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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河东的士卒,伊阙山一役后,十万河东魏军折损过半,现如今只剩下五万左右,且此刻大多都在我麾下……倘若因为强攻惮狐而使这五万河东军再次蒙受巨大损失,待日后秦国派兵攻打我河东时,我河东将无足够兵卒可以抵御秦师……河东若有失,于我魏国而言,无疑是葬送了半壁国土,而对于贵国,恐怕也不是一件好事。”
“唔……”
听到蒙仲这个解释,暴鸢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
他原以为蒙仲是打算学公孙喜,但事实上,人家说得很有道理十万河东魏军已经在伊阙山折损过半了,若再受到什么损失,确实抵挡不住秦国的进攻;并且,魏国若丢掉了河东(郡),这对于韩国也的确不是什么好事。
要知道,魏国有“飞地”,其实韩国在大河以北也有上党(郡)这么一块很难顾及到国土,若魏国丢掉了河东,上党必然首当其冲将作为秦国东进的主要进攻目标,这亦不符合他韩国的利益。
见暴鸢低头沉思不语,蒙仲劝说道“大司马,你看这样如何?……我猜你麾下大概还有六七万军队,你可以分兵两万,驻守于新城一带的伊水,防止这股秦军向西逃窜,甚至是偷袭新城;至于在下,则尽力率领魏军围困这股秦军至此,绝不会叫其轻易逃离……虽秦军攻入了惮狐、阳人二城,得到了二城的储粮,但我军,目前却有贵国鼎力供应粮草,仅惮狐、阳人二城,其储粮又如何敌得过整个贵国?待等秦军粮草耗尽,思退之际,在下率麾下魏军尾随掩杀,岂不好过此刻强行攻打城池?”
“话虽如此……”
暴鸢思考了片刻,皱眉说道“就怕秦国增派援兵。”说着,他吐了口气,对蒙仲说道“蒙师帅,我也不瞒你,前几日得到贵军的报讯时,我正在攻打宜阳。攻宜阳不同于攻新城,向寿在宜阳收敛了从新城溃败而归的秦卒,可用兵卒或已超过三万,兼之宜阳城墙坚固,我怕无法在秦国派来援兵前攻下宜阳……一旦秦国派遣援军兵出崤山、抵达宜阳,我就将错失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诚如蒙师帅所言,河东魏军不宜折损过半,否则河东恐不能保全,此事于我韩魏两国皆非好事,但宜阳……希望蒙师帅也能体谅,这或许是我韩国夺回宜阳的唯一一次机会。若我国能夺回宜阳,便可驻军于雒水,叫秦国无法安心建设数百里三川之地,这无论对我韩国,还是对贵国,都是一件极为有利的事。”
说罢,他抬起头,目视着蒙仲,用恳求的态度说道“蒙师帅,蒙老弟,姑且就帮老兄我一把,咱们先联手攻破惮狐、阳人二城,杀光这股秦军,随后一同奔赴宜阳。……只要打下宜阳,我韩国就有更大的把握抗拒秦国,到时候,老兄我亲自在大王面前为老弟请功,而我韩国,亦会牢记贵国的这份恩情。”
“这个……”
蒙仲皱着眉头犹豫不决。
平心而论,其实暴鸢说得也有道理虽然帮助暴鸢夺回宜阳看上去仿佛是为人作嫁,但考虑到韩国夺回宜阳后,必然有更大的底气抗拒秦国,其实这对魏国也是有好处的。
毕竟若韩国实在挡不住秦国的话,必然为了保全国家而倒向秦国,反之,韩国就会坚定地站在魏国这边,以“弱弱联合”的方式来抗拒强大的秦国。
再者,韩国夺回宜阳之后,亦可以分担一部分秦国对魏国造成的压力。
说实话,这事倒也可行,但关键就在于,暴鸢为了抢在秦国派援军增援宜阳前攻下这座城池,他希望用强攻来节约时间,而蒙仲则不希望那样做,毕竟似这般节约下的时间,可都是由魏韩两军的士卒用性命堆砌的。
韩军也就算了,这些人与他不熟,蒙仲倒也不至于怜悯到这份上,但他麾下的魏军士卒……那可是如今在见到他时,都会恭敬地抱拳行礼、尊称一声“蒙师帅”的部下。
既然蒙仲如今代为掌兵,他自然要为麾下的这些魏卒负责,岂能随随便便用士卒的性命去堆砌胜利?
