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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李兑问及缘由时,阳文君赵豹亦不隐瞒,如实说道“是蒙仲,他假称是老夫的族侄,求见老夫,期间威胁老夫为他准备几匹快马……”
一听只是蒙仲,安平君赵成与奉阳君李兑皆松了口气。
毕竟蒙仲这小子在他们看来也是个麻烦,杀又不能杀杀就得罪了赵王何与齐国的名将匡章,这两位,那可是赵成与李兑都不想得罪死的。
相比较之下,他们巴不得蒙仲见势不妙自行逃离。
只要赵主父还在沙丘行宫,那就没有问题。
“等等。”
此时,安平君赵成的儿子赵平亦在身边,他回过神来后皱着眉头问道“据我所知,那蒙仲身边有六七名交好的同伴,怎么才只带着两人逃亡?难道……”
说着,他立刻转头看向安平君赵成,急声说道“父亲,莫非那蒙仲是前往邯郸……”
“无妨。”
安平君赵成当然知道儿子想说什么,但他的神色却异常镇定,闻言淡淡说道“哼,就算那蒙仲到了邯郸,见到了君上,亦无法改变……”
说到这里时,赵成的脑海中忽然浮现那一日他私下请见赵王何时的那一幕。
那是在叛军战败于邯郸之后,赵成考虑到公子章此番溃败后必定逃往沙丘行宫,寻求赵主父的庇护,因此他私下请见赵王何,恳请赵王何给予他率军包围沙丘行宫的权限。
当时他对赵王何说道“公子章此番溃逃,必定逃奔沙丘行宫寻求赵主父的庇护,老臣恐赵主父庇护叛臣……”
可没想到赵王何却说道“赵章与田不禋必须伏诛!……若主父加以阻拦,便以罪臣之父杀之,以君父之礼葬之。”
纵使是赵成也没有想到素来懦弱、仁厚的赵王何竟然会用那种满具杀气的口吻说出那样的话。
他想了想,又试探道“那……若是主父并未假以阻拦呢?”
赵王何瞥了他一眼,冷淡说道“那就以君父之礼杀之,以君父之礼葬之!”
『以君父礼杀之,以君父礼葬之!』
安平君赵成至今还记得赵王何当时那双冰冷的眼眸。
不错,或许牛翦、赵豹、李疵等人都以为「困死赵主父」是他安平君赵成的主意,但实际上,这是赵王何暗中授意的。
正因为如此,哪怕明知道蒙仲正赶往邯郸,安平君赵成心中也无半分着急,因为他知道,蒙仲此番前往邯郸,注定不能达成目的。
且不说安平君赵成此后两日继续对沙丘行宫围而不攻,且说蒙仲带着蒙虎、武婴二人日夜兼程骑马赶到肥邑此时的邯郸城,是他所进不去的,因此他只能请肥义的儿子肥幼帮忙。
肥幼哪晓得蒙仲此番请见赵王何的目的,还以为蒙仲终于回心转意了呢,于是二话不说就带着蒙仲、蒙虎、武婴三人进邯郸宫请见赵王何。
当时,肥幼让蒙仲三人先等在殿外,而他则先进殿请见赵王何,在一番寒暄后,对后者说道“君上,今日蒙仲来到臣家中,希望请见君上,托臣代为引荐。”
“蒙卿?”
本来赵王何见到肥幼就挺高兴,在听到肥幼的话后,更为高兴,当即问道“他此刻身在何处?”
“就在殿外等候。”
“叫他进来。”
“喏!”
片刻之后,蒙仲便见到了赵王何。
还没等赵王何做任何反应,就见蒙仲双手抱拳,神色严肃地说道“君上,公子章、田不禋已伏诛,然安平君赵成等人仍派兵围困沙丘行宫,意图逼死赵主父。目前行宫内断薪、断水、断粮,情况岌岌可危,臣恳请君上下令撤销安阳君赵成等人对行宫的包围……”
“……”
听闻此言,赵王何本来见到蒙仲时表露在脸上的那股兴奋劲,立刻消退地一干二净。
只见他上下打量着蒙仲,颇为感慨地说道“方才寡人还在想,蒙卿曾经说无颜再见寡人,何以今日会突然前来请见,原来是为了主父的事……即便已到了这种地步,卿仍惦记着主父的安危,不离不弃,诚如肥相所言,卿真乃是重情重义的义士,但……”
他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恕寡人不能从命!”
