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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用道:“他会不会装作不认识?”
程璧摇头道:“不像。看来他撞坏脑子后记性不好的传说所言非虚。”
俩人沉默了一会,许用又道:“对那个薛一刀,程兄怎么看?”
程璧道:“对这些北方人要防着他们。听说他们出身关宁铁骑。但这年头,关宁兵都是清廷的走狗了。你看吴三桂、祖大寿之流的,都是出身关宁来着。”
许用道:“这些北方人举义以来杀了这么多清兵,他们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程璧道:“那些清兵不过是绿营汉兵,又不是真正的满清鞑子。就算是真正的鞑子,你杀得他们越多,你在他们眼里的份量就越重,想走回头路,鞑子欢迎还来不及呢。当年祖大寿不是降了又反,反而又降的?说起这满清王爷的容人之量,也真是大得邪乎。对于那个刀半瞎,我们切不可交心,亦不可让他们入城。万一这些北方人在城里生了异心,那岂非是坏了大事?对于高旭,我们知根知底。我们迎高旭入城,看重的是他的将才。要说人力,我们江阴遍地豪杰,难道还要倚仗那几百个刀瞎子之类的北方人?”
许用道:“说得也是。不过程兄细声点,小心隔墙有耳。”
次日。一早醒来,高旭就听到帐外一阵喧哗,却见程璧领着一大众人进来,他的身旁有一个干瘦的老头,笑得合不拢嘴,五官似乎挤在一处,一看到高旭,立即老泪横流,用鸭叫一般的嗓子大声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今日我高成仁得子如此,复夫何求啊。”
对于高老头的到来,高旭没有意外。自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崇明离江阴不算远,高老头没有理由不知道。高旭心底不由苦笑,自己这个假儿子终于要对上真老爹了。
第32章 大军压境()
第32章 大军压境
高旭一直难以理解,以高老头这般无可救药的猥琐,如何生得出一表人材的儿子来。
对于高老头这种像公鸡一般嚣张的自我标榜,高旭也禁不住替他脸红一下。高旭曾想起他的那封家书,一直以来,在高旭的印象里,这个高成仁想必是个固执的老夫子而已。那知这个高老头比农民还农民,不对,是比渔夫还渔夫,因为他身上带着一股冲鼻的海腥味。
无论如何,高旭只得开始进入这个渔夫之子的角色,为了避免让高老头感到自己的异样,高旭装作大病初愈的模样,少说多看。
高老头那种以子为荣的自豪感所带来的热情,具有强烈的感染力。他又哭又笑道:“旭儿,昨晚我收到程老儿的急信,说你反清了,举义了,还杀了数千清兵,取得了大胜仗。当时我出海归来,还道是程老儿开我玩笑。我本以为以你的性子怎么可能做出这等大事来,那知一路行来,人人都在说你夸你呢。”
高旭苦笑一下,这高老头还有自知之明,如果按以前那个混吃等死的浪荡儿子,自然绝不可能。一旁的程璧道:“高老头,这等大事,我怎么能骗你。”
高老头嘿嘿道:“是商九分奸,你骗我的还少么?”
程璧是典当商,高老头是海盗兼海商,平日俩人做起生意来都是尔虞我诈的。彼此之间从来没有信任之说。对于程璧的突然来信,高老头自然以为程璧噱人的。那知连夜高老头又收到江阴城陈明遇陈典吏的急信,说高旭在大捷之后得了急病,郎中们束手无策。高老头这时才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深夜就往江阴赶来。
不过看着高旭的气色虽然不太好,但不想得急病的样子,高老头不由问道:“旭儿,你真得了急病?”
高旭只得点点头,道:“嗯。”
高老头不信道:“那咋的一夜之间好了?”
高老头的疑问让程璧以及书生许用都很奇怪,昨日他们都看了高旭奄奄一息,心跳全无,那知一夜之间,高旭又活灵活现了。高旭没有解释,只是微微笑笑,道:“不知为什么,只是好了。”
这时,小芸儿笑吟吟地奉着热茶,揭开帐门,风情万千地走到高老头跟前,道:“高伯伯请喝茶。”
高老头一愣,暗想这是哪个尼姑庵里跑来的小尼姑,怎么狐媚得连佛祖也要动心啊。小芸儿当初为了混出,不惜剃了满头秀发,所以高老头误会她是尼姑来着。小芸儿拍着心口道:“是啊,昨天高大哥突然得了急病,我也是急极了。如果高大哥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一般女子自然不会像小芸儿这般赤裸裸地当众表白心意,但她不仅在神色上没有任何故作之态,落落大方,而又流露出一股真情实意来。高老头听罢,又是嘿嘿一笑,道:“好,很好。旭儿有福了。”
高老头又瞧了小芸儿一眼,突然觉得她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她一般。略作一想,高老头浑身一震,竟是不可思议地指着小芸儿,有点结巴地道:“你是小芸儿?!秦淮的小芸儿?”
大约五年前,高老头看中了秦淮河边上某个妓楼里的一名妓娘,曾想把那妓娘赎出来,只是代价实在太高,小气的高老头总是舍不得出那个钱。每次风流之后,往往许诺下一次一定要把她赎出来,但下一次还有下一次。直到有一天,那名妓娘为了高老头拒客,竟被某个恩客打残了。不等高老头见上一回,就一命呜呼了。而小芸儿那时叫小芸儿,正是那个妓娘的干女儿,刚被拐卖到秦淮河三年。妓娘死后,小芸儿也辗转到别的妓楼。高老头自然寻她不着。
高老头又是忍不住老泪纵横,满脸是愧疚之色,一边向众人说起与小芸儿相认的来历,一边对高旭道:“旭儿,当年我有负小芸儿的干娘亲,你千万别再负她了。真是天见犹怜啊。”
小芸儿也是含着满眶的热泪,道:“高伯伯,你放心,高大哥对我很好。”
高旭静静地看着小芸儿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以及她再遇高老头的喜悦,心底不由得暗道,装,你就使劲地装。当小芸儿走进来第一次看到高老头的时候,高旭就感到到她脸色的异色。当时,高旭不知她的那丝异色来自何处,但听了高老头的故事之后,高旭就明白了。
在一番闲聊之后,高老头终于从纷乱的思绪回复过来,对程璧问道:“程老儿,听说你把所有的家产都捐了?”