想到这里,他正色说道“大司马所言,在下大多认可,且在下也会竭力全力助贵军夺回宜阳,但强攻惮狐……”
说到这里,他微微摇了摇头。
见此,暴鸢心中难免有些着急。
这场仗打到现在,他好不容易看到了扭转局势的机会,岂能坐视魏军在这边墨迹?
别说夺回宜阳,有机会的话,他还打算联合魏军再次攻打秦国的函谷关呢!
于是他咬咬牙说道“蒙老弟,这样,待攻城之时,就由我打先锋,倘若我军取得了优势,恳请蒙老弟给予援手。”
“……”
蒙仲惊讶地看了一眼暴鸢,纵使他也没有想到暴鸢竟然会提出此事。
由此可见,暴鸢着实是迫切渴望收复宜阳,不惜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
仔细想想,这或许并非是暴鸢个人的渴望,而是整个韩国的渴望,记得公仲侈就曾经对蒙仲说过,说他韩国在失去了宜阳后是多么的致命。
“老弟,如何?由我韩军打头阵!”暴鸢满脸期待地看着蒙仲。
暴鸢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蒙仲自然也不好再拒绝,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那就……就按照大司马的意思吧。”
听闻此言,暴鸢面色大喜,连连拍着蒙仲的肩膀说道“好,老弟今日这份恩情,老哥我铭记于心。待此战夺回宜阳之后,老哥我会亲自在大王面前为老弟请功,说不定大王在欢喜之下,还会赏赐老弟一块封邑呢……”
蒙仲苦笑着摇摇头,正要说话,却见暴鸢又正色说道“非是我许下承诺收买老弟,我只是想让老弟明白,宜阳对我韩国究竟有多么重要。”
“……”
看着暴鸢肃然的神色,蒙仲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见此,暴鸢展颜又笑道“好了,既然正事谈完了……老弟军中有酒么,此刻心情痛快,不如你我小饮几碗?”
蒙仲闻言遗憾地摇了摇头“恐怕只能以水代酒……”
“啧!”
暴鸢撇了撇嘴,旋即拍拍蒙仲的肩膀说道“既然如此,这顿酒就先记下,待夺回宜阳之后,我再好好与老弟畅饮。”
随后,暴鸢又与蒙仲聊了几句,相约次日一同对惮狐城用兵,然后暴鸢便乘着战车离去了。
亲自在驻营外送走暴鸢后,蒙仲回到营内的帅所,命人召见军中将领,包括此刻已率军驻扎于惮狐城东南侧的窦兴。
大约一个时辰后,包括窦兴在内,军中诸位军司马皆聚集于蒙仲那个茅草棚下,蒙仲便将他与暴鸢谈论的事告诉了诸将。
然而,拒绝强攻这只是蒙仲的个人主张,而对于这些位军中将领来说,他们恨不得立刻就进攻惮狐城,
尤其是窦兴、魏青、费恢这三位军司马,他们早就恨不得杀光那些秦人,为他们曾经的主帅公孙喜报仇雪恨,为七八万于伊阙山战死在秦军偷袭下的同泽报仇雪恨。
当时蒙仲问诸将道“诸位不怪我与暴鸢约定此事么?”
听闻此言,窦兴哈哈大笑道“蒙师帅言重了。我这几日反复擦拭我的利剑,就是为了能斩杀更多的秦人,以报当日伊阙山秦军夜袭我军那笔账!”
