨晚我大约是『迷』路了,我去了一个黑乎乎的地方,那里什么都没有。
今晚我得找到回去的路,我想我应该还记得通往宫殿的那条路。
可当我睡在床上的时候,铅笔和画册又横冲直撞地闯进了我脑海里。
它们根本不和我商量,任『性』地闯了进来,不就为了引起我的注意么?
好吧,给你们我的注意力。
我放弃抵挡,盖好被子,不再为了拒绝回忆而冰冻自己。
曾经有一段岁月,我一直在逃跑,一直在挖洞,不停地挖啊挖,然后深埋我心,掩上土,筑成坟,立起无名碑,生生世世不得轮回。
这样做的好处之一是:没人知道我曾被击倒过;没人知道我最软弱之处。
彼时,心脏是我最软弱的地方;后来,双手是我最软弱的地方。
我无法藏起双手,但可以藏起心脏。
而那一段埋心的岁月,始于我十四岁的圣诞节。
那一天之后,我在做什么?
——留在奥斯陆跳级念书;准备服装设计作品集;玩国际象棋积累资本…
我唯一没做过的事,就是心碎。或者说,缅怀。
我淡漠忙碌得像个冷血人,仿佛不知何为伤心难过痛苦。
那段时间我住在吴文家里,刚开始时,他不太放心,每晚都跑来跟我聊天。但我困,根本不想跟他聊,总是困到戴着耳罩就在他面前睡着了。
没过多久,吴文就没那么担心了。因为他发现我并没有他所想象的那么伤怀、那么重感情。
我更像是个凉薄而自私的人,在所有人眼里。
凉薄自私的人不适合光明正大地心碎,也不适合光明正大地缅怀。
我只有铅笔和画册。
你可曾听过那种…缓慢而惨烈的心碎声吗?鲁森。
我承认,那种心碎声曾伴我入眠,日日夜夜,不停亦不休。
白『色』玫瑰,黑『色』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