“……”蒙仲面色微变。
纵使他此前已稍稍猜到了几分,却也万万没有想到,赵王何居然会拒绝的如此果断。
就仿佛,已毫无回旋的余地。skb6wswl
第183章万分之一的机会二合一()
“君上,请三思。”
朝着赵王何拱了拱手,蒙仲正色说道“赵主父终归是您的父亲。”
“那又如何?”
赵王何闻言摇了摇头,带着几分惆怅说道“主父对寡人的喜爱,只因宠爱寡人的母后惠后,就像你曾经总结的,只是爱屋及乌……当然,朕还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就记恨主父。但是,偏帮赵章谋反作乱,纵容赵章、田不禋杀害了最支持寡人的肥相,这笔仇恨,寡人始终无法释怀。”
他转头看向蒙仲,正色说道“蒙卿,寡人曾对你讲过,当年寡人初为太子时,朝中群臣皆对寡人心存成见,认为寡人不足以肩担重任,除寡人的母亲惠后外,唯独肥相一直支持寡人……”
“君上此言差矣,肥相固然是支持君上,但赵主父难道就不曾支持您么?若非赵主父力排众议,顶着朝内朝外的压力将您扶为太子……”
“呵呵。”
赵王何轻笑着打断了蒙仲的话,摇摇头说道“蒙卿,你知道寡人学习的第一部经书是什么么?”
“……”蒙仲摇了摇头。
“乃是孔夫子编修的《麟经(春秋)》,这是一部鲁国的史书,书中记载着自鲁隐公到鲁哀公,历经十二代君主、共二百四十余年的历史记载,讲述了鲁国兴旺与衰败……肥相通过这部书使寡人深刻明白几个道理其一,君主唯名器不可假人;其二,君主贤明、通达,则臣民依附,国家稳定,反之则国家衰败……”
说到这里,赵王何长长吐了口气,目视蒙仲摇头说道“主父知晓寡人学习的第一部经书乃是《麟经》么?不,他不知晓,他从来只在意他所在意的事。……可即便如此,寡人以往仍旧恭顺地对待主父,这一点,相信蒙卿亦看在眼里,是蒙卿你说主父退位后感到被冷落,是故寡人便听从你的建议,待主父更为孝顺,可是主父怎么对寡人的?!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赵章,试图废除寡人的君位……你说主父终究是寡人的生父,希望寡人看重这份情谊,可主父又何尝看重这份父子之情呢?我赵何也是主父的儿子,何以主父一定要将寡人从君位上拉下来,让他的长子成为我赵国的君主?难道就是因为赵章酷似主父而寡人却‘不类他’?”
见赵王何越说越激动,蒙仲拱了拱手宽慰道“君上,赵主父他……”
没想到赵王何忽然喝道“够了!”
这一声沉喝,惊地站在一旁的肥幼浑身一震,连忙拱手拜道“君上息怒。”
“是寡人失态了。”
朝着肥幼压了压手,赵王何用歉意的目光看向蒙仲,说道“蒙卿,无论是对赵章,还是对主父,寡人都已忍耐了许许多多,已属仁至义尽……寡人不知道蒙卿你对寡人究竟有着怎样的期待,但是这件事,寡人主意已决。”
说到这里,他眼眸中闪过几丝困惑,反问蒙仲道“事实上寡人感到颇为惊诧,以蒙卿的才智,何以觉得可以说服寡人下令安平君撤掉对沙丘的包围呢?蒙卿别忘了,寡人亦曾被陷鸡泽,那时,安居于沙丘行宫内的主父,可曾想过手下留情,放寡人一条生路?”