从旁,魏青亦说道“蒙师帅恐怕不知,近两日军中士卒们亦在抱怨,希望尽快与秦军开战……”
别说魏青
还真不是信口开河,拜当日蒙仲“战场立信”所赐,眼下他麾下魏军士卒皆对“必然能战胜秦军”一事深信不疑,谁让白起在那日夜里就主动避退魏军呢。
陆陆续续地,唐直、焦革、费恢等几位军司马亦表明态度支持蒙仲。
这让蒙仲着实松了口气。
毕竟,他可不希望因为自己而导致魏军内部的团结再次出现裂痕。
但幸运的是,魏军上下对于秦军都憋着一股火,再加上秦军在他们面前始终是“逃跑”的那个,以至于所有军司马都支持蒙仲的决定。
“很好!”
既然诸人意见一致,蒙仲亦多了几分底气,沉声下令道“既然如此,传我令,命军中士卒立刻做好准备,在三日内打造好攻城器械,攻打惮狐!”
“喏!”诸将抱拳领命。
待军议结束后,考虑到魏军只懂得打造攻城长梯与冲车,蒙仲便召来蒙遂、向缭二人,命二人协助费恢、魏青二将打造井阑车。
不得不说,三日的时间太过于仓促,纵使费恢、魏青、蒙遂、向缭督促数千魏卒们日夜赶工,也不过才打造了八座井阑车而已。
不过作为首次攻城之用,差不多也足够了。
三日后,即五月十九日,蒙仲下达了进攻惮狐城的命令。
在出发前,他对军中诸军司马做了安排由窦兴、魏青二将率领两万魏军攻打惮狐城的东城墙,而蒙仲自己,则率领费恢、唐直、焦革、蔡午四人,并暴鸢麾下的军队,一同攻打惮狐城的北城墙。
在率军前往惮狐城的途中,暴鸢率军前来与蒙仲汇合。
跟蒙仲的想法差不多,暴鸢亦分出了一万军队攻打惮狐城的西城墙,仅率两万军队与蒙仲三万军队汇合,以拢共五万军队攻打惮狐城。
再算上西城墙、东城墙的魏韩军队,这次魏韩两军总共出兵八万,这几乎是蒙仲与暴鸢麾下全部的兵力了。
于途中合兵一处后,蒙仲仔细观察了一番韩军,发现韩军的攻城器械大多以攻城长梯为主,因此他命费恢交割给韩军四架井阑车,毕竟井阑车要配合弩兵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而韩军的弩兵,着实要比魏军厉害,厉害地多。
值得一提的是,当蒙仲向暴鸢解释了井阑车的用途后,暴鸢颇为震撼,睁大眼睛说道“想不到老弟居然还懂得打造这等攻城利器?”
说罢,他眼珠微转,故意问道“老弟毫不藏私地将此物的厉害之处告知老哥,就不怕老哥命士卒偷学了去么?”
蒙仲闻言淡淡笑道“魏韩两国,合则两利,分则两害,纵使被贵国的士卒学了去,贵国也只会用来对付秦国,在下又何必担心?”
深深看了几眼蒙仲,暴鸢点点头说道“老弟果然并非与犀武一路人,犀武就做不到老弟这般,否则……唉!罢了,事到如今再说这些也无用,总之,老哥承你这份情!”
也是,井阑车在当代还算是颇为罕见的,可能只有墨家弟子与公输氏一门懂得打造,至少暴鸢此前从未亲眼看过。
而现如今,蒙仲愿意将井阑车交给他暴鸢,毫不在意暴鸢趁机偷学打造此物的方法,这让暴鸢颇为动容在暴鸢看来,假若换做公孙喜,那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甚至恐怕碰都不会让暴鸢碰一下,哪怕魏韩两国需要彼此团结才能抵挡秦国的压力。
『……若公孙竖当真能说服魏王封此子为河东守,我不妨劝大王将武遂赐赠此子为封邑,如此一来,上党可保无忧……』
在返回自己军队的途中,暴鸢暗暗想道。
至于公孙竖没能劝服魏王将蒙仲封为河东守……
『……那就想办法将那小子拐到他韩国来呗!』
想到这里,暴鸢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暴鸢,怎么说也是名声不亚于公孙喜的名将,不是跟谁都会称兄道弟的……
只不过,对方未必看得上他韩国……
这就很遗