程璧点点头,道:“皮之不存,毛何附焉。高老头,如今江阴形势危急,身为江阴人,你总要出一份力吧。”
高老头闪烁着目光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你也可道,这些年海上的生意不太好,日子也难过啊。”
这高老头把江南的丝绸茶叶运到辽东,朝鲜和日本,虽然风险大,但利润高,日子过得不知多滋润呢。高老头怕程璧要他捐款,马上就先行推脱。程璧知道高老头的德性,也不点破,不过他不是要高老头捐钱,而是借着高老头的人脉搬救兵。
程璧道:“高老头,不是要你捐钱。江阴城里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再加高贤侄送进大批钱粮入城,还有从清兵获取的大批兵具器甲。所以钱粮在城里不缺,缺的是援兵。听闻在崇明,义阳王拥兵十万,兵强马壮,你只要搬来援兵,就是对江阴最大的援助了。”
高老头先是听说高旭送了大批钱粮兵器入城,不由看了高旭一眼,嘴角一阵不自主的抽搐,暗想你有钱粮怎么不给老子?之后又听说程璧要他搬救兵,嘴角又抽搐得更厉害了。
程璧同高老头打交道多年,就知道高老头抽搐的嘴角如同抖动的算盘珠子一般,又道:“如今高贤侄高举义旗,反清复明,杀敌数千,江阴人一提他就赞不绝口,人人都说高家的风水发了。高老头,虽然你举家迁到了崇明,但别忘了你的祖坟还在江阴的君山上。你素来以孔孟之道自律,现在其子高取义算是取义了,可其父高成仁成不成仁呢?江阴的父老乡亲现在是举目以待啊。”
高老头喃喃着诸如君山,祖坟,光宗耀祖之类的词语,目光越发放起光来。但到最后,眼里的那丝热切还是冷了下去,苦笑地对着程璧道:“程老儿,不是我老头子骗你。这崇明的形势你不了解。所谓雄兵十万,不过是几千南明水师的残兵败将逃到崇明上,奉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周定王七世孙为义阳王。以我看来,根本只是一个笑话而已。那些残兵败将们正挖空心思搜刮当地,要他们来救江阴,根本不可能。再说,他们如果有援的决心,就不可能逃窜到崇明岛上活一天混一天了。而且这些天,义阳王为了搜刮钱粮,竟发兵到福田港,向常熟人索粮。”
程璧啊了一声,愕然道:“有这等事?”
高老头叹了一口气道:“是啊。那些败兵比海匪还狠,弄得崇明乱七八糟。”
程璧失望之余,无言以对。
隔了一会儿,高旭道:“不管有没有救兵来,我认为江阴现在必须开始自救。”
一旁的许用道:“高兄有何高见?”
高旭瞧了许用一眼,微微点点头,道:“高见谈不上。清廷大军数日之内必定兵临城下,江阴城内必须在围城之前疏散。”
许用摇摇头,道:“疏散?往哪里疏散?常州,无锡,剃发令一到,满城无汉巾。常熟,昆山,嘉定,这些城民也誓不剃发,但他们自顾不暇,跑到人家地头,还不是要面对清兵的屠刀?再说,头可断,发不可剃。如果我们江阴人怕死,早就剃了。不剃发,不苟活,江阴没有懦夫。任鞑子提兵十万来犯,我江阴人共誓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听了许用一番话,高旭不由无语。这个许用虽然是个书生,但有着典型的江阴性格:执着,坚定和不屈。高旭暗叹一声,算起来,扬州十日是上个月的事,那嘉定三屠马上就要发生了。而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惨剧发生。他能做什么?他穿越来到明末不过十来天,他就想做些什么,也没有时间让他去做。
高旭神色凝重地道:“如果陆路无处疏散,哪水路呢?崇明岛如何?只是仓促之间找不以那么多船只。”
高老头听罢,拍着胸口道:“旭儿,你这是什么话,你不知道你爹爹是干什么的?只要给我一天时间,我就能凑出二百艘来。”
高旭还真不知高老头这个便宜老爹干的是海盗的买卖,一听他的话,不由眼光一亮,不相信地问道:“真的?”
高老头豪气地道:“那是自然。”
高老头本有一百来只货船,再向崇明的本地商户凑得几十只,完全能在一日之间做到。这可花不了高老头几个钱,又有营救江阴的大义名份,高老头自然积极参与。
许用听了却是没有丝毫喜悦之色,又是摇头道:“不行,我们江阴人怎么能够做逃兵?”
高旭正言道:“许兄,这不是逃。总有一天,我们会杀回来。”
程璧接口道:“江阴有城民十数万,不是说走就走的。再说,如今众志成城,如果一说走,人心就散了。”
高旭又道:“没有多少时间了。必然赶在清军围城之前撤出妇孺。程伯伯,许兄,你们俩人现在回城,准备撤离事宜。爹……爹爹,你马上回崇明,准备船只。我在三官殿居中调度。”
许用道:“对于撤离事宜,我们要回去商议一番。”
高旭看了许用对撤离不以为然的神情,一边对他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