听了赵王何的话,蒙仲思忖了一下,旋即正色说道“在下亦知晓想要劝服君上并不容易,可能只有百中之一、甚至万中之一的机会,但既然有一线机会,尝试看看又有何妨?虽然君上对赵主父有诸多成见,但赵主父在我心中,仍不失是一位雄主,哪怕这位雄主亦有诸多缺点,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在下实在不希望赵主父英雄一世,最后却落得困死沙丘的下场……因此,在下日夜兼程来到邯郸,将尽我最大的努力劝说君上,即使君上最终仍不肯回心转意,但在下却再无遗憾……不至于待我日后年老时追忆此事后悔莫及曾经我仍有营救赵主父的一线机会,然我却将其错失……”
“……”
赵王何面色微微动容。
而此时,就见蒙仲再次朝着赵王何深深拱手一礼,正色说道“方才在下用‘情义’劝说君上,那么眼下,请容在下再从利益劝说君上。”
看着蒙仲仍在努力想要劝说自己的样子,纵使赵王何对赵主父恨之入骨,此时亦不忍打断眼前这位年纪相仿的臣子,任由后者讲述其观点。
“多谢君上。”
拱手再拜一回,蒙仲神色严肃地说道“从利益来讲,君上亦不可逼死赵主父。先说赵国国内,肥相已经不在了,若赵主父再一死,便再没有人能遏制安平君赵成、奉阳君李兑等旧贵族派,介时,君上将被旧贵族派所挟持,日后再难施行任何利国利民的改革,因为只要稍有损害旧贵族派的利益,国内的旧贵族派就会联合起来对王室施压,而君上您,恐怕还没有能正面招架旧贵族派的势力。因此在下以为,君上不如留着赵主父掣肘赵成、李兑等人,终归公子章已经不在了,而赵胜、赵豹两位公子尚年幼,再没有人能够威胁到君上的君位……这是其一。
其二,赵主父苦心经营二十余年来,方达到今日「赵、秦、宋三国互盟」、「赵燕结盟」、「齐国臣服」等多方外交关系,使中原谈之色变的秦国,其国相如今正是赵主父派去遣臣「楼缓」,这是多么令人震惊的成就?臣听说当年魏国畏惧秦国,是故才被迫启用秦国的使者张仪为国相,那么试问,秦国何以用赵国的遣臣楼缓为国相?臣以为只有一个可能,即秦国畏惧赵主父。臣很佩服赵主父,因为赵主父是中原各国君主中,唯一一位在秦国崛起后仍能干涉秦国立嗣之事的君主,且自那以后的十余年,秦国再没有主动进犯过赵国,在臣看来,与「赵宋之盟」一般无二,这是极为稳固的邦交盟约。若君上您逼死了赵主父,则赵秦两国此前的和睦盟约一朝尽废,甚至于齐国,亦会趁机撕毁臣服于赵国的约定,这意味着赵国必须重新与秦、齐两国展开一系列的谈判……臣可以保证,介时赵国再跟秦国、再跟齐国所签署的国约,绝对达不到今日这般……”
说到这里,蒙仲深深吸了口气,目视着赵王何拱手又说道“君上,这场战争到今时今日,公子章已经自刎、田不禋已经伏诛,君上您已赢得了最终的胜利,又何必在围困沙丘,过犹不及呢?”
听完蒙仲长篇的讲述,赵王何缓缓踱步于殿内。
不可否认,赵王何亦觉得蒙仲所说的这些很有道理,但其中亦有他所不认同的观点,比如说,蒙仲认为公子章已死,即使赵主父还活着亦不能威胁到他的君位,这一点赵王何就不认同。
要知道,赵主父的存在,其本身对赵王何就是一个威胁,毕竟赵主父今年才四十六岁,凭身体状况来说,再执掌大权十年也不成问题,万一今日顾念父子情谊而手下留情,可日后赵主父却狠下心肠夺他君位,那又该如何是好?
赵王何看过《麟经》,他知道在数百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