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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竟然出现了这样的转机。
当即,院内诸子顾不得羡慕,纷纷提醒蒙仲一定要想办法打动庄子,使庄子破例收徒。
只可惜庄伯那边催得紧,一干小伙伴只来得及说几句话,便只能放由蒙仲单独面见庄子。
“须知过犹不及啊,千万别再顶撞夫子了”
一干小伙伴在心中暗暗祈祷道。
在诸子的暗自祈祷中,蒙仲跟在庄伯身后,走入了庄子居住的正屋,再次瞧见了坐在矮桌后的庄子。
虽然蒙仲先前顶撞了庄子,但因为他有理有据,言辞婉转,且话中不乏有说中庄子心坎的赞美之词——比如那句圣人不教则众生被惑所扰,因此庄子倒也并不太在意蒙仲先前的顶撞。
是故,当看到蒙仲走进来后,他抬手招了招,又指指矮桌右侧,示意蒙仲坐到西侧的位子。
蒙仲当然不会违背,走过去正襟危坐。
没想到坐下之后,他发现庄子忽然稍稍皱了皱眉,心下有些不解,遂顺着庄子的视线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庄子正看着他的坐姿。
正襟危坐也不对?
蒙仲有些不解,旋即忽然看到了庄子的坐姿,后者是盘腿而坐的。
他顿时明白过来,遂像庄子那般改为盘坐。
原来,跪坐的本质乃是礼,表示恭谨虔诚,是礼数的象征之一。
而庄子推崇的是道家的道法自然,主张顺从天道、摒弃人为——即摒弃人性中那些“伪”的杂质。
在庄周看来,真正的生活是自然而然的,因此不需要去教导什么、规定什么,而是要去掉什么、忘掉什么,忘掉成心、机心、分别心。如此一来,还用得着政治宣传、礼乐教化、仁义劝导?这些宣传、教化、劝导,庄子认为都是人性中的伪,所以要摒弃它。——这也是庄周抨击儒学虚伪的一个原因。
而让庄子感到无奈的是,在孔子过世百余年后的当今,儒家已成为当世的显学——虽然在各国的决策层,目前仍是纵横家与法家的自留地,且并没有国家因为沿用儒家思想而成为强国,但在世俗间,儒家所奉行的礼,早已经深入人心。
当然,这样的结果也并非都是儒家的功劳,而是周王朝,是周王朝奉行周礼,才使得天下万民逐渐接受了礼这个概念——儒家的礼,其实可视为是周礼的延续。
不过对于蒙仲而言,跪坐也好、盘坐也罢,差别都不是很大,甚至于,盘坐还要比跪坐更加轻松,更不会像跪坐那般,坐久了之后双腿发麻,连站都站不起来。
瞧见蒙仲改变了坐姿,庄子微微点了点头,旋即提笔在一块竹牌上写了几个字,旋即将竹牌推到蒙仲面前。
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我不会收你为弟子,你可知道原因?ps:这是通俗的说法,庄子肯定不会这么写,但如果作者写汝非吾弟子人选云云什么的也没这必要,书友们明白就行,以后类似的场景都这样,不要问作者庄子写那么多字跟主角辩论累不累那样的话(笑)。
看到这句话,蒙仲的心情不禁一沉。
第13章 入室(二)()
原以为被庄子召到屋内,或有机会成为前者的弟子,没想到庄子一开始就把这个机会给打死了,纵使是蒙仲,亦难免会因此感到失望。
足足过了十几息,蒙仲才从这个打击中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开始思考庄子为何不肯收他为弟子的原因——这也是庄子正在反问他,或者说正在考验他的问题。
是因为方才顶撞了庄子,被庄子记恨了?
这个猜测仅仅在蒙仲心底闪过一瞬,就被给他否决了。
毕竟庄子乃道家圣贤,心胸豁达,若非蒙仲方才加上了道家将亡这四个字,倘若他只是单纯说庄周不树,都未必能让庄子停下脚步等他解释。
至于记恨那更是无稽之谈,眼下的蒙仲,有什么资格被庄子记恨?
在排除掉这一条后,其实答案就已经很明显了。
于是蒙仲低声回答道:“可能是夫子觉得小子功利心太盛。”
听闻此言,庄子微微点了点头。
事实上就目前来说,庄周对眼前这个叫蒙仲的小子颇有好感,也颇有兴趣,但蒙仲身上有几点,是他所不喜欢的。
其一,蒙仲小小年纪,心机太重。
所谓心机,即人垂涎自己本不应该得到的事物而费尽心力去算计的心态,因为受欲望所驱使,往往会造成害人害己的结果。
就比如今日这件事,蒙仲为了今日向庄周发难,事先准备了足足三个月,这份心机、这份忍耐,在小辈当中实不常见。
因此庄周觉得,假如他今日遂了蒙仲的愿,收他为弟子,就等同于助涨了蒙仲的心机,坐视他走到歧路。
既然已决定要‘教’,那么庄周当然会从最根本的心性入手。
其二,蒙仲功利心太强。
所谓功利心,往严重了说那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轻重程度。
就比如蒙仲为了成为他的弟子,不惜算计长辈,这种为达目的而算计他人的行为,是庄子非常厌恶的。
不过让庄子稍稍有点意外的是,此子非但聪明,而且有自知之明,竟然能懂得他为何不肯收他为弟子的原因,既然如此,他亦不妨‘挽救’一下。
不过在此之前,庄子先要弄清楚一件事,即蒙仲为何执意要成为他的弟子,是为了名?为了利?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于是,他在另外一块竹牌上写下了这个问题:你想成为我的弟子,是为了名利么?
蒙仲想了想回答道:“小子希望成为夫子的弟子,并非全然为了名利。小子也知道,人一旦出名,是非就会多,到时候有人阿谀、有人攻歼,或有可能终日被流言所困扰。昔日周武王过世后,周公(姬旦)辅佐幼君之时,纵使是周公这样的厚德之人,亦难免被流言困扰,更何况他人?也并非是为了利。地位、财帛,不过与身外之物,地位再高,人仍然只是人,百年后亦不过一捧黄土;财帛虽美,但盈余也不过只能堆于家中”
庄子捋着胡须,眼眸中闪过几丝意外。
他没想到蒙仲小小年纪,居然还有这样的思想觉悟。
那是为何?
庄子用眼神询问着蒙仲。
此时,就见蒙仲举起双手,攥成拳头,目视着庄子说道:“夫子,我有两只手,左手可以持盾,保护我所珍视的亲人;右手可以持剑,将试图侵害我亲人的敌人杀死。但是,我只有两只手,当试图侵害我亲人的敌人太多的时候,我便无法再保护他们。我想成为夫子您的弟子,是想借此得到重视,而不会被随随便便牺牲掉。昔日宋国与魏国打仗,有一名宋卒失了戟而从敌军手中缴获了一柄戈,战后他回到营中,询问保管兵器的小吏,问此戈可能抵偿失去的戟?小吏摇头言不能,说既然失去的戟,那就得用戟来抵。宋卒听罢,便手持那柄戈再次回到战场,途中遭遇宋魏两军的战争,他不幸而亡。事后,那名小吏得知此事,对左右说,此人因我而死,我又岂能视若无睹?于是他亦手持兵器,参与到宋魏两军的战事,最终不幸战死。小子以为,那名小卒与那名小吏,皆乃忠义之士,只可惜尽皆牺牲,论其中原因,是因为他们皆没能得到更高的地位,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
静静听完蒙仲的话,庄子为之动容。
倘若蒙仲方才的名利之说仅仅只是让他感到几许惊讶,那么,蒙仲那后来那一番话诚实而朴实的话,确实打动了他。
为了更好地保护亲人,不希望像小卒子那样在这乱世中被消耗掉,是故想借他庄子的名声得到世俗的重视,纵使庄子在这件事上‘扮演’被利用的角色,他也无法指责蒙仲什么。
相反地,他在心底对蒙仲非常赞赏。
当然,赞赏归赞赏,对于蒙仲这一番话,他也有不满意的地方,比如说蒙仲直言杀死试图侵害我亲人的敌人,毕竟庄子是厌恶并且抵制战争、杀戮的。
忽然,庄子心中一动。
因为他感觉面前这个小子的心性有点过于成熟了,目光也很长远,已经有点居安思危的意味了。
而一般十岁的稚童,尚在心智开蒙阶段,不应当具备如此成熟的心智。
莫非其家中曾遭遇变故?
庄周暗暗想道。
当然,这种事不好方面询问,他会事后托庄伯去打探,他此刻想了解的是,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蒙仲居安思危,已早早地在为日后谋划。
片刻后,当看到庄子写在竹牌上的字,蒙仲如实地回答道:“因为宋国。”
庄子闻言一愣,左手捋着花白的髯须,右手对蒙仲摊了摊手,做了一个详细说的示意动作——他也想听听看,蒙仲这个年仅十岁的小子,对他宋国又有什么独特的见解。
见此,蒙仲在思忖了片刻后说道:“众所周知,宋国乃殷人之后,其余诸国,除齐国发生了田氏代姜的变故,其余诸国,若非姬姓之后,即姬姓之臣后人。周王朝本就是推翻了殷商后建立,周人对殷人本就有警惕,更何况十余年前宋君称王,此后数年,先后击败齐、楚、魏三国,使天下为之侧目,从此不敢小觑我宋国。但小子以为这并非是福,终归我宋国虽非弱国,但也并非强国,称王图霸,又被齐、楚、魏三方所敌视,虽如今能得保一时,但日后恐生祸端。”
庄子微微点头,在心底认可了蒙仲的见解。
由于他的挚友惠施的族人惠盎,此时就是宋王偃幕下的治国重臣,因此,他对宋国局势的了解,自然要超过蒙仲——哪怕他此前对此并不是很在意。
庄子知道,宋君戴偃之所以敢称王,那是因为当时在魏国担任国相的公孙衍,正在组织魏、赵、韩、燕、楚、齐、义渠总共七个参与国的七国伐秦之事,当时中原的焦点都在这件大事上,因此宋君戴偃称王这件事,并没有在世上引起太大的震动。
然而由于各国都有私心,七国合纵伐秦被秦国所击破,继而使天下呈现秦与齐楚对峙的局面。
此后,秦国、齐国、楚国三方皆在合纵连横这件事上角力,争夺霸主之位,当然顾不上宋国。
数年后,因燕国在七国合纵伐秦期间发生内乱时,齐国趁机派兵攻打燕国去了,此举导致燕王哙被杀,燕国国相子之逃亡、被齐人抓住砍成肉酱——正是这场战争,给日后的齐国埋下了祸根,后来燕王哙的儿子燕昭王励精图治,重用乐毅率军攻伐齐国作为报复,先后占领齐国七十多座城池,让齐国只剩下莒、即墨两座城池,几乎灭国,此后齐国迅速衰败。
而楚国呢,则在数年后被秦国的国相张仪欺骗——当时张仪欺骗楚怀王,用秦国割让六百里商于之地作为条件,换取楚国与齐国解除盟约,楚怀王中计,便与齐国断交,结果张仪却说当时他说的是六里地。
于是楚怀王大怒,举倾国之兵攻打秦国,却被秦国击败。
事后,韩魏两国趁机夺取楚国在中原的领土,楚国亦由此衰败。
总而言之,当时的齐、楚、燕、韩、赵、秦等强国,一个个都抽身无暇,而与宋国发生战争的齐国、楚国、魏国三个国家,齐国当时的重心在伐秦与吞并燕国这两件事上;楚国是当时七国合纵的纵长,正在忙着讨伐秦